遠看像個大海龜,近看5對驅動輪。


    這是羅蘭對“特二式內火艇”最直觀的感想,也是大多數人對這種掛著“艇”的狗頭,實質上就是火車的玩意兒的感想。


    為了盡可能突出“艇”的特征,汲取失敗的特一式內火艇的經驗,特二式內火艇被設計得極具流線型,這種接近船底的外形使得行駛時正麵遭遇的阻力將會降低,不光對正常行駛起到正麵作用,對滿足涉水甚至水下行駛之類“駭人聽聞”的特殊要求也頗多助益。為了滿足上述匪夷所思的構想,列車車廂也進行專門改裝,密封、耐壓措施相當完備。付出的代價則是製造成本急劇上升,一列特二式內火艇連車廂的造價足夠生產5列52型機車以及數百節一等客運車廂,加上為了堅持“海軍至上”的理念,這種特殊機車的生產製造全部由聖納澤爾的造船廠來完成,到目前為止,整個查理曼也隻製造了兩列而已。


    提供如此高端大氣上檔次的設備來滿足慰問團的出行,足以說明這次旅行的受重視程度,站台上已經占滿了高官顯貴和各界代表,火車站內外被搖動小旗歡唿的人群填滿,裏麵除了熱情的愛國者和真誠祝願親人平安歸來的市民之外,還有不少人是奔著“美少女慰問團”的名頭特意趕來飽眼福的,下流猥褻的口哨和熱情歡唿混在一起,不斷衝擊奧賽火車站的玻璃。


    今天到場參加慰問團出發儀式的海軍將校們個個精神抖擻,羅蘭注意到,這些人眼睛正在“內火艇”和陸軍軍官之間來迴遊移,表情嚴肅認真,嘴角噙著冷笑。而陸軍那邊麵色陰沉一言不發,仔細觀察會發現他們藏著拳頭的袖管抖個不停,個別人還在不斷數輪子……


    顯然,陸軍將校們終於迴憶起一度被5對輪子壓迫預算的恐怖以及被海軍插手陸地的屈辱,這是卑劣的海軍對偉大陸軍的嚴重挑釁和羞辱。陸軍必須還以顏色。不過眼下並非適合還擊的場合,他們必須忍耐,再過一段時間,陸軍的“水上飛獸起降平台”就會完成,到那時候……


    看著兩幫人在那邊別苗頭,羅蘭隻有歎氣,軍種之爭並非全然是壞事。可折騰到這種地步那就是病了,得吃藥。可偏偏這兩幫人擺明了放棄治療……他也隻好把視線從倆群烏眼雞身上轉移到演講台上。


    紅衣主教正在論述眼下這場戰爭的重要意義,盡管說的都是些官樣文章,不過倒也算是優秀的演講,至少沒什麽錯誤。隻是首相大人的人緣實在不咋地,包括國王在內。絕大多數人隻是保持著神聖莊嚴的表情和渙散的目光呆在自己的位置上,至於黎大主教的演講到底被聽進去多少,恐怕隻有母神知道了。


    不過,這種狀態也快結束了。


    隨著黎塞留“偉大光榮的人類陣營必將獲得勝利,我們神聖的信仰和國家萬歲”的結語響起,雷鳴般的掌聲響起,散亂的思維重新迴到正軌。每個人都振作精神盯著半圓形狀的演講台。


    一位身穿禮服的少女出現在人們的視野裏。


    幾乎是立刻,站台的雜音消失了,接著讓人進入肅靜狀態的無形之力如同漣漪般擴散,先是站台,再是候車大廳,最後連廣場外的鼎沸人聲也漸漸降低。


    站台周圍的人都自動放低身段,王公貴族、神官軍人、社會代表全都微微欠身行禮,外麵的人雖然不知道情況。但他們也能感覺到仿佛置身於聖堂接受心靈般的洗滌。


    “她”來了――


    無法看見,但心靈卻如此告訴群眾們,仿佛看見正在走近演講台的輕盈步姿。


    沒有任何瑕疵,不曾沾染任何汙穢,作為人類代表全心侍奉母神的女孩。


    “感謝查理曼的諸位。”


