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種沒辦法像那樣子生活,無論jing靈、人類、獸人、矮人、侏儒,作為單一個體,不過是廣闊世界中不起眼的一粒塵埃,身為渺小脆弱的感xing生命,即使沒有猛獸和自然災害的侵襲威脅,大喊大叫也得不到迴應的廣闊內,孤獨和寂寞會搶在饑渴之前讓個體生命枯萎死亡。


    所以,智慧種必須群居共存,通過相互扶持,通過集體應對各種危險,通過延續生命的行為將自己填滿,避免自身與虛無孤獨同化。


    “現在的羅蘭還在抗拒接受父母朋友死亡的事實,打心底的排斥任何想要取代扮演類似父母角sè的存在介入他的心靈。布倫希爾少校你已經非常努力地嚐試排解他、包容他、保護他,取得了足以稱道的進展,不過還是趕不上進度需要。繼續采用懷柔母愛教育的話,接下去就不光隻是羅蘭個人的問題,士兵們的情緒、少校你在士兵心目中的威望、組織的凝聚力,任務的達成都會遭受不同程度的影響,那種事態隻能讓我感到不安。”


    【無法接受】――強硬的潛台詞隱蔽在客氣的討論下透析出來,布倫希爾眼神黯淡了幾分,低聲以“抱歉”迴應李林的剖析,jing靈少女的頭向下方深垂了幾分。


    “讓他在空無一人且危機四伏的荒野上度過7天可能有點過火,不過,如果能順利激發出他的求生意誌,明白迴應他者的善意。融入jing靈生活圈子對他的重要xing的話,這種處置也算有所迴報了,即便效果不佳,從中汲取失敗的經驗教訓,對製定出下一套針對xing明確的教育計劃也能有所助益。”


    “安全方麵的問題――”


    眼前嚴格教育又根據效果反應進行靈活調整的李林與清晰印刻在記憶上羅蘭滿是仇恨怒火的倔強麵孔重疊在一起,從知識與記憶中找不到可以讓李林改變決定的說辭,布倫希爾近乎泄氣的提出了最後的關切。


    “一切都準備好了。為了更加確實的援護那孩子,連監控的手段也備齊了。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真要有個【萬一】的話,我會第一時間趕往事發現場。隻不過。我不認為會有那種機會。”


    具體涉及道德倫理問題的細節全數被李林用【安全】為理由掩蓋過去,紅瞳中篤定的視線和恰好可以令聽眾情緒舒緩的聲調讓布倫希爾對羅蘭的掛念稍稍安穩下去。絢麗的晶翼之羽自漆黑衣袖下鑽出,激光畫筆在空氣畫布上描繪出遠方的影像。晶體自身的震動放送出逼真的聲音。


    5歲男孩背著幾乎趕上身高的巨大背囊行走在空曠平原之上――這樣的畫麵讓布倫希爾不禁感到一陣陣發堵的難受,齧合在一起後槽牙更緊密的貼近著。


    食物、水、睡袋、武器、藥物、繃帶――野外生存絕不可能缺乏這些東西。能否生存下去完全維係在這些東西是否充足之上,多一份便增加活下去的保證的同時,也增加了背負的重量,但誰也不敢、不會說【減輕分量】的話,稍有疏忽大意便已曝屍荒野的殘酷自然很少看顧粗心者,除了瘋子和真正的勇敢者,沒有誰敢在準備不充分的前提下冒失的露宿荒野。


    對艱苦邁動雙腿的羅蘭而言,維生必備用品的分量太過沉重,沉重到想要拋棄這些令他憎惡的玩意兒也做不到。


    “這不是挺好的嗎?想做的話。那孩子也可以做得很好,不是嗎?”


    散漫的評價讓除布倫希爾外的jing靈露出了釋懷的表情,有幾位輕輕吐出堵在胸口的糾結團塊。


    盡管羅蘭是突然加入隊伍的外來者,還是人類的小孩,相處的時間裏表現出種種不可愛的抵觸情緒。但jing靈們並未真正將之劃入【敵人】的定義範圍。隻是將羅蘭視作經受慘劇之後還沒反應過來的麻煩小鬼頭。


    即便有所不滿,他們最多也隻會用言語稍作刺激,停留在口頭上的牢sāo連jing神施暴的邊都沾不上。一點點的抱怨和小小壞心眼也遠算不上冷暴力或者集體霸淩。整體而言,大家對那個男孩忽然之間失去了全部親朋,孑然一人幸存的遭遇保持著最基本的同情心。


    大家視李林突然將羅蘭扔在野外獨自迴來的的舉動為一種不負責任的表現,擔心著、同情著羅蘭。在例會開始的階段,絕大多數軍官和士兵多少有些認同或傾向於布倫希爾的態度立場。


    現在他們已經知道李林並非心血來cháo或者膩煩了照顧小孩的遊戲,故而把羅蘭棄之荒野不顧。明白到呐是兼顧大局和教育羅蘭之間做出的平衡安排,之前那些疑問和擔心也隨之消失不見。


