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清晨的陽光清澈如水,空氣濕潤清涼,院牆上的薔薇花開成一片花海,紫藤花粉嘟嘟一串一串地垂下來,把大樹下的長桌籠罩在一片淡紫色的光影之中。


    周晚晚擺好早餐,坐在大樹下發呆。


    這麽美好的早晨,她卻要用來跟低血壓起床綜合征作鬥爭,真是浪費呀……


    小汪顛顛兒地跑過來,那大頭頂周晚晚的腿,催她動一動。


    周陽幾個人風雨不誤地每天早上跑一萬米,基本上都是從家裏到小寒山的一個往返。小汪每天陪跑,迴程會加快速度迴來叫周晚晚起床。


    周晚晚痛苦地被小汪叫醒,用十五分鍾掙紮著起床,穿衣服,十分鍾洗漱,半分鍾從空間把早飯拿出來擺好,然後再接著痛苦地對抗起床綜合征。


    不知道什麽原因,這個痛苦的起床過程對周晚晚來說幾乎無藥可醫。郭老先生常年不斷的藥丸不管用,空間裏的藥物和靈泉水隻能緩解,隻有靈液管用,可是她不能每天吃兩次靈液來治療這個小毛病啊。


    太小題大做了,也太浪費了。那可是能救人命的靈藥,而且出產特別少。這麽些年,周晚晚才積攢了一小壇,她可舍不得這麽用。


    小汪看周晚晚還是不動,就拿爪子拍她,你怎麽不運動呢?起來跑一跑啊!


    周晚晚被她拍煩了,開始找毛病,“你早上洗臉了嗎?!”


    小汪歪著頭看周晚晚,然後恍然大悟,伸出大舌頭給周晚晚看。


    “不是吃飯,是洗臉!”


    小汪低頭想了一下,呲牙給周晚晚看。


    “不是牙齒!”周晚晚被打敗了,再跟這條傻狗糾纏下去,她也變得不正常了,“去玩兒吧!”


    小汪趕緊跑了,體會周晚晚情緒這方麵它還是很聰明的,至少知道。現在不是做遊戲的時間。


    周陽幾個有說有笑地迴來了,還沒進門就能聽見他們大笑的聲音。


    院門一開,沈國棟和周陽都穿著跨欄背心,渾身是汗地扭在一起。沈國棟還在那叫囂,“你掙!使勁兒掙!我琢磨好幾天了,這麽一架一纏,誰都掙不開!”


    “那要是多對一你怎麽辦?別人掙不開,你也騰不出手啊。”周晨在後麵問。他也穿著一件印著“綏林縣文化館”的跨欄背心。滿身的汗。


    “我還有腿呢!老子一腿掃趴下一片,不信你試試?你倆一起上!看我能不能鬆手!”沈國棟一邊跟周陽較勁一邊用下巴點了一下走在最後的墩子。


    墩子的白襯衫幾乎被汗水浸透了,裏麵背心的輪廓清晰可見,連上麵“二道坎籃球隊”的字都看得清清楚楚。


    “用不著!讓你鬆手還不容易!”周晨招手叫周晚晚,“囡囡都能!”


    周晚晚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過去,小臉兒煞白地問周晨,“讓沈哥哥鬆手就行嗎?”


    周晨點頭,周陽也不掙紮了,對妹妹眨眼睛。


    沈國棟不服氣,“先說好了啊。不許威脅我,不許講條件,咱今天就是純動手!你得用手製服我才算數!”


    周晚晚點頭,話都懶得說,伸出白皙纖細的小手,慢騰騰地衝沈國棟去了。


    那雙小手太過柔嫩小巧,在陽光下纖長的手指白得甚至有些半透明,沈國棟每看一次就擔心一次,這麽烈的陽光,可別把這小家夥給曬化了!


    這雙小手有多大的勁兒沈國棟太了解了。就是給她把刀她都可能紮不動自己,就伸著幾根小手指頭能把他怎麽樣?


    周晚晚的的小手指直接伸進沈國棟的腋下,靈巧輕柔地動了幾下,沈國棟全身觸電了一樣開始扭動、顫抖。最後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著放開了周陽。


    周晨和墩子在旁邊也哈哈大笑,周陽活動了兩下被沈國棟扭得生疼的胳膊和脖子,笑眯眯地拍了拍妹妹的小卷毛。


    “不算!這個不算!”沈國棟笑夠了,又原地跳了兩跳活動了一下肩膀,才把剛才那股癢癢勁兒給扛過去。


    “怎麽不算?囡囡不是用手讓你鬆開的?”周晨幸災樂禍。


    “沈哥哥,我一句話都沒說。”


    周晚晚早起中氣不足。聲音柔柔弱弱,一句話就把沈國棟給說心疼了,“好好好!算算算!囡囡真厲害!還聰明!是咱們家功夫最好的!”


