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禮拜很快過去了,第二天,禮拜六就是二叔家的叔伯大哥的大喜之日了,這天一大早,我收拾停妥,就聽到了樓下的汽車喇叭聲,趴在廚房陽台上,刮了刮玻璃上的窗花,向下望去,隱約看見了六哥的大奔馳。


    “爸媽,小溪,我們走吧,六哥的奔馳車來了!”我興奮地迴頭喊到,小溪剛考完期末考試,也有機會跟著去了。


    媽媽給二叔買的喜糖,還有不少好看好吃的點心和糕點,媽媽說,老家的點心太粗糙了,不精致,結婚是大事,應該放一些好看的點心,說是從煙海的老字號“海來香”買的。


    爸爸細心地從抽屜裏拿出兩盒好煙,說是送給司機師傅抽的,一路開車辛苦。又拿了兩條紅雙喜,說是喜慶,拿迴去給二叔當喜煙。


    我看了看兩條煙,盡管都是紅雙喜,但是包裝和顏色都不一樣。一種是紅白兩色包裝的,是上海卷煙廠生產的。另一種是金色包裝的,標注的是南洋兄弟煙草股份有限公司生產的。


    爸媽收拾好以後,我提著大包小裹,先下樓去了。


    六哥的司機小劉正站在車門邊,一邊抽煙,一邊跺著腳轉圈取暖,天真是冷,還好昨晚媽媽看電視天氣預報今天明天都沒有雪,就是那種幹冷,一說話,一團霧氣。


    抬頭看光禿禿的樹枝上都蒙著一層白白的東西,像是霧霜,世界成了一個大冰箱。


    “下來了?龍總?放後備箱吧,還有多少東西?我上去幫著拿。”小劉看見我下來了,把抽了半截的煙頭往路邊的殘雪堆裏一扔,把後備箱幫我打開了。


    “不用了,沒什麽沉東西了,這兩天要辛苦你了小劉,這麽冷的天拉你出差,”我熱情地跟小劉打著招唿。


    小劉跟我歲數差不多,但一直叫我龍總,很尊重我,我知道這都是跟著六哥的麵子,他知道我跟六哥的關係。


    我們讓父親坐在前麵,自己一個座位比較寬敞一場,我跟媽媽和小溪擠在後邊的座位,其實真不算擠,奔馳車的後座很寬敞,坐了三個人,感覺還能坐下一個孩子。前後空間也充足,腿能伸開,甚至還可以翹個二郎腿。


    父親一上車就把那兩盒好煙送給了小劉,說是好煙,也就是兩盒不同的外煙,看著像一盒雲斯頓,一盒萬寶路。


    小劉連連推辭,不好意思要,父親再三勸說下,勉強收下,放在司機座位旁邊的收納盒裏了。


    “大叔,別客氣,我有煙,知道迴老家,初總還給你們兩位老人帶的東西,一坨凍刀魚、一坨凍鮁魚,”小劉趕緊感謝,匯報。


    “哎呀謝謝你們初總了,總是這麽細心,聽說生意是越做越大,越來越好啊!”父親笑著迴了一句。


    “好的,大叔,大姨,那坐好了,咱們就開車了,大叔係上安全帶吧,跑長途安全些,初總特意交代過。”


    小劉又欠過身去,伸出手幫父親把他座位上的安全帶係好。


    “好的謝謝,以前還真沒紮過這玩意兒。”父親說完,低頭用手拿著安全帶研究著。


    “小六這孩子是出息,別看沒讀過大學,但幹起工作來踏實認真!真像迴事,***也說過,世界上怕就怕認真二字,隻要認真了,什麽事都能做好!”


    坐在後座的媽媽見狀,也開始表揚六哥,其實我知道還有個目的是說給我聽的。果然,說完這句,媽媽就把話題轉到了我身上。


    “海超,你得好好向你六哥學習,當初叫你好好讀書考大學,你不願意考,現在幹工作了,也得好好幹,不能今天一個活,明天又換一個活,缺乏踏實認真的工作態度,這一點,你要好好向你六哥學習,幹出個樣子來,證明自己!”


