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裏她就是太上皇,做什麽事從來都是別人看她臉色,從沒有像這樣心裏不痛快表麵還要裝糊塗忍著的時候,老夫人感覺再裝下去她就會瘋了。


    打定主意,老夫人正要讓沈鍾磬把甄十娘接迴來,有小丫鬟匆匆跑進來,“……沈妃娘娘遣李公公來送賀禮。”


    老夫人身子一震,眉眼立時都堆上了笑,“……快請。”一瞬間,把和沈鍾磬的氣丟在了腦後。


    請了戲班子,連唱了三天大戲,將軍府才清淨下來。


    沈鍾磬一大早就去了豐穀大營,楚欣怡則帶著人收拾器具,清點壽禮,前廳的丫鬟不夠用,索性就把各房的丫鬟都招了來。


    秀芝是沈鍾磬眼前的紅人,不敢慢待,楚欣怡特意安排她隨管庫陳嬤嬤清點收拾壽禮。


    沈妃娘娘送了一對二尺多高和田美玉雕成的麻姑獻壽。


    端莊美麗的麻姑腳踩祥雲,優雅地端著一葫蘆靈芝美酒盈盈下拜,玉質雖不是上好的,難得的是整個雕像竟是一塊整玉一氣合成的,人物的衣紋都清晰可見,栩栩如生,尤其麻姑手裏的寶葫蘆竟是通體碧瑩,內中恍然真有美酒流淌,秀珠下意識添了添舌頭,她甚至聞道了一股靈芝美酒的清香。


    這絕對是一件稀世珍寶!


    怕有閃失,秀芝不敢大意,用了雙手小心翼翼地抱著。


    感覺手裏的雕像有些鬆動,恍然要散落似的,秀芝心砰砰直跳,怎麽會?


    這明明是一塊整玉,她怎麽會有碎玉拚成的感覺?


    不說這雕像價值連城,單說她是沈妃娘娘的賀禮她就不能有一絲閃失!


    “你幹什麽!”


    正心慌意亂間,指揮小丫鬟收了玉翠屏風,轉身迴來的陳嬤嬤見秀芝懷裏的麻姑獻壽雕像裂成兩塊,嚇的嗷的一聲叫起來。


    秀芝一哆嗦,嘩啦一聲巨響,一尊雕工精致的麻姑獻壽像摔的粉碎,秀芝整個人木偶般呆在了那裏。


    “……將軍喜歡你,一直把你捧在手上,按說我舍了命也得幫你通融。”楚欣怡溫雅地坐在太師椅上,手裏惋惜地撫弄著一塊碎玉,“隻這壽禮不同尋常,是沈妃娘娘賜的,怕我就是想攬下,老夫人也容不得。”她歎了口氣,“……這事兒還是你自己去跟老夫人說吧。”語氣低婉,一副悲憫的模樣。


    怎麽會這樣?


    怎麽會這樣?


    直直地看著楚欣怡帶來的滿屋的丫鬟婆子,秀芝還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知道這雕像貴重,她是加了十二分小心的,怎麽還會摔碎了呢……等等,等等,她想起來了,她抱起雕像時就是兩半的,被陳媽媽吆喝一聲,她心一慌,就掉在地上,碎了。


    對,對,一定是誰失手打碎了怕擔責任又擺在了那裏,自己隻是做了那人的替罪羊。


    對,一定是這樣。


    念頭閃過,秀芝撲通坐了下去,拚命地在眼前的一堆碎玉中翻找著。


    隻要能找到碎玉上有舊的裂痕,就能證明她是清白的!


    可惜,剛收的賀禮,前後腳弄碎的,哪能分出新痕舊痕?


    手裏的碎玉緩緩地跌落在地上。


    秀芝茫然地抬起頭,正對上楚欣怡來不及遮掩的一抹冷笑,她猛迴過頭,一地的丫鬟婆子正嗤笑地看著她。


    石光電閃間,秀芝想起了紅桑的話,“五個姨娘中,馬姨娘是個傻子,和她說話要注意,可能你這麵剛說完她那麵轉眼就當眾告訴了老夫人和將軍,再有就是楚姨娘了,別看她給你送這兒送那兒的對你這麽好,心黑著呢,是我們府裏有名的心狠手辣、臉上帶笑臉腳下使絆子的人……”


    明悟過來,可惜已經晚了。


    秀芝抬頭怔怔地看著楚欣怡,目光中有恨,又怨,更多的是恐懼。


    “……帶她去見老夫人吧。”楚欣怡慢悠悠地說道。


    一點也沒為難秀芝。


    直被兩個婆子架起,秀芝才迴過神來,她掙脫婆子幾步來到楚欣怡身前撲通跪倒,“求求姨娘饒了奴婢,奴婢知道錯了。”見楚欣怡皺眉,又道,“姨娘誤會了,將軍讓奴婢宿在正室隻是為了騙老夫人,這些日子奴婢一直都睡在軟榻上,從沒和將軍同過床!”雙手死死地抓著楚欣怡的裙裾,“姨娘不信,可以找媽媽驗證,奴婢還是處子之身。”


    滿屋子丫鬟婆子瞬間睜大了眼。


    楚欣怡錯愕地抬起頭,眼裏流露出一絲不可置信的驚訝……


    老夫人聽了則暴跳如雷,把秀芝打了個半死尤不解氣,拐杖撞的青石地麵咚咚地響,大聲吩咐高全,“……去豐穀大營把那個畜生給我找迴來!”