    周晚晚懶得說話,走迴迴桌子邊坐著去。沈國棟趕緊跟著,一直逗她說話,“你猜,今天誰跑第一?”


    他們每天跑步迴程都比賽,周晨自動棄權,他年齡太小,根本跟不上周陽幾個的速度,墩子大多時候會在後麵陪著他跑,沈國棟每天都努力爭第一名迴來跟周晚晚顯擺。


    後來周陽和墩子形成默契,每天派出一個人挑戰沈國棟,讓他每天都拿第一名迴來顯擺的夢想徹底破滅,但比賽的熱情卻一直高漲。


    周晚晚伸出手指衝沈國棟一指,你第一唄!


    沈國棟一下就高興了,開始嘚瑟,“沈哥哥厲害吧?!昨天也是我第一!下周末我再拿倆第一迴來!”然後還不滿足,非逼著周晚晚誇他兩句,“你咋知道沈哥哥跑第一了?”


    你那表情跟小汪剛才從小寒山叼迴來一隻超級兔子的表情一模一樣!嘚瑟得都快飄起來了,還用猜?


    “沈哥哥很厲害,當然能跑第一。”周晚晚敷衍沈國棟,卻因為聲音軟糯氣息有點弱,一字一句慢悠悠地吐出來,顯得特別認真而有誠意。


    “呦吼!!”沈國棟高興得一蹦老高,又跑到院子裏的單杠上連著做了兩個大迴環,蹦下來還不消停,拿起最大號的杠鈴一個標準的抓舉動作,舉起來還不放下,走來走去地跟大夥兒顯擺。


    墩子看了一眼,敷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牛!”然後進屋洗澡換衣服去了。


    周陽也進屋給周晨和沈國棟找換洗的衣服去了,周晨指著憋著一口氣還是不肯放下杠鈴的沈國棟教訓他:


    “你待會兒給我把它放障子邊兒!上迴你把它扔院子正當間兒,走道兒多礙事你知道不?囡囡和小汪在家裏跑來跑去絆著他倆咋整?”


    沈國棟亂扔完就跑迴縣裏上班了,那東西死沉死沉的。最大號的周晨一個人拿不動,周陽和墩子又去出民工,好幾天沒迴家,這東西就在院子正當間兒放了四五天。


    其實家裏的院子寬敞著呢。就是在中間放幾十個杠鈴也絆不倒周晚晚,更別說小汪了。


    可是周晨有輕微的強迫症,東西必須放在它該放的地方,有一點雜亂無章他都不舒服。


    為了慣著他這個毛病,墩子每次幫他做完手工。所有的工具、材料、零件,都整整齊齊從大到小方向一致呈一條直線給他擺好,連半成品都裝箱子裏不讓他看見,要不他就得惦記到下迴做好的時候。


    沈國棟被周晨給訓泄氣了,走到障子邊把杠鈴放下,“這樣行了吧?”


    “那個是一號!你放二號後麵幹什麽?”周晨當然不滿意,這麽的一個大家夥,它就應該排最前邊,插兩個小的中間看著多不順眼!


    沈國棟又吭哧吭哧把那個大家夥搬出來放最前麵,情緒不高。力氣都沒有剛才大了,“這樣好了吧?”


    “別放那麽遠,你沒看每個之間離著半米嗎?”周晨接著指揮沈國棟當苦力。


    “這樣?”


    “二號和三號之間好像有點近。”


    “挪了二號後麵的距離就都變了……”


    “是啊,那你就把它們都挪挪吧!”


    ……


    “小二,我待會兒穿什麽?”周陽從敞開的窗戶裏伸出頭叫周晨,當然是給沈國棟解圍來了,也是為了大家著想。要不然待會兒周晨心血來潮,要把院子的布局變一變,他們今天就什麽都別幹了。


    “今天咱倆去縣裏吃冰糕看電影吧?”周晨終於走了,沈國棟趕緊跑過來遊說周晚晚。


    “現在就有冰糕了嗎?”才五月份。東北的天氣還是有點涼的。


    “沒有。”沈國棟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忽悠小孩子還被當麵拆穿有什麽值得臉紅的,一點不受影響地接著忽悠,“我們可以找點別的好吃的,豆腐腦肯定有。”