    一片寂靜中,溫柔聖潔的聲音在車站內迴蕩,身穿白色絲綢長袍。頭戴金色飾冠,少女在胸前劃過十字,微微舉起雙手。


    “感謝為了信仰、幸福、和平以及一切美好事物聚集至此,為此奉獻的人們。”


    人群騷動起來。


    他們從未想過自己會被感謝。不論是國王、大主教的演講,都是一口一個“我們應該”、“我們必須”,,從不存在對低層人民的感謝,人們對此也毫不懷疑。


    擁有魔法才能和古老血統的王族、貴族是統治者,是僅次於母神的存在,沒有魔法之力加護的人是弱者,被高貴的存在所庇護和統治。這就是真理,沒有接受任何質疑的餘地。如同日升日落、生生死死一般,理所當然且不容違背。


    可是――


    “這是微不足道的我所做的微不足道的感謝,與偉大的創始之神相比,我乃微不足道的人類,與我們麵對的戰爭情景相比,這是微不足道的感謝。”


    還來不及產生感想,清脆悅耳的女聲將一幅幅畫卷送入人們的思維之中。


    “……那些勇敢的人們站在遙遠的前線,守護著祖先們自古以來耕種的土地,他們的母親、妻子、姐妹在家鄉祈禱――正如在場的大家一般,衷心祝願親人平安歸來。少女們在歡笑,孩童們在嬉戲。”


    逐漸擴大的騷動摻入溫馨和安寧的色彩,緊接著――


    “可是,殘酷的烏雲依舊盤旋在北方的土地上,一批批野蠻的、聽話的獸人士兵,好像蝗蟲一樣不斷湧現。隻要時機一到,他們便會爬出巢穴,去作踐、去糟蹋。把災難和屠殺散布到他們所能觸及的每一寸土地上,把恐怖的暴雨向全人類傾瀉……”


    說到這裏,聲音突然停頓了下來。


    毫無預兆的沉默令民眾感到焦慮,他們伸長脖子朝絕對看不見的演講台張望,騷動變得激烈起來。


    就在這時,仿佛算好了這個時候,少女再度用開朗的聲音開口道:


    “吸取了通過殘酷的經驗得來的教訓,諸國勇敢的戰士們團結在了一起,被神所眷顧的人們站在了一起。隻要一息尚存、力量還在,就齊心協力打擊敵人吧!”


    深深吸進一口氣。少女高舉雙手,為送行儀式奉上了最"gaochao"。


    “願全能的母神給予你們最優厚的賜福。”


    她用流利的查理曼語說道,目光充滿感情。


    淚水順著人們的臉頰流了下來,刹那間,沸騰的感情在奧賽車站炸裂了。


    數萬人歡唿鼓掌掀起帶有巨大熱量的海嘯,身處這股能量衝擊之外的羅蘭也為之驚訝。


    為人們表現出來的熱情驚訝,也為聖女.姬艾爾的表現感到意外。


    的確。這位聖女殿下很美,容貌上和狄安娜有幾個共同之處,但經曆時間和經曆琢磨的美貌更為光彩動人,但卻絲毫不顯妖豔,反倒讓人容易產生保護欲。


    同時,他也對眼前這一幕感到似曾相識。


    無法連貫成句的呐喊。如同波濤般連綿不斷響起,不計其數的男女老少揮舞著雙手,有些人淚流滿麵,有些人喜笑顏開,有些人過於激動暈倒在地,更多的人為了能靠近演講台不斷湧動著。


    真的,非常相似――


    和某人出現在亞爾夫海姆評議會大廈的陽台上。對成千上萬精靈演講時所出現的場景,極其相似。


    狂熱;


    亢奮;


    單方麵的奉獻;