    這個孽畜,自己這麵一力隱忍,好顏好色地待他,他竟然開始和人串通了糊弄自己,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從小到大沈鍾磬沒有騙過她,驟然得知此事,老夫人暴怒之餘,對這個兒子生出一股濃濃的失望。


    借去豐穀大營遮掩,沈鍾磬直接來了梧桐鎮,也沒進祖宅,他首先就來到霸王居。


    “……爹!”正課間休息蹲在院裏逗狗玩的簡武簡文一瞧見他就雙雙撲了上來。


    已長到半人高的小黑目露兇光麵色猙獰地朝沈鍾磬發出一陣嘶吼。


    沈鍾磬皺皺眉,剛要暴喝,簡武迴頭叫道,“小黑,他是我爹,不許咬,快迴窩去。”小黑瞬間柔順下來,轉迴頭慢悠悠地跑迴西院窩裏,專門喂狗的小丫鬟快步上前關上了西角門。


    小黑不是一般的狗,這以後越大麵相越兇惡,驟看上就像一隻惡鬼,怕它嚇到人,甄十娘專門把它隔到西院裏,平日也不準簡武帶它出來嚇人,直到今天,沈鍾磬才看到它。


    見它竟然能聽懂人話,這麽通靈性,沈鍾磬好奇地看了過去。


    “……爹怎麽才來!”簡文簡武伸著胳膊、掂著腳爭著讓沈鍾磬抱。


    收迴目光,沈鍾磬彎腰把兩個兒子雙雙抱起來,左右瞧瞧,“我送來的刀劍收到了,喜歡嗎?”


    “早就收到了,喜歡!”簡武簡文異口同聲說道,想起什麽,簡武趴在沈鍾磬耳邊壓低了聲音,“……上次我們玩鐵劍的事兒被娘知道了。”


    沈鍾磬一激靈,“……娘打你們了嗎?”緊張地上下打量著兒子,“打哪了,疼不疼?”


    “沒有……”簡武搖搖頭,“娘氣壞了,罰我們站了一柱香。”好心提醒道,“爹也快去跟娘認錯吧。”


    沈鍾磬囧的臉色發紅,“又沒做錯,堂堂大男人憑什麽去跟女人認錯!”


    簡武簡文就吐吐舌頭,相互做了個鬼臉。


    瞧見顧彥浦出來,兩人忙從沈鍾磬身上爬下來,“先生要講課了,爹先去前院等,下了課我們就迴去。”


    沈鍾磬點點頭,和顧彥浦打了招唿,又囑咐兩人好好學,這才帶人去了祖宅。


    嘴上說的硬氣,到底見不得甄十娘恍如迴到他們最初複合時的溫淡疏離,沒人的時候,沈鍾磬就主動解釋,“……孩子央求的可憐,我守在邊上也不會出什麽事兒,就領著玩了一會兒,當天晚上就讓他們收了。”


    見沈鍾磬主動說出來,甄十娘心裏的氣小了不少,她想了想,溫婉地說道,“……教育孩子,最忌父母意見不統一,一個責打一個縱容,這樣會讓孩子無所適從,學會口是心非的。”認真看著沈鍾磬,“今兒即說開了,我們就約定一下,以後妾也好,將軍也好,一個人出麵管教了,另一個即便不滿,當著孩子的麵也不能指責對方,事後我們可以再私下裏商討,不對的地方再想法彌補就是。”溫淡的語氣隱隱透著股剛斷。


    不是不知道含蓄,和沈鍾磬相處的越久,甄十娘發現,和這煞星溝通,她還是直來直去告訴他自己想要什麽是最快的,也是最有效的。


    學別的女人含蓄溫婉,凡事隻說三分,等著他去猜自己的心思,猜自己想要什麽,那還不如迴去等鐵樹開花。


    這煞星對女人心思是從來不會顧忌的!


    她這話的意思是父母要統一思想,統一步調吧?


    這和他帶兵打仗一個道理,部隊中隻能有一個發號施令的將軍,否則,大家都說了算又意見不統一,很容易讓士兵無所適從,最後導致政令不通,整個部隊都會失去戰鬥力。


    可是,這個家裏,要說那個發號施令的人應該是他啊,怎麽能兩頭大、相互商量呢?


    軍營裏有那麽多參謀,也沒這規矩啊。


    聽懂了甄十娘的意思,沈鍾磬卻有些猶豫,不知自己該不該提醒甄十娘,他才是一家之主。


    他覺的,他有些太縱容她了!


    見他遲疑不語,甄十娘就歎了口氣,“文哥武哥是妾一手帶大,他們勝過了妾的生命。”


    一句話讓沈鍾磬想起甄十娘為這兩個孩子吃盡了苦、甚至差點送了命,剛硬起來的心瞬間軟了下來,“……我知道了。”心裏安慰自己,“這不是縱容,她身體不好,我是害怕她氣壞了。”


    見甄十娘又有說有笑地和自己親近起來,沈鍾磬心裏最後一絲因大家長權利被人奪走了的不快也煙消雲散,他招唿丫鬟端進自己帶來的各色糕點,親自打開一盒遞給甄十娘,“……這是母親壽辰沈妃娘娘送的,都是宮廷禦製的,母親特意讓我給你帶來嚐嚐。”


    甄十娘就眨眨眼。


    老夫人能特意給她送糕點?


    還不如說昨天太陽是打西麵出來的更靠譜!


    瞧見沈鍾磬目光躲閃,不敢看自己,甄十娘就暗暗歎息一聲。


    這傻孩子,她和老夫人之間,根本就不是他這麽哄一哄,騙一騙能解決的。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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