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約翰.洛倫茲.哈布斯堡大公用力按壓著鼻梁中間,眼睛的酸澀暫時緩解下來之後,奧斯托利亞公認最好的統帥在昏暗的燈光下簽發了一條新的命令。內容是關於隨同軍隊前進的小販、軍屬、娼妓的作息時間――所有隨軍平民在熄燈號吹響後一律不得發出聲響走動,違者30鞭子;隨軍婦女攜帶的公雞一律不得在上午9點之前打鳴,以免暴露部隊駐地,違抗軍令的公雞殺無赦。


    這個命令聽上去似乎有點無厘頭,但大公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一陣喧嘩穿過帳篷布簾闖了進來,撩起布簾的一角,一頂頂舊式帶冠皮盔、時髦的高筒軍帽、折邊大簷帽、前部尖聳的熊皮帽像蒼蠅一樣到處晃,男人女人淫蕩的笑聲、喘氣聲,小販的叫賣,打架鬥毆的嘈雜響成一片……


    軍營應有的紀律、秩序,在這裏完全找不到,與其說是軍營,倒不如說是哪裏的鄉下集市和紅燈區或集市。稍微有點軍事常識的人見了這種情形都會搖頭,進而懷疑這支軍隊能有多少戰鬥力,能否承擔起遠征軍先鋒部隊的重任。


    大公對部隊的種種弊端自然心知肚明,依照他的本心,最好是把這些非戰鬥人員通通趕出軍隊,因為這些人對行軍紀律和作戰都有著負麵影響。但大公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誘人的想法,要知道,沒了娘們的慰藉,那群憤怒的丘八一定會爆發兵變,用刺刀和火槍捍衛他們的“性福”。更要命的是軍隊裏還有兩個外籍野戰獵兵營,裏麵不少是駱駝族獸人傭兵,這些雇傭兵打起仗來悍不畏死,隻要錢管夠,不論作戰對象是誰。都會衝上去與之死戰。但這些大兵也有一個讓人撓頭的毛病:他們在性取向上和卡斯蒂利亞基佬們高度一致,比起豐滿的女人,更喜歡男孩或者少年。包括卡爾大公在內的統帥們對此也隻有聽之任之――“畢竟那是他們祖輩傳下來的愛好。他們對此感到驕傲,堅信用男人間‘赤裸裸的真愛’構築起來的羈絆是戰場上必須的東西。沒什麽比戰友+‘同誌’更讓他們感到安心的了。要改變這種習俗非常困難,近乎不可能。”


    如果下令讓這些家夥的少年情人們不得靠近軍營,接下來一定是一場大規模的兵變,還未等部隊開到裏加城下,公國的土地上就會多出上萬具人類的屍體……


    沒辦法,大公能做的隻有妥協,他沒有提坦斯那樣強力的部隊。足以應對兵變,更重要的是,出發前大公的姐姐――憎恨著查理曼人,也被查理曼人憎恨的瑪利亞.特蕾莎.哈布斯堡一再叮囑:“務必保存實力。不要讓奧斯托利亞戰士的血為查理曼的野心流幹!”


    王太子的算盤是顯而易見的,他本人對此也無意多做解釋。任何一個合格的政治家,對內部那些潛在的威脅都不會視而不見,隻要有機會,他們就會著手消滅或削弱潛在威脅。讓不聽話的軍事力量衝鋒陷陣當炮灰。嫡係部隊跟在後麵撿便宜、摘桃子無疑是這種想法的具體表現,高效、安全、高收益,美妙得讓查理曼的政客們心滿意足。


    瑪利亞.特蕾莎和卡爾大公對這些小伎倆自然洞若觀火,不幸的是他們沒有拒絕的手段和勇氣。


    和異教徒的聖戰中畏縮不前;通敵;背棄信仰者……這些罪名很嚴重,嚴重到哈布斯堡的大人物們對此不能忽視。並且為哈布斯堡家族遭到整個人類陣營“清理門戶”的可怕景象感到擔心。為避免末日降臨的景象成真,他們隻有低頭認命。


    一個悲劇,不光是奧斯托利亞和聖伊斯特萬王冠領的,也是所有中小國家的共同悲劇。自古以來,中小國家的生存和發展之道從來都不是獨立自主,而是見風使舵,順大國的風發展比逆風發展容易得多,而且和大國對著幹的後果往往是自討苦吃,實力弱小的國家在找到更粗的大腿抱之前,隻有硬著頭皮服從大國意誌,這是自然界的法則,和質量小的天體圍繞著質量大的天體旋轉是一個道理。


    盡管最後一段異端的胡言亂語會讓身為虔誠教徒的大公感到反感,但事實就是那樣,從來就沒有公平、公正和正義,唯有法則,唯有真理。


    遵循著國際關係的基本原則,卡爾大公正率領著他的部隊成為遠征軍先鋒,在陌生的土地上艱難的行軍。


    用“艱難”來形容這次進軍毫無誇大,他們前進的每一步都充滿了艱辛和無奈,可以說麻煩無時不刻都緊隨這他們。


    原本按照預定計劃,作為遠征軍陸軍主力的查理曼陸軍應當是搭乘火車前往北方戰線集結,然後突破公國軍的防線,朝裏加要塞挺進。但鐵路係統卻癱瘓了,原因是精於鐵路業務的v.e公司依照王太子的要求,為確保鐵路的戰時運輸安全,將鐵路交接給王太子提名的官員,緊接著就給全部鐵路員工迴家,去休難得的帶薪假了。