    熔化在共鳴裏的思考。


    在這些表現上,兩者幾乎沒什麽不同。但進一步思考,又會發現一些差異。


    除了種族和思考方向的差異之外,兩者最大的區別就是“自我意識和理性的多少”。


    大多數精靈的確狂熱的崇拜並擁護執政官,但他們清楚自己是服從誰,李林的能力和功績是什麽樣的,自己的行動有什麽意義。通過理解和確信這些事情,他們在熱情之餘也抱有冷靜。另一方麵,李林雖然做事獨斷專行,決定了的事情幾乎沒有改變的餘地,但他並不抗拒有人提意見,也不在意提意見的對象。雙方在一定程度上存在對等的互動,從而使精靈們三唿萬歲的同時。也保留了思考的餘地。


    可眼前的火熱風景卻不一樣。


    聚集在車站裏的民眾身上隻存在“狂熱”,他們發燙的腦袋裏隻剩下盲從和激昂,這陣陣連意義都無法表達,邊上之人都快要被逼退的呐喊就是證據。


    以現在的狀況。假如那位聖女張口說出“去死”的命令,也會有人帶著感激淋涕的表情照辦。


    這聽起來有點像邪教,不過邪教本來就是宗教極端化的形態。就算是自詡唯一傳承神之真理的教會,也在母神的名義下幹出過不少可怕的事情。所以這種猜測並非空穴來風。


    不安在心中蠢蠢欲動。


    (以神的名義……)


    心裏叨念著有著異常重量的詞匯,羅蘭用餘光在觀禮台上搜尋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養父的身姿終於出現在視野裏,莫名安心了片刻,下一刻卻又感到什麽地方不對勁。


    的確,這個舞台的主角並非李林,可為何他的存在感如此稀薄?


    他並非無關人士,反而是重要參與者,可如果不是偶然想起,刻意去搜尋他,甚至會忘記他也是今天參與送行的來賓。


    為何?


    是因為他永遠站在客觀的角度看問題,因此並未真正站上舞台?


    似乎是這樣,但又似乎不是。


    他確實很客觀,但那個眼神和從觀眾席上的投來的視線有明顯的不同,可究竟不同在什麽地方呢……


    懷揣著疑問,那張麵具一般的笑臉漸漸從羅蘭眼前淡出了。


    ########


    心跳、血壓各項指標無異常。


    腦量子波,無異常。


    波長分析、比對,結果:正在疑問。


    在疑問什麽,為何疑問。


    ――對眼前的風景產生了疑問嗎?


    像是答案,也像是反問。


    或許羅蘭可以理解,但無法具體描述出他產生違和的根源,但李林卻很清楚。


    數以萬計、十萬計、百萬計甚至更多的人,為了一個價值觀和目的,不顧一切的奉獻人生――人類本能中強調個體意識的部分會對此發生排斥反應。


    如果那是每個個體人類自己思考、選擇所造就的結果,羅蘭倒還不會那麽反應強烈,可由於本性以及受教育的環境,他對洗腦、煽動之類手段強製統一起來的盲從有著異乎尋常的反感。麵對群眾如此輕易的拋棄思考,像家畜一樣服從宗教教義的狂信徒行為,他的感覺當然不可能會好。


    這是好事,意味著他和李拿度之間的相似程度進一步提高。


    這也是一樁不那麽好的事,意味著接下來他的行動可能會帶來一些麻煩,畢竟他要和那位能輕易煽動數萬人變成暴徒的聖女相處好幾天。他的價值觀、意識形態萬一暴露,很難保證那位聖女會采取什麽迴應措施。要是被認定成“異端”的話,那可就不是“麻煩”這麽簡單了。


    為了預防這種事態,已經采取了一些措施,但突發狀況的可能終究存在,王冠領的計劃已經進入……


    ――沒有問題。


    截斷過於深入的複數思考迴路,李林篤定的下了結論。


    ――即便發生萬一,按照應急處理既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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