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十娘眼前一亮,扭頭吩咐餘慶,“讓馬師傅按清單接了,安放在各屋。”


    “……我一直奇怪夫人做這個絞索蜂窩是做什麽用,原來是燈架啊。”鬼穀子望著手術**方剛剛安好的一組蜂窩似的裝了十幾個小八角宮燈的大燈感慨。


    因甄十娘身體不好,這以後,隻要圖紙能弄明白,對於一些小來小去的問題,鬼穀子和沈忠信也都不好意思去打擾她。


    “……病人的經脈血管都特別細,開刀時光線一定要好,各個角度都不能有陰影,所以才設計了這個。”手術時忽略了一個陰影下的血管神經,都有可能導致一場致命的錯誤。


    這是她參照前世的無影燈設計的,不同的是古代沒有電,這無影燈不能像現代那樣固定在手術**方,想了幾天,甄十娘又在燈底端的軸部安裝了一個絞索,方便隨時放下來取換蠟燭。


    “真的沒影子呢!”令人放上蠟燭點燃了,拉上窗簾,沈忠信伸了手在燈下試驗,不覺一陣驚唿。


    唿啦一聲,眾人都圍了上來。


    聽著眾人唏噓感慨,甄十娘微微地笑。


    照這進度,再有三五天就可以把盧俊鍾霖等人招來上京準備開業了。


    不能像梧桐鎮鎮的迴春醫館,這次開業,一定要選一個隆重的日子,最好能把太後也請來。


    她的時日無多,不能一路看著這個醫館慢慢地發展。


    所以,要想醫館迅速地崛起,最好開業那天能一鳴驚人。


    隻這日子,選在哪一天好呢?


    甄十娘低頭沉思。


    高全帶了小公公匆匆走進來,“……鄭貴妃病了,萬歲急傳夫人進宮診脈。”


    鄭貴妃?


    甄十娘驚訝,“……昨天的上巳節祭祀上,她不還霞光萬丈、威儀容發嗎?”


    怎麽突然就病了?


    心裏疑惑,但見小公公神色凝重,甄十娘不敢多想,簡單交代了幾句,抬腳跟小公公出了醫館。


    在宮門口遇到榮升,立在馬車前壓低了聲音,“……鄭府大*奶和小少爺鄭毓勳五天前雙雙失蹤,將軍讓奴才轉告夫人,見了鄭貴妃應對要仔細了,將軍就在太和殿,若有事夫人可讓人給他傳話。”


    鄭毓勳失蹤了?


    甄十娘身子震了下。


    鄭貴妃在這個時候突然傳自己進宮,是真病了,還是以為鄭毓勳被沈家劫持了,要把自己框進宮做人質?


    此去情況未明,前途險惡啊。


    隻是,馬車已到了宮門口,由不得她選擇,在小公公的連連催促下,甄十娘懸著一顆心進了宮。


    出乎意外,不是籍口框她進宮,鄭貴妃是真病了。


    她披散著頭發,麵色憔悴地倚在鋪了大紅錦緞的雕花大**,全無上巳節祭祀上那光鮮亮麗的神彩,一夜功夫,她好似老了許多歲。


    甄十娘心砰砰一陣亂跳。


    不過是鄭毓勳失蹤罷了,竟讓她一夜間如此頹廢,難道萬歲……心如沸水煮茶翻滾不息,隻臉上神色不變,甄十娘從容地隨小宮女走了進來。


    “……娘娘隻是心情抑鬱導致食穀不化。”給鄭貴妃號了脈,甄十娘緩緩說道,“臣女先給您開付藥調理幾日。”抬頭看著窗外明媚的陽光,“大好的天色,娘娘多出去走動走動,會好的更快一些。”


    心病還得心藥醫,她的病不是藥石能治。


    鄭貴妃一直看著甄十娘。


    怕冷的緣故,雖然已是陽春三月,她仍在鬆花色的錦緞窄襖外麵套了一件雪白的銀狐皮大坎,映襯著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格外的嬌豔,溫溫淡淡,寧靜如菊,一雙始終帶著淺淺微笑的美眸恍如霧氣遮掩下的幽黑深潭,有股她堪不透也學不來的清冷。


    笑容依舊,神色依舊,一如一年前她初次在六公主的送親宴上見到她的模樣。


    這樣冷清祥和與世無爭的一個人,她原該相信她的!


    “……不是都想爭嗎,朕決定即日下旨昭告天下,永不立後!”


    “……不是都想爭嗎,朕決定即日下旨昭告天下,永不立後!”


    ……


    昨夜萬歲那暴怒中帶著股疲倦的聲音一遍一遍如雷般在耳邊響起。


    鄭貴妃痛苦地閉上眼睛。


    鄭毓勳母子五天前突然失蹤,鄭府發動所以侍衛全力搜尋,幾天了,卻一直無果。


    若是死了還好,一旦被政敵抓去當眾推出坐實了鄭府有妖孽之說,到時別說她,連五皇子、十皇子和五公主的血統都會被百官質疑!


    形勢逼迫,自流言飛起就一直堅定地站在她背後的萬歲迫不得已改變了初衷,決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果斷地結束這一場激烈的後位之爭。


    到底還是敗了!


    辛辛苦苦等待了這麽多年,鄭貴妃心裏說不出的苦痛。


    “……按方抓了藥,分兩次煎服。”甄十娘寫好方子遞給小宮女,瞧見鄭貴妃閉著眼似乎睡著了,就悄悄站起來。


    “沈夫人!”