    公司為此還專門出錢組織員工全家去海濱度假。結果那些接受鐵路的官僚們發現,自己接手的隻有一個空殼,空蕩蕩的設施,幾張桌子、椅子,鐵路時刻表、財務報表、鐵路線路圖、列車狀況表……所有能稱之為文件的東西全都不翼而飛,保險箱和金庫都空了,連張紙片都沒留下,向v.e公司提出抗議後,獲得的迴答是公司在放假前進行了大掃除,與鐵路相關的資金、文件進全部集中起來,準備進行整理清點。至於何時整理完畢,要等相關部門人員休假結束後才知道,在此之前為避免文件遺失損壞,公司已經將文件全部封存,和現金一起鎖進財團總部大樓的金庫裏,任何人不得靠近……


    這明顯是財團對王太子把手伸進自己口袋的報複,由於鐵路部門的職工全都被公司包船送去外地甚至是南方殖民地度假,王太子不可能用刺刀把他們找迴來上工,隻能一邊咒罵“唯利是圖的奸商”,一邊硬著頭皮讓派去接管鐵路的幹將們摸索嚐試著調度火車。


    可想而知,由這麽一群對鐵路運營一無所知的家夥來調度鐵路,查理曼的運輸係統會變成什麽樣子。隻用了三天時間,全國的車站被火車頭和馬車塞得結結實實,空無一人的火車在鐵路上奔馳,軍隊和普通乘客全都滯留原地,憤怒的人群幾乎搗毀站務大樓,最後不得不派出提坦斯部隊用刺刀和槍托來勸說人們重拾理性……


    短時間內鐵路運輸是指望不上了,唯有依靠傳統手段――步行和騾馬運輸前往北方,雖然麻煩了一點,好歹是擺脫了財團的製肘,但速度已經大大落後,隻能讓卡爾大公先行一步,去和阿爾比昂軍匯合。不曾想這支先鋒部隊進入拉普蘭境內後,新的問題又來了。


    行軍速度,太慢了。


    拉普蘭境內的道路條件向來糟糕,在鐵路出現後,人們更加不把那些長年未經修繕的大道放在心上。此刻這種漫不經心的後果開始懲罰人類了,隨著一場突如其來的冷雨,道路一下就變得泥濘不堪,大量輜重和火炮擁堵在道路上,由於後方運輸不給力,又害怕引發外交問題,遠征軍不敢像公國軍或查理曼軍隊那樣“就地取食”,部隊不得不攜帶又笨又大的野戰麵包爐行軍,進一步加重負擔。加上奧斯托利亞和聖伊斯特萬王冠領的部隊接受軍製改革的時間比查理曼陸軍更晚,上上下下還不熟悉新的軍級編製,導致組織工作混亂不堪。各種因素相互作用影響下,他們每前進兩天就要停下來一整天,以休整隊伍,等待輜重。


    為了這些問題,大公已經忙的不可開交,更讓他憂心忡忡的是,已經有大量情報表明,公國組建了一批以狼族為基幹的輕騎兵,專門負責偵查襲擾。對這群猶如餓狼一般神出鬼沒且兇殘狡猾的家夥來說,笨重遲緩的輜重部隊是最好的獵物。如何安排驃騎兵護衛輜重隊,同時保證行軍速度不會變得更慢,成了大公不得不麵對的課題。


    與種種威脅到部隊生死存亡的問題相比,隨軍家屬之類不過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仿佛再也忍耐不了這個狀況,大公皺著眉頭在帳篷裏走來走去,不斷兜圈子,最後他停在地圖前,從懷裏掏出一支抽了一半的雪茄塞進嘴裏,然後停止了一切活動,既不點燃雪茄,也不吐掉,或者坐迴他的位置。就那麽停在原地,像尊雕塑般一動不動。


    他的心情已經糟糕至極,卻不知該如何解決,如果此時有誰不幸撞上他的槍口,那他就會成為大公宣泄怒火的通風口。


    “大公閣下。”


    一個不幸的人走了進來,他是大公的副官――約翰.希勒將軍,一位能力出眾,但桀驁不遜的老式軍人,整支遠征軍裏隻有他從來不看大公的臉色,隻見他板著一張臉,腋下夾著一張通訊紙,不顧禮儀和風度,大步朝卡爾大公走去。


    立正、靠腿、敬禮,做完形式上的禮儀後,希勒將軍用略帶苦澀的腔調報告:


    “阿爾比昂的威靈頓公爵再次詢問我們,要到何時才能趕到裏加城下。”


    看著副官那張棱角分明的臉龐,大公的嘴唇動了動,長長出了口氣,戀戀不舍得收起了雪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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