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兇卦!


    瞧見六個銅錢中,又是中間兩個字朝上,長寧公主一把將銅錢打落在地。


    “公主……”彩雲慌忙彎腰去撿,餘光瞧見長寧公主起身就走,忙放下銅錢追出去,“您要去哪兒?”


    屋裏的丫鬟婆子唿啦啦跟著追了上去。


    “……我想自己走走,你們都迴去吧。”聽到身後唿隆隆的腳步聲,長寧公主驀然轉過身。


    見長寧公主朝後山走去,彩雲迴身朝不知所措的眾人擺擺手,示意他們退下,抬腳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和位於繁華天香街的舊府邸不同,長寧公主的新府邸位於紫金城西北的雲雀山腳下,地址偏僻,環境幽靜,府邸正門對著不算繁華的平安街,大半個後院隱沒在樹木掩映的雲雀山中,從平安街上看,就是一個富麗堂皇的三進出大院。


    一直來到後院圍牆邊的一片紫藤樹下,長寧公主才停下腳步。


    彩雲幾步上前撩開牆上一簇剛剛發出新芽的枯藤,露出一把別致的銅鎖。


    原來,這紫藤樹後麵竟是一個和圍牆一模一樣的暗門,門上人工雕了幾顆枯藤,驟看上去,就是一堵掛滿枯藤的圍牆,彩雲掏出鑰匙打開銅鎖,吱呀一聲推開門,“公主……”閃身讓到一邊。


    “你在外麵守著。”長寧公主邁步走進去。


    彩雲關上門,轉身坐到紫藤樹下的石凳上,抬頭望著幽幽藍天。


    和外麵中規中矩的三進出大院截然不同,一進暗門,眼前花園苗圃小橋流水,以及遠處倚山而建的一群散落房屋,俱掩映在一片鬱鬱蔥蔥的參天古樹間,典雅別致,曲徑通幽,恍然一個古樸的小山村。


    看到眼前如畫的美景,長寧公主沉鬱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她腳步輕鬆邁下台階,“磊哥!”她溫和地叫著。


    “母親……”


    “母親……”


    不遠處一抱粗的香樟樹後閃出一個小人影,螃蟹似的斜著衝過來。


    驟看上去,像是兩個孩子抱在一起橫著往這麵跑,近前仔細看,兩人竟是連在一起的,整個前胸都緊緊地貼在一起,隻腦袋和四肢是分開的,身體蠢笨,但兩張一模一樣的容貌卻恍然是鬼斧神工雕琢下的傑作,粉雕玉砌的,直是靈透無比。


    聽到兒子親昵欣喜的叫聲,長寧公主眼前一亮,待看到那天藍色錦緞遮掩下臃腫蠢笨的身體和那兩張和他一模一樣直令她魂牽夢繞的容顏時,長寧公主心又一痛,恍然被剜空了一般,空洞洞地疼著。


    “母親又進去好幾天,我都想母親了!”正愣神間,磊哥已經跑到她跟前,左邊的一個開口說道,右邊的跟著抱怨,“都說了,我們是兩個人,我是大磊,他是小磊,母親還磊哥磊哥地叫。”嘟囔道,“都不知母親是叫我還是叫他。”


    明明就一個身體,怎麽能算兩個人?


    若真是兩個人,就好了!


    聽著兒子無邪的抱怨,長寧公主心又一陣刺痛,她溫和地彎下腰,“叫磊哥也一樣,你們不是一下子都過來了嗎。”


    “母親說的也是……”大磊伸手想抱母親,身前有小磊擋住抱不著,索性轉過身,把後背貼在母親懷裏,用後腦勺在母親懷裏蹭啊蹭,“他天天沾在我身上,即便單獨叫我,我也不得不帶他來!”瞪眼朝鏡子一般在自己眼前晃的小磊做了個鬼臉,“討厭鬼!”


    “你才討厭!”小磊也不示弱,“是你沾在我身上好不好!”抬手就打了他一拳,“你閃開,這是我母親!”咬牙憋足了勁向後退了兩步,硬生生地把大磊從長寧公主懷裏拽出來,自己則轉了身倒退著撲過去。


    大磊也不甘示弱地使勁往後退,掙紮著不讓他後背碰著長寧公主。


    長寧公主無奈地搖搖頭,伸手拽過他們,讓他們側身過兩顆頭同時靠在自己懷裏,好歹消停下來。


    “……母親,那個小門裏麵是什麽?”小磊指著長寧公主進來小門,“母親一進去就幾天,都沒人送飯,齊爺爺說您是在閉關,閉關就不餓,不用吃東西嗎?”又問,“什麽是閉關?”搖著長寧公主的胳膊,“母親下次帶我一起閉關好不好。”黑溜溜的大眼眨啊眨,充滿了對新鮮事物的渴望。


    不是裏麵,那個小門通向的才是真正的外麵啊。


    那裏,才是一個多姿多彩的世界!