    剛一邁步,鄭貴妃突然睜開眼。


    “娘娘……”甄十娘站住。


    鄭貴妃直直地看了甄十娘半天,“沈夫人坐。”見甄十娘還站著,又道,“你坐吧,本宮隻想和你說說話。”


    略一猶豫,甄十娘從善如流地坐了下來。


    “……達仁堂的假藥事件不是本宮做的。”鄭貴妃揮手打發了小宮女,“本宮問過父親,外麵那些謠言也不是鄭家傳播的,萬歲最討厭這種見不得人的伎倆,那些日子父親一直應本宮的吩咐約束鄭府上下。”


    “臣女知道。”甄十娘眼皮都沒動,紋絲不動地端坐在那裏,“外麵妖孽的謠言也並非沈家所傳!”


    “你……”看著甄十娘,鄭貴妃語滯。


    是的,妖孽的謠言若果真是她所傳,她又何苦在正月裏大好的籠絡人脈乘勝打擊鄭家之際,從上京城消失的無影無跡?


    她早該想到!


    以沈鍾磬和甄十娘的磊落心胸,還不屑於做這種事。


    都是父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硬生生地將這樣的一個助力變成了敵人,首先撕破了臉皮去彈劾!


    可是,現在知道了又有什麽用?


    她到底與皇後之位擦肩而過了!


    鄭貴妃神色候地一黯。


    甄十娘見了就歎了口氣,“……是因為鄭大人首先和將軍府有了罅隙,所以才會被人利用,離間。”聲音幽幽的,有股勘破紅塵的清冷。


    “可惜本宮明白的太晚了……”鄭貴妃聲音空洞洞的,仿佛從遙遠的雲端傳來,“萬歲已經決定不立皇後了。”


    甄十娘身子一滯。


    是不立,不是打算立別人。


    這就是說,在萬歲心目中,皇後的位置非鄭貴妃莫屬!


    她驀然抬起頭。


    “萬歲昨夜親口告訴我,讓我放棄入主中宮的心,他不打算再立後了……”不再自稱本宮,鄭貴妃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和甄十娘解釋,聲音很輕,帶著一股悵然若失的悲哀。


    所以她才這麽頹廢,好好的突然就病了!


    甄十娘看著鄭貴妃,百味陳雜。


    “你是不是想說……”鄭貴妃看著她,苦笑。“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貴妃娘娘也不要如此喪誌。”甄十娘搖搖頭,“事情沒到最後,您又怎知沒了機會?”見鄭貴妃淩厲地看過來,又道,“萬歲放棄立後的打算,便是決定為貴妃娘娘空懸後位……貴妃娘娘……”聲音頓了頓,“在萬歲心目中的位置無人能夠替代。”甄十娘說著,額頭冒出一層細汗。


    自己當初竟然還異想天開地要推助沈妃娘娘上位。


    幸虧萬歲提早提醒了沈鍾磬!


    否則……


    甄十娘萬分慶幸,正月裏自己聽了沈鍾磬的話去了梧桐鎮避風。


    “我知道他的苦心……”聽得出甄十娘說的是真心話,鄭貴妃收迴淩厲目光,她悵然地搖搖頭,欲言又止。


    知道了又能怎樣?


    他畢竟是一國之君啊。


    要權衡利弊,要平衡關係,還要維護皇家血統的尊嚴……現在娘家嫂子和勳哥已雙雙失蹤,下落不明,是她們自己逃了、死了還好,若是被政敵掠走……鄭貴妃心裏又一陣刺痛。


    一旦萬歲不立後的打算還不能讓對方罷手,誓要把勳哥抓到百官麵前,坐實她身上有妖孽的血統,不僅她的貴妃之位保不住,為了保護兩個皇子,萬歲大約從此再不會踏入她的朝陽宮!


    有情有義又能怎樣,從此他們也會向那眾多的苦情男女一樣,明明就在一個紫金城內卻要搖搖相對,夜夜哀婉了。


    從此後,她將再見不到自己的親生兒女。


    生離死別,也不過如此!


    想起這些,鄭貴妃又一陣錐心刺骨,她臉色一陣蒼白,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兩行珠淚緩緩地順著眼角落了下來。


    一招棋錯,滿盤皆輸!


    事到如今,她已經沒有必要再在甄十娘麵前維持什麽高貴尊嚴了。


    “若臣女能治好勳哥的病,向世人證明他不是妖孽,萬歲會不會改變主意?”甄十娘聲音很輕,很淡,仿佛風中的柳絮,一不留神,就會錯過。


    卻又恍然一道炸雷,震的鄭貴妃身子一陣輕顫,耳朵嗡嗡直響。


    她驀然睜開眼睛,“……你說什麽?”


    “雖然沒見過勳哥,可聽了文哥武哥的描述,讓臣女想起以前曾經見過的一種魚鱗病……”甄十娘把魚鱗病症狀說了一遍,“若能讓臣女見到他,或許……臣女能夠治好。”


    她能治好勳哥?


    她是大周聞名的神醫,在民間的威望極高……若是她能出現在人前證實勳哥就是得了一種鮮為人知的怪病……即便治不好……鄭貴妃眼底閃過一道耀眼的光彩。


    她驀然坐起來,“你想要什麽?”


    甄十娘嘴角就彎了彎,恍然一室的春花綻放……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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