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月嚇得緊緊地抱住老夫人“這事得讓夫人找了媒人去說,您不能親自去。”見老夫人停住,紫月鬆了口氣“您這樣不管不顧地去了,南郡王以為您是鬧他,更不敢把女兒嫁過來了,二爺也跟著丟臉……”


    老夫人就想起沈忠信來“信兒知道嗎?”又追問道“信兒知道他的婚事是我攪黃的嗎?”


    別的事也就罷了,老夫人自小潑辣,遇到事情一向認為過錯都是別人的,她自己沒錯,從來不會往自己身上攬責任,隻午門擊鼓狀告沈鍾磬這件事不同。


    午門擊鼓把沈鍾磬告進死牢,鬧得將軍府差一點被抄,她是親自在萬歲麵前認了錯的,想賴也賴不掉,這件事已儼然成了心魔,隻要一提起,她就會羞愧到瘋狂。


    瞧見老夫人血紅的眼睛看過來,紅桑上下牙膛直打顫“聽說被拒了婚,二爺就跑了出去,躲在垂huā門影壁後,把南郡王妃的話一句不拉地聽了去……”


    “他聽到了,他竟然聽道了!”老夫人一把抓住紫月“信兒會不會埋怨我?”想到沈鍾磬已經因此不再踏入養心院“她的信兒不會也為此傷心不來了吧?”這念頭一閃過,老夫人一陣心慌,人頓時糊塗起來“信兒,信兒呢,他怎麽不來?” 眼睛四處尋找,沒見沈忠信的影子,嗷的一聲叫起來“他恨我,再不來養心院了!”


    “快去請二爺!”紫月嚇得衝門口大喊。


    小丫鬟很快返迴來“……二爺自謹王妃離開就出去了,一直沒迴來。”


    “……二爺是出去辦事了。”紫月輕輕哄著。


    聽說沈忠信隻是出去了。並不是不來了,老夫人安靜下來。


    喝了碗安神的湯藥漸漸地睡去。


    一覺睡到亥時左右,老夫人懵懵懂懂地睜開眼,尋思了好半天。驀然想起沈忠信被退親的事,撲棱坐起來“信兒,信兒!”目光四處尋找。“……信兒呢,他不要我了?”


    正趴在一邊打瞌睡,紫月猛被驚醒,忙抱了老夫人連聲安慰“今兒太晚了,二爺明兒一早準來。”


    看看窗外確實黑了天,老夫人才安靜下來。


    想起小兒子受了這麽大的打擊,還不知怎麽恨她,老夫人到底不安寧。又開始絮絮叨叨地折騰起來。紫月無奈。遣了小丫鬟去逍遙閣叫,老夫人這才徹底安靜下來,眼巴巴地看著門口。


    小丫鬟一個個鴉雀無聲地立在地上。諾大個屋子就顯得的更加空曠、寧靜,一丁點聲音便被放大了無數倍。聽到門口一陣低低的說話聲,老夫人一激靈“誰在外麵!”


    正低聲跟冬雨稟報的小丫鬟水仙一哆嗦,再不敢多言,和冬雨戰戰兢兢走進來。


    見是遣去叫沈忠信的水仙一個人迴來了,老夫人尖叫一聲, “信兒怎麽了?”


    淒厲如鬼魅般的聲音瞬間劃破夜空。


    眾人俱一哆嗦。


    水仙撲通跪下“二爺在外麵醉的人事不省,直說他沒家,死活不肯迴來,剛被將軍扛迴來,夫人正在逍遙閣幫著收拾,讓奴婢迴老夫人一聲待明兒二爺酒醒了,一準來見您,讓您先休息吧。”


    老夫人整僵在了那裏。


    感覺特別的靜,紫月一迴頭,老夫人正呆呆地望著水仙,目光直直地,恍然遇見了鬼“老夫人,您怎麽了?”紫月嚇的拿手在老夫人眼前左右擺動。


    “……信兒說他沒有家,信兒也不要我了!”突然,老夫人嗷的一聲叫出來,跟著又哭又叫地大鬧起來,一會兒說民婦不敢告了,一會兒說將軍府被抄了,一會兒又說沈忠信不要她了,任紫月冬雨怎麽勸也勸不住,眼見老夫人開始摔杯子摔碟,找衣服找鞋子,瘋魔了似的要出去找兒子,找南郡王,紫月和冬雨死死抱著老夫人,抬頭朝小丫鬟大喊“快去請將軍和夫人!”


    沈鍾磬正青黑著臉坐在逍遙閣客廳。


    指揮小丫鬟收拾了被沈忠信吐的狼藉遍地的屋子,甄十娘又吩咐道“去廚房煮碗醒酒湯,待二爺醒了喝。”緩步來到客廳在沈鍾磬對麵坐下“總是個孩子,受了這樣的打擊難免要折騰些,將軍別跟他一般見識。”親自接過丫鬟呈上的茶遞過去。


    沈鍾磬目光落在甄十娘身上,頓時柔和下來“……這麽晚了,還折騰你。”接過茶放在一邊,起身拿起鶴毛大氅親自給甄十娘穿上“讓榮升先送你迴去,我在這守一會兒。”


    到底是親弟弟,氣歸氣,可看他折騰成這樣,沈鍾磬也不放心,甄十娘點點頭“……總是個大人了,二弟一會兒醒了,將軍有話跟他好好說,別隻是訓斥。”