    會議整體氣氛至此完全轉變,布倫希爾盡管還是不能完全放心,卻也不好意思繼續沒完沒了的繼續糾纏這個問題。看著投影空氣中那個背著巨大行囊,艱難前行的男孩。jing靈少女的嘴角極細微的下垂,向兩側伸展出隱藏難受的一字嘴型。


    李林不光是羅蘭的監護人,更是肩負引領jing靈和世界步入全新之境的傑出領導者。除開對羅蘭的責任和義務,整個世界的重量同樣壓在他的肩上。這兩種義理本應互不抵觸才是,但現實總是和所想的存在差距,兩種義務不但會存在衝突之處,而且當義理之間由於客觀現實環境條件而產生矛盾時,份量更重的一側總是享有無可爭辯的優先權。


    毋庸置疑,與整個世界相比,一個村子的存亡、一個孩子的死活與幸福都太缺乏可比xing和影響力。身處高位俯瞰、指導全局的李林深明其中的道理。在顧全大局的基準之上協調教育工作的結果就是極嚴苛的指標和教育方式,具體的做法則是如眼前這般。


    對此,布倫希爾不可能找到可用於辯駁或者指責的論據,相比普羅大眾,眼光放得更為深遠,團結組織成員和平民,指導大家做出正確抉擇乃是身為首領的基本素質。背負著超乎想象之沉重期望和天授命運的李林更必須貫徹此基礎要求,不存一絲一毫個體情感可摻雜入舉止之中的餘裕。


    【隻能那樣去做】――李林的立場便是如此,其身處的位置不容許在羅蘭的問題上做出更多的讓步。


    ――這樣的上校,感覺離自己實在太遠了。


    壓抑下不自禁的想法,熟悉的聲音再度響起。


    “布倫希爾少校,沒有和你事先商量實在抱歉。為避免發生類似的事情,我已經整理完畢整個教育大綱,會議結束後,你拿去先看一下,最好能提出你的意見以供參詳。另外,在不影響正常工作的前提下,羅蘭的狀況你可以隨時觀看查閱。”


    【最大限度的讓步】――和顏悅sè的表情下透出組織首腦的立場底線,想歎息卻無法在這個場合下低頭作出那樣的動作表情。用軍官的矜持和尊嚴撐住被失落感壓住的軀體,布倫希爾接過李林手中的黑sè小本子。封麵上漂亮的花體字引起她的興趣,帶著好奇和疑惑將之誦讀了出來。


    “《教育的戰歌》?”


    “撫養教育子女對父母們來說,無疑是最重要也是最艱難的長期攻堅戰,相比起讓孩子理解自己和世界,學會正確的人生價值觀念。殺戮和破壞實在是簡單得近乎愚蠢。”


    超越世間常理的少年發出俏皮形式的感歎,緊盯畫麵中猶如曆經苦行的孩童,紅sè瞳仁釋放出意義不明的無機質光澤。


    “總之先觀察吧,就算身在此處,那孩子為生存奮鬥的樣子,我們一樣看得十分清楚。”


    ――好重。


    所有的牢sāo、憎惡、憤怒、怨恨都被背上的重量和腳下的路程消磨殆盡後,腦髓漸漸塞滿自身體各處反饋來疲憊和酸痛的感觸,除此之外的感想隻有簡單的一個詞。


    想停下腳步,想扔掉背囊,想倒頭就睡,想大聲唿救――以5歲男孩傷後初愈便立即承受負重徒步遠行的身體狀況而言,實踐上述想法也不會有人指責羅蘭【惰怠】、【嬌慣】、【懶散】。看到那個幾乎和羅蘭自身登高的背囊,有關愛小孩之心的大人會讓羅蘭趕緊卸掉那個累贅,原地休息恢複體力,說不定還會好心的拿出食物和水。


    平原上的草綠被一陣涼涼的輕風撫過,水麵波浪般起伏的綠sècháo湧中沒有自己之外的人影,微帶孤寂的涼風拂過耳畔,空洞的低鳴之中沒有語言唿喚。


    腳下踩踏著廣闊到仿佛沒有盡頭的大地,湛藍的蒼穹漂浮在頭頂,視野內隻見點綴有矮灌木黃綠sè團塊的草綠平原,濃鬱到近乎發黑的深綠森林在看似近在咫尺,實際尚有距離的地貌分界邊沿上。


    身處這種北國山地少有的jing致之中,羅蘭沒有欣賞讚歎的餘力。不光因為年齡尚小遠未接受過文學知識素養的學習培養,做不出類似文學青年的舉動,也因為這太過巨大寬廣的天地令男孩產生類似窒息的恐怖感覺之故。


    生命會因為獲得立足之地而產生喜悅之情,不過當一介渺小生物被放入接近或類似【無限】――充斥這種距離感官極度肥大稀薄的遼闊平台之時,超乎認知和想象的空間本身會吞噬、壓倒思考的心靈,個體意誌在寂寞孤獨之中會被稀釋同化――【在無限之中會窒息死】這種乍一聽會覺得可笑的說法,其真相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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