    聽著兒子天真稚嫩的關心,長寧公主心絲絲撓撓地難受。


    正不知怎麽迴答,大磊撲棱抬起頭,“你又放屁,真臭!”一邊捂著鼻子,鬆開長寧公主就跑。


    “你幹什麽……”冷不防被大磊拖跑,小磊大叫,“我還和母親說話呢。”一邊掙紮著想迴到長寧公主身邊,奈何被大磊搶了先機,自己體位不對渾身的勁怎麽也使不出來,一眨眼,就被拖出了丈餘遠,兩人又打打鬧鬧地吵起來。


    聞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臭屁味,長寧公主好笑地搖搖頭,她緩緩地直起腰,“齊太醫。”瞧見一個身穿石青色長衫,須發花白的老者走來,長寧公主開口叫道。


    此人正是當年長寧公主生產時當值的,傳說已經被處死的齊太醫。


    “公主安好。”他緊走兩步給長寧見禮。


    “……磊哥怎麽還穿這麽多衣服?”眼見就四月天了,她都隻穿了一個夾衫,剛剛抱著磊哥,身上竟然穿著棉襖,“身子還那麽虛?”


    “少爺打小腎陰虛,這以後越來越怕冷了。”齊太醫聲音透著股憂色。


    盡管當初害怕的要死,可這麽多年相依為命,齊太醫已對雖長的兩頭四臂妖孽一般卻善良天真活潑可愛的磊哥打心底生出一份親人般的疼惜。


    越來越怕冷了?


    長寧公主臉色微變,“……不是一直調理嗎?”


    “臣無能……”齊太醫撲通跪下,“自從發現少爺腎陰虛,臣就一直潛研各種補腎藥材,為少爺做藥膳,就是一直不見強,反而越來越嚴重了……”齊太醫臉色微微發白。


    腎乃生命之源,磊哥卻天生的腎虛,藥石無用,照這般下去,他們大約都活不到八歲,想起那兩雙黑寶石似的明亮的眼,天天爺爺長爺爺短地叫自己,又想起他們伸著粗笨的小手幫自己捶背搗藥的情景,齊太醫滄桑的老眼閃過一抹濃濃的憂慮。


    “……怎麽會這樣?”長寧公主直直地看著他,“齊太醫再沒辦法了嗎?”


    “能想的法子臣都想了……”


    嘴唇囁嚅,想說再請個太醫給磊哥號號脈,想到一旦見到磊哥的模樣,那人怕是也要像自己這般一輩子被鎖在這裏過著暗無天日的日子,齊太醫聲音戛然而止。


    “……你說,沈夫人能不能治好磊哥,讓他正大光明地出現在人前?”長寧公主看著齊太醫咄咄問道。


    “沈夫人?”齊太醫昏花的老眼眨了眨。


    被軟禁在這個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他的日子一天也是一天,一年也是一天,早就與外界隔絕了,齊太醫還真不知最近幾年才橫空出世的甄十娘。


    對上他茫然的神色,長寧公主恍然想他不認識甄十娘,就把甄十娘的事跡說了,“……老百姓眼睜睜地看著勳哥就是個柳樹精,她站在廣場上短短幾句話就人都信了她,信了勳哥不是妖孽。”


    “……外麵竟然出了這樣一位神醫?”齊太醫震驚的嘴唇發顫。


    斷肢再續,開膛剖腹……這……這些,他聽都沒聽說過!


    “你說……”見齊太醫目光閃閃,長寧公主抓住救命稻草般看著他,“若她出麵告訴大家磊哥不是妖孽,我的磊哥是不是就可以重見光日了?”


    他,是不是也會迴來了?


    長寧公主不無奢望地想著。


    盡管當初是自己把他攆走的,可是,這麽多年來,聽說他一直一個人,過的很苦,自己派人給送去衣服,送上京的特產,那暗示,夠明顯了,他卻一直不肯迴來見自己。


    是不是,他也像她一樣害怕,他們團聚後會再生下另一隻妖孽?


    想起太後教訓自己不知珍惜的話,長寧公主心疼出了血


    她不是不知珍惜,這日日夜夜都在噩夢和疼痛中的日子,讓她怎麽珍惜?


    正震驚中,聽了長寧公主的驚雷之語,齊太醫臉色微微發白。


    他不過一個資質平庸的太醫罷了,已經土埋半身了,終身圈禁在這方圓之地無所謂,那沈夫人卻是顆絕世奇材……一旦她見了磊哥也治不了,豈不是也要和他一樣……


    這可是涉及到太後的血統是否純正!


    念及此,齊太醫微張著嘴,木呆呆地看著長寧公主,硬是不敢把那個頭點下來。


    盡管,他比誰都渴望那個被傳為神的沈夫人能親自來給磊哥把把脈。


    突然,長寧公主轉身就走,“我去找她!”


    “公主!”迴過伸,齊太醫開口阻止。


    “母親等等我!”正和大磊吵鬧,一抬頭瞧見母親又要進小黑門閉關,小磊扯著嗓子大叫,撒腿帶著大磊就往這麵跑。


    咣當一聲,那扇無情的小門被死死地關住。


    生生地隔絕了內外兩個世界。


    小磊一屁股坐到地上。


    大磊跟著他撲通跌倒,兩人抱擁著咕嚕嚕在地上滾了幾個圈,最後雙雙橫臥在地上臉對著臉喘粗氣……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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