    “我知道。” 沈鍾磬聲音悶悶的。


    小丫鬟匆匆跑進來“……老夫人在養心院鬧了起來。”


    相互看了眼,沈鍾磬和甄十娘抬腳直奔養心院。


    被沈鍾磬親自抱住,老夫人總算安靜下來,看著甄十娘坐在炕邊給自己診脈,她眼底有股如臨大敵的警覺,可又恍恍惚惚地感覺,她若是不讓診,這個好容易踏進養心院的大兒子馬上就會跟她翻臉,隻討好家長的孩子似的老老實實地看著甄十娘為她診了脈,皺起眉頭。


    “……怎麽樣?”安撫老夫人睡了,沈鍾磬來到客廳。


    隱隱地,他有種不好的感覺,老夫人不僅僅是偏執,脾氣暴躁,喜怒無常,她精神好像……有些……不正常。


    沈鍾磬緊張地看著甄十娘。


    放下之前幾個太醫開的方子,甄十娘歎了口氣“……老夫人是之前受的驚嚇過度,一直沒有恢複,我給開個方子慢慢調理調理看看吧。”甄十娘沒說的是,因之前老夫人驚嚇過度,幾個太醫的方子裏不約而同都用了大量的朱砂。


    朱砂可以安神。


    但太醫們卻不知道,朱砂裏麵含有的汞卻是有毒的,炮製不當或長期服用就會中毒,會導致記憶力減退,失眠多夢,甚至出現幻覺。


    隻這些跟沈鍾磬說了他也未必明白,倒讓他以為太醫是有意要害老夫人,沒得惹出一堆麻煩,好在她發現的早,及時改了方子調理還來得及。


    甄十娘是神醫,沈鍾磬對她絕對信任,見她說隻是上次留下的後遺症,就舒了口氣,迴頭吩咐榮升拿了甄十娘的方子連夜去抓藥。


    令人將甄十娘送迴浩然居,沈鍾磬一直守著老夫人直到她睡踏實了,才又去了逍遙閣,見沈忠信醒來喝了碗醒酒湯又繼續睡了,再沒繼續鬧騰,這才迴到浩然居。


    甄十娘剛睡著,沈鍾磬一碰床就醒了“……老夫人沒再折騰?”


    “沒事了。”沈鍾磬心疼地給她掖了掖被角“……你快睡吧。”


    甄十娘心踏實下來,嬌弱地點點頭“嗯……”翻了個身閉上眼睛。


    坐在床頭靜靜地看了她好一會,沈鍾磬才起身要去吹蠟燭。


    院子裏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甄十娘一咕嚕坐起,被沈鍾磬一把扶住“沒事,沒事,可能是二弟醒了。”一邊拿了件衣服給她披上,正要叫人去問,秋菊敲門進來“老夫人醒了,聽說是夫人開的湯藥,死活不肯喝。”她小心翼翼地看著甄十娘的神色“直說……夫人想藥死她,又開始胡言亂語起來,紫月遣了紅桑來,求將軍好歹給請個太醫瞧瞧吧。”


    請太醫?


    沈鍾磬就抬頭看看漏壺。


    已經快寅時了。


    家裏就有神醫,這深更半夜的卻要出去請太醫,相信明兒就會轟動了上京城,這讓甄十娘情何以堪,顏麵何存?


    再說,上京城有哪個太醫的醫術能超過她?


    可是,老夫人畢竟是他的親娘,她堅持不肯服甄十娘的藥,自己總不能任她瘋癲下去不管啊。


    一時間,沈鍾磬眉頭蹙成了疙瘩。


    “讓門上拿了將軍的牌子去請太醫吧。”正兩難間,甄十娘開口說道。


    “十娘……”沈鍾磬詫異地扭起頭。


    “病有六不治,驕恣不論於理者不治。”甄十娘麵色沉穩,看不出一絲委屈“老夫人的病我治不了。”


    她這是安慰他!


    “十娘!”沈鍾磬緊緊握了她的手。


    甄十娘就幽幽歎息一聲。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就像她號稱神醫卻依舊無法挽救自己的命一樣,老夫人執意相信太醫,這也是她的命吧?


    訂購的木料到了。


    甄十娘對這些一竅不通,讓人去找了一直趴在逍遙閣裝死狗的沈忠信過來。


    看到他一副邋遢的模樣,甄十娘就一陣火大。


    “……瞧你這樣,還像個男人嗎?”忍不住劈頭就訓起來“現在好了,連工作都折騰沒了,你滿意了?”


    不知為什麽,明明心裏難受的緊,可被甄十娘訓斥一番,沈忠信竟莫名地好受了不少,他呆怔地抬起頭“工作?”


    甄十娘才發現自己一生氣,竟冒出了現代語,心裏暗道大意,隻臉色不變,她慢條斯理地說道“年關了,翰林院最忙碌的時候,你倒好,天天悶在家裏唿酒買醉,李大學士昨兒找到了你大哥,說大家對你的反響很大要辭了你,向你大哥討人情,想把他侄子安排到西北大營中做參讚。”歎了口氣“一點軍功都沒有,安排在軍中尚可,做參讚就過分了,你大哥沒法,隻好答應讓你辭了翰林院的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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