    “嗯嗯,好的媽,我知道了,”我趕緊忙不迭地點頭答應著。此時,已經是如坐針氈了,還有好幾個小時的路程,這可怎麽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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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估計這一路上的教育不能少了,都讓小劉聽見了,尷尬的我心裏想著,苦不堪言,還好,中間還隔著小溪,我趕緊把視線轉向窗外。


    熟悉的城市向車後奔跑著,奔馳車行進在剛整修過的又寬又平坦的躍進路上,時代不同了,現在躍進路也不叫躍進路了,改為南大街了,名字土是土了點,但符合對道路的描述。


    南大街,顧名思義,是在城市的南邊,原來煙海開埠時,是比較小,南大街已經在城市靠南邊了,大部分主城區都在煙墩山下,沿海邊一帶,正陽街、一馬路附近。


    現在城市發展了,南大街已經成了城市的中心地帶,成了這個城市的交通主動脈,稱為“大街”確實也不為過。


    因為前不久剛迴去過老家一次,所以少了許多久違的新鮮和興奮感。加上奔馳車減震非常好,座位舒適,感覺不出多少顛簸,小劉開著車上的空調,暖暖融融的,我不由自主地眼皮子打盹,竟不知不覺中迷糊了過去。


    閉上眼睛迷糊還有個好處就是,爸爸媽媽不會再來批評教育我了,一舉兩得。再醒來的時候,我們的車是停在一家加油站。


    小溪用胳膊肘輕輕捅著我,“哥,醒醒,去不去廁所?下去方便方便吧。”


    “哦,好的,下去趟,”我在車裏伸不開手,隻能挺了挺胸,算是伸展一下,然後打開車門,準備下車。


    “海超,這是加油站,下去不能抽煙啊!”細心的媽媽趕緊叮囑我。


    “哦哦,好的,明白,不抽,”剛下車的我把習慣性伸進口袋準備掏煙的手,又抽了出來。


    不能抽煙,那就活動活動筋骨,舒服地伸伸懶腰吧。我雙手握起,反手撐上天空,舒服啊。


    “嗶嗶嗶~”腰間的傳唿機響了,我趕緊從腰帶上摘下來看。


    “海超,速迴電話!晚上一起吃飯,唐先生。”傳唿機的顯示屏出現了唐總發給我的信息。


    (876)


    唐總不知道我今天迴老家了,我也沒大哥大,不能迴電話了。迴老家再說吧,二叔家有電話,聽父親說,二叔花了五六千塊錢裝了一部電話。


    電話對於二叔是很重要,需要經常跟各地的客商聯絡,互通信息,互通有無。以前最早是寫信,但是太慢了,一來一去半個多月過去了。


    後來是發電報,電報比較快,而且二叔自己還有了電報掛號,電報員專送到家。後來有了電話,不過打電話還得去鎮上,鎮上電話是方便了,但畢竟還要跑去鎮上,刮風下雨,下雪天就比較困難,去打個電話太受罪。


    如今二叔生意興隆,手裏也有錢了,大兒媳婦過門之前,狠狠心在家裏裝上了電話,一來有利於生意需要,二來在村裏街坊四鄰麵前也有麵子。尤其是我叔伯大哥辦喜事之前,把電話裝上,更是喜上加喜。


    等到了二叔家,再給唐總迴電話吧,我心裏琢磨著,把傳唿機別迴了腰間。


    油已經加滿了,小劉去交完錢迴來了。


    “小劉,跑得挺快啊,這都快到掖縣了,過了掖縣,隔著一小段平度地,就進昌河縣了。”我笑著跟小劉打了個招唿。


    “嗯嗯,還行,我沒敢開快,初總交代過,不能開快車,安全第一,不過咱這車好,肯定比別的車跑得快一點,嗬嗬~,上車吧?龍總。”小劉拉開了駕駛座的車門。


    加過了油,休息了片刻,我們又重新上路了。昨天父親已經跟二叔通過電話了,告知二叔今天我們一家一起過去,給二叔賀喜。


    我不知道二叔家裝電話了,提前很多天就告訴老黑,我給叔伯大哥找好了結婚拉媳婦的別了,讓老黑跑腿去趟龍家莊,跟我二叔匯報一下,讓他放心。


    老黑滿口答應了,在電話裏說“保證完成任務,海超,你確實有辦法,找輛車結婚拉媳婦可不容易,何況還那麽遠從煙海跑迴來。”


    “嘿嘿,這不是身邊還有幾位好大哥幫著我嘛,再說二叔對我那麽好,頭拱地也得把這事辦利索了,咱們又能迴去見上一麵了!”


    我在電話裏跟老黑聊得挺開心,當老黑知道我不是跟原來說的那樣找了輛棗紅色的桑塔納,而是找了一輛大奔馳迴去,更是咋舌了。


    老黑在電話裏就興奮地叫了起來,“海超,我是真服你了,據我所知,在昌河縣目前為止,還沒有人結婚用大奔馳車拉新媳婦,你是第一輛!真厲害!”


