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是工業社會的底色。


    在雷克頓那充滿塵埃的大街上,區分地位與身份的方式,除了觀察他們的穿著外,還可以觀察他們的出行方式。


    能雇得起馬車的就能算中產人士了,而擁有一輛攜帶自己家徽的馬車,是所有富豪最為體麵的展露手段。


    熏香公館裏的馬車空了出來,那位住在車裏的神秘人不知去向,但威爾知道一定是老板帶走了她。


    不久前,老板與那位神秘人一起離開了,並沒有告訴威爾去了哪裏。


    這對於威爾來說反而是件好事,他總算可以擺脫那種隨時被人監視的感覺了。


    是的,維克托的存在給了他一定壓力,那會限製他的發揮,沒辦法全麵放開手腳。


    比如,接下來他想要去幹的事情,如果維克托在,威爾就得考慮,要不要告訴對方他的計劃。


    想起公館裏的那輛久未被使用的馬車,威爾輕輕打開了側邊的窗戶,望著街上以及路邊的那些蹲著乞討的乞丐,思緒逐漸被拉迴到了當下。


    噠噠的馬蹄聲響徹在耳畔,一路輕微的顛簸倒是令威爾的心情越發愉悅。


    這是新的座駕,用他自己的錢購買的馬車,以及雇來的車夫。


    威爾頭一次擁有如此的暢快感,不再是那名始終依附在他人籬下的小職員,而是位真正的資產者。


    當然,不是說他對維克托不滿或者有什麽意見,威爾隻是覺得,如今已經擁有數萬身家的他,確實得打造一套自己的班底,凝聚屬於他的底蘊了。


    三天前,威爾一反常態,在與尤魯格斯·格蘭特派來的人進行談判時,表現出了從未有過的強硬姿態。


    他要求將雙方進行交易的地點換到了城郊,而給出的理由則是,雷克頓的警署已經盯上了碼頭的走私業務,繼續交易不安全,然後他還提出,要增加己方在交易中的分成。


    若是在過去,對方絕對不會給他說第二句話的機會,馬上就會拒絕,但這一次,那個家夥竟然同意了,仿佛做賊心虛般,甚至都沒有詢問威爾的第二批貨是怎麽來的。


    要知道,伊斯·本已經死了,就連他的船也沉了……而威爾並沒有聯係上第二位願意合作的船長。


    對於尤魯格斯那邊的反應,威爾心裏有了些猜測,但那又怎樣呢?反正他的計劃是會實行下去的,不在乎尤魯格斯怎麽想,因為不久後,那家夥就沒辦法“思考”了。


    為此,威爾提前去找邁克,想要借助一下坎比諾家族的力量。


    然而,邁克也神秘的失蹤了,且那些白手黨幫眾居然不清楚他們老大的去向。


    即便這樣,威爾今日還是準備將第二批貨送去城郊的接頭處,在那裏做一個了斷。


    馬車逐漸從南部駛離雷克頓的城區,在開過一座石橋後,威爾讓車夫將馬車停下,靠在路邊,自己整理衣服,拄著手杖,獨自走入了樹林裏。


    車夫將煙鬥掏出來,給自己點燃,悠閑地抽了起來,也不管他的老板是去做什麽。


    在那林子深處,有間廢棄的伐木場,空地被清出來了,隻堆積了一些殘破的木樁子。


    數名穿著工廠背帶褲的人站在那裏,守著幾箱用灰布遮起來的貨物。


    威爾壓著高禮帽從林子裏走進來,手杖不沾地。


    那些工人模樣的家夥見到他後,紛紛打起精神來,朝其致意。


    “埃文斯先生!”


    “老板!”


    這些是威爾雇來的搬運工,先他一步將這批貨送到了交易地。


    威爾沒有說話,招了招手,有人把竹凳遞給了他,他接過後直接坐了下來,靜靜等待著。


    很快,對麵就來了三個穿著黑色套裝的家夥,為首那名就是之前跟威爾進行過交易的、代表尤魯格斯·格蘭特那邊的接頭人。


    “我的靴子都磨破了,埃文斯先生,這可得從你的分成裏扣掉,你得陪我一雙好鞋子,價值五十法卡的高檔貨。”


    威爾沒有理會他,安安靜靜,摸著他那根新買來的手杖。


    說話那家夥瞧了眼被工人們護著的貨物,朝身邊的人使了個眼神,後者準備上前,但被一名工人給攔住了。


    “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你要阻止我驗貨嗎?”


    “並不是。”威爾終於抬起頭來,“我在等尤魯格斯·格蘭特閣下。”


    對方聽到這話,假裝不明白:“我們之前的交易,都是我來替他完成的。”


    威爾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這一次不同,我相信他會來的。”


    隨著威爾的話音落下,那些工人們突然開始了行動,將手伸進了旁邊的貨物箱裏,從裏麵掏出來了步槍,把準頭瞄準了對麵的這三個人。


    “你這是什麽意思?威爾·埃文斯?!”為首那名接頭人質問威爾。


    威爾表情快速變冷:“給他的迴禮,如果那家夥不出現,我就把你們三個人的腦袋給扔到他的床上去!”


    麵對威脅,對方三人先是露出驚駭的表情,而後轉為放肆的嘲笑。


    “哈哈哈哈!我還以為你能耍什麽花招呢?原來把我們引到城郊來交易,是方便你殺人的……”


    啪啪啪!


    為首那人連續鼓掌,繼續嘲諷道:“尤魯格斯先生早就料到你想做什麽了,上次見麵時,你的打算都寫在了臉上,所以他才不會冒然出來見你。”


    說完,那人又掃了一眼對麵的那些持槍的工人,不屑道:“這麽點人,看來你沒有拉攏邁克·坎比諾來幫你,否則我們處理起你來,可能還會有些麻煩,然而現在嘛……”


    隨著他吹響的口哨聲,周圍樹林裏突然衝出來了十多名槍手,將威爾等人團團包圍了起來。


    那些假冒的工人臉色大變,有些被嚇到,然而威爾則隻是皺了皺眉。


    “尤魯格斯先生說你有股衝勁,可想問題太過天真,或者說愚蠢,很容易就暴露內心的想法,今天看下來,我可真是佩服尤魯格斯先生的眼光啊。”


    對方的勝券在握,嚴重打擊了那些工人槍手的信心,但對方並沒有搶先開火,仿佛在戲弄他們般。


    威爾帶來的人雖然少一些,但大家都有槍,火拚之下難免會互有死傷,所以那些家夥可能是想讓威爾認慫,主動投降。


    然而奇怪的是,威爾與他雇來的那些槍手的狀態完全不一樣,他非常鎮定,與過去那個總是手忙腳亂的暴發戶截然不同。


    僵持了一小會兒,突然,有什麽東西從外邊扔進了人群裏,嚇得雙方差點開槍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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