    “今天大舅舅家打土胚。要去幫忙。”王立芹三年前就鬧騰著要分家,因為分出來沒房子住,隻能又等了三年。


    今年開春她又鬧騰起來,李厚華夫婦的心也徹底被她鬧騰涼了,打算蓋出三間房子來,把兩個兒子都分出去單過。


    李家大舅舅的二兒子李慶學今年二十六歲。也結婚兩年了。


    這些年李家的日子在周陽幾個的幫襯下越過越好,要蓋上三間土房在錢上是沒問題的,就是打土胚、砍木頭、挖地基這些活比較費人工,周陽幾個有時間就過去幫忙。


    周陽幾個一直有意無意地不讓周晚晚過去。上學的時候就不用說了,周末如果大舅舅家有什麽活需要幫忙,周陽就讓沈國棟帶她去看沈爺爺,或者去縣城裏玩兒一天。


    周晚晚裝作不知道哥哥們的小動作,很配合地跟著沈國棟高高興興地出去玩兒,迴來再興致勃勃地給哥哥們講她今天都幹什麽了,吃什麽好吃的了,看見了什麽好玩兒的事。


    李家大舅舅一直想把她訓練成一個家裏家外都拿得起放得下的幹活好手,勤勞樸實,麻利爽朗,精力充沛,耐操耐磨,像大舅和二舅家的幾個表姐一樣。


    跟她現在完全相反。


    可是各人的情況不同,周晚晚太知道自己的情況了,今生,她永遠不可能成為幾個表姐那樣的人。身體條件不允許,性格不適合,她也沒有這個意願。


    她現在的樣子能讓哥哥們心安,幸福。對周晚晚來說,這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她都不在乎。


    前世,她八歲打豬草、喂豬、幹所有的家務,一直到恢複高考,除了做飯,農村所有的活都幹得不錯。今生如果需要,她自信也一定不會差。


    可是,周晚晚沒必要那樣做,哥哥們需要的也不是那樣一個妹妹。


    看起來他們現在的生活富足無憂,哥哥們也都長成了穩重擔當能承擔一切的大人,可是他們的成長過程太特殊了。


    經曆了少年時期那樣的困苦、饑餓、危機重重,甚至幾次差點失去彼此,他們幾個孩子彼此相依為命長大,內心留下來了永遠磨滅不掉的痕跡。


    說是心理陰影也不為過。


    他們需要彼此緊密依靠著獲得心理上的安全感,更需要一個全心依靠他們的妹妹來肯定他們作為哥哥的價值。不是他們不自信,隻是特殊成長環境下形成的一種迫切的心理渴望,無從解釋,卻超過了任何感受地強烈。


    這種關係太過特殊,不被被人所理解,卻能讓全家人都獲得最大的心裏愉悅。


    周晚晚不能跟大舅舅說這些,說了,他馬上就會痛心疾首地後悔,“你們小時候大舅沒照顧到你們!對不起你媽啊!”


    大舅舅的感情樸實真摯,很讓他們感激,次數多了卻讓人有些無奈。


    而且他說的也是事實,他們最需要人照顧的時候,是自己扛過來的,現在長大了,更不需要人來指導怎麽生活了。


    如果跟他說他們都是大人了,知道怎麽生活是對自己好,他就會來脾氣,“你這孩子咋這麽不懂事!我還不是為了你好!?”


    溝通幾次,周晚晚發現他們簡直是各說各話,根本不在一條線上。


    所以,周晚晚也就不去問大舅舅“為了我好”的標準是什麽了?既然是讓“我好”,那不是應該以“我”的感受為準嗎?


    你一味地讓我們接受“你”覺得的好,那“我”怎麽好?


    所以,能躲著還是躲著點大舅舅吧。


    墩子換好了衣服從屋裏出來,坐在桌子邊給大家盛粥。沈國棟不解地問他,“你自個迴西邊兒睡去就舒坦了?”


    自從蓋好房子,他們兄妹幾個都在周陽的房間睡覺,雖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房間,卻誰都不肯迴去。


    去年周晚晚才搬迴自己房間睡,周晨隔三差五還得去看著她一宿。


    前幾天墩子卻忽然搬迴西屋自己的房間去睡了,他嫌沈國棟睡覺不老實總踢他。


    “老子挨著你好幾年了,以前怎麽沒踢你?”沈國棟堅決不承認。


    “被你踢了好幾年,不想再忍你了唄。”墩子一句話就把沈國棟給堵得直瞪眼睛。


    周晨和周陽也陸續洗好澡出來,周晨手裏還端著一杯周晚晚的牛奶。


    沈國棟一邊往屋裏走,一邊把背心脫下來準備去洗澡,還不忘囑咐周晚晚,“你慢點兒吃,等我一會兒。”


    這是他們倆的暗號,是讓周晚晚慢點喝牛奶,等會兒他出來偷偷幫她喝掉。


    “是去看電影嗎?”周陽很支持沈國棟今天把周晚晚帶走。


    去大舅家什麽都好,就是他總盯著妹妹,看她幹什麽都不順眼這一樣,周陽每次都強忍著才能不跟他吵起來。


    周晚晚還沒來得及點頭,李厚華就推開大門走進來了,他們今天的電影也看不成了。


    “今天你們都去前屯,囡囡也去!你大姨一家子迴來了,咱們一大家子全全和和地聚一迴!”(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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