    “嗬嗬,別吹了,趕緊去孔家莊,跟我二叔說一聲,迴來給我信,我等你的傳唿,給我打傳唿說一下就行了,我就不給你迴電話了。”


    我催著老黑趕緊去跟二叔匯報,就把電話掛了。別說老黑興奮,我自己心裏邊也確實挺美的,很有滿足感,感覺確實幫二叔辦了一件大事。


    “大叔,前邊過了橋就是昌河縣的地界了,”小劉一邊開著車,一邊跟我父親匯報著行程位置。


    “哦,這車是快,這才三個多小時就快到了,以前迴趟昌河得一上午,還得起個大早,下午兩點多才到。唉~,真是時代不同了。”


    父親歸鄉心切,眼睛緊盯著前邊的路,像是在期盼著那座橋,過了那座橋,就是自己的故鄉了。


    父親也有好多年沒迴老家了,我在河東高中讀書那年,父親過來接我迴煙海之後,再沒迴過老家,迴趟老家也確實不易,他工作也忙,沒時間。


    我平時都很少見到父親。我迴家時他已經睡了,或是一出差好多天。我起床時,父親早已上班去了。


    路上這幾個小時,是我很長一段時期以來,跟父親共處的最長一段時間了。


    突然間,心裏感覺到一陣隱隱心痛,坐在小劉後邊看著副駕駛座的父親的後側麵,父親已經有了不少白頭發了,不知不覺中,父親蒼老了,不是原來我兒時那位生龍活虎,正值壯年的父親了。


    不由自主地開始反省自己,反思自己這些年走過的路,少有欣慰,多是懊悔。給父母添了不少麻煩,沒少給他們惹亂子。給他們爭光露臉的事上初中之後幾乎沒有。


    心裏暗暗下了決心,以後再不給他們添亂了,這次去新加坡一定要好好學習,好好把握機會,學習之餘可以幫六哥尋找一些商機,幫六哥也是幫自己。


    我們的車輕微地顛簸了一下,上了一座不長的橋。越過了一條水不是很多的河,又一下顛簸,下了橋,進入了昌河縣的地界,橋頭邊一根高高的路杆上掛著一個大牌子,上麵寫著“昌河縣”。


    父親一直挺身盯著前擋風,過了橋那一瞬間,父親身體放鬆了下來。又重新倚到了靠背上。


    然後就聽見父親輕輕地咳嗽了幾聲,從口袋裏掏出來手絹,偷偷地擦了擦眼角。然後又裝做擤鼻子。


    看得我也心酸起來,故土難離,故鄉情結,父親是千辛萬苦地努力讀書,考上了大學從這片土地上出去的。


    此時此刻,父親心裏一定是波瀾起伏,難以平靜,一定是想起了自己年少時在老家時的一些有趣的事情,也一定會思念起早已故去的我的爺爺奶奶。


    也一定想起了在昌河一中的那間教室裏上課的情景。對了,父親當年刻苦學習的那間教室,我跟老黑也去過了。


    我想起了那年秋天跟老黑迴二叔家,一起去村東頭一支路的情形。


    我站在一支路向東望去,金秋時節,快要成熟的玉米個個飽滿,在微風中晃動著自己豐腴的身姿,傳來了整齊的刷啦啦的響聲。


    路上已經有早落的黃葉了,預示著金秋時節即將到來。


    秋天是收獲的季節,我反而心裏空蕩蕩的,我不知道我的收獲在哪裏,沒有那種收獲果實的踏實感。更談不上什麽喜悅感。


    “在這樣沉甸甸的收獲季節裏,我反而感到空落落的。老黑,你有過這種感覺嗎?”我眼望著遠方,問著老黑。


    “曾經有過,也慌亂過,但當我想好了,我要什麽,自己到底能幹什麽後,心裏就踏實多了。”老黑還是不改他一貫的淡然風格。


    我看著腳下這條小土路,依稀又看到了父親獨自走向遠方的背影。


    這一路,田裏搖晃著的玉米秸,沉甸甸的玉米穗,倒像是壓在我心上的巨石,讓我喘不上氣來,躲又躲不了,起又起不來。


    看著父親的背影越走越遠,身影越來越傴僂,步履越來越蹣跚。


    我本來是有能力隨父親前行的,有能力攙扶起他的臂膀,支撐住他老去的背影。可現在我再如何努力伸手,卻怎麽也夠不到了。


    我錯過了什麽?我還能追上父親闊步向前的那刻嗎?這會是我的永生遺憾嗎?


    我自己狠勁的搖搖頭。


    “怎麽了海超?”老黑問我。


    “你現在對未來就那麽明確嗎?不感到迷茫嗎?”我又追問他。


    “順其自然,一切隨緣。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其實老黑讀的書不少,嘴裏經常會整出一些超出我們年齡的詞。


    我那會還不是太理解老黑的話,雖然知道什麽意思,但心裏沒有任何這方麵的領悟,中年以後,迴想老黑當年的很多話,做的很多事,真的感覺他是有些不凡。


    此時此刻的父親,是否也想起了他當年告別我的爺爺奶奶,離開家,在那條小土路上,自己獨自走向遠方的情景。


    那個身影如今對於我而言,越來越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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