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小滿,已經是五月末了,周晨終於肯讓妹妹脫下小夾襖換上小毛衣了。


    周晚晚趴在教師的窗戶上,揪著毛衣上的一截貓尾巴歎氣,人家小孩兒都穿單衣好多天了,周晨自己也都不穿秋褲了,可就是把她捂得嚴嚴實實,要不是這衣服能自動調節溫度,說不定她都得起熱痱子……


    班裏的同學都放學走了,周晨和同一組值日的幾個人在外麵抬水澆學校的種的那半操場黃豆。


    入春以來天氣一直幹旱,眼看著小苗都長出半指高了卻一滴雨都沒下,楊樹溝公社又開始緊張的抗旱保苗工作了。就連學校,也把操場上的黃豆給各個班級分配下去,讓每個班的值日生隔幾天就去屯子裏抬水澆苗。


    周晚晚看看天色,已經過了生產隊放工的時間了,周晨他們估計也快完事兒了,就準備從桌子上下來去幫周晨收拾書包。


    她剛一轉身,就被人一把抱了起來。


    “墩子哥哥!”周晚晚不用迴頭,從來人小心翼翼抱著她的姿勢上就知道是誰了。


    “咋跑桌子上去了,摔著可咋整。”墩子蹲下來讓周晚晚坐在他腿上,給她穿鞋。這小丫頭可懂事兒了,爬桌子上去也知道不亂踩,還把鞋脫了,就怕弄髒了課桌。


    “墩子哥哥,你的手好了嗎?”周晚晚好幾天沒見墩子了,去抓他的手檢查,她前些天看墩子的手上都是凍瘡,一動就流血,還有好幾條大口子,看著嚇人極了,她就在水裏兌了藥,騙墩子洗手。


    因為不敢讓藥效太快,所以周晚晚每次看見墩子都要檢查一下,再決定下次藥量的多少。


    墩子老老實實地讓周晚晚抓著他的手翻來覆去地看,臉上的表情像在做夢。他一歲死了娘,七歲死了爹就開始在外麵流浪要飯,八歲被侯家撿迴去,每天挨打受累,侯家人沒有一點好臉色給他,就是屯子裏的人,也都說他是個野孩子,盲流,不肯讓自己家的孩子跟他接觸,就怕學了他的壞毛病。


    他的記憶裏,從來都沒有一個人像這個小丫頭一樣,小心翼翼地捧著他的手,心疼地問她,墩子哥哥你疼不疼?墩子哥哥你的手好點了沒有?


    墩子就是侯雪芳家撿來的那個男孩,今年十四歲,周晚晚在半個多月前才見到她。


    自從知道值日的活都是侯雪芳的哥哥幹的,周晨就不肯再提前走了。他看不慣侯雪芳的行事為人,更不能把自己的活推給一個本來就已經很可憐的人幹,在周晨的帶動下,石雲和夏廣才也都留了下來。


    侯雪芳沒辦法,也隻能跟著他們一起幹活。


    直到進了五月,學校開始午休,放學晚了,值日生又要抬水澆黃豆,活兒多了很多,侯雪芳才又讓墩子放工以後來幫忙。


    第一次見到墩子,周晚晚怎麽都不能相信,這個黑瘦的小男孩已經十四歲了,他甚至比十二歲的侯雪芳都要矮一點,瘦得脖子上的青筋都露了出來,衣服破爛不堪,甚至連一雙鞋都沒有,光著的腳上大大小小好幾道被劃出的口子,更別提腫脹流膿的凍瘡了。


    看見這樣一個小男孩,周晚晚莫名地心酸。她想起了前世的周陽和周晨,他們也是跟這個孩子一樣,被壓榨被虐待,被一群如狼似虎的人捏在手裏,恨不得吃肉喝血。


    所以周晚晚在跟墩子打招唿的時候笑得就特別甜,那聲“墩子哥哥好”也說得特別真誠柔軟。


    但也僅止於此了。世界上可憐的人太多了,周晚晚不可能誰都幫,如果將來有機會,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周晚晚一定會幫這個孩子一把,但現在,她不可能主動湊過去要幫他怎麽樣。


    他們三兄妹還陷在周家這個大泥坑裏掙紮著,她沒有那個能力幫別人。


    可周晚晚怎麽都沒想到,第二天她又見到了墩子。


    墩子等在她和周晨放學迴家的路上,送給了她一大蓬還掛在枝子上的榆錢。那榆錢嫩嘟嘟水靈靈幹幹淨淨,一看就知道是剛從樹上摘下來的。


    周圍十幾裏也就那麽一兩棵能結榆錢的大榆樹,而且都非常難摘,墩子這一大蓬榆錢一看就知道來之不易。看著他小心翼翼地把榆錢放到周晚晚手裏,好像完成了一個特別大的任務一樣滿足的表情,周晚晚不可能再對他的處境無動於衷。


    墩子看見周晚晚盯著他長滿凍瘡的手看,羞愧地把手在身上蹭了兩下,發現這樣根本沒有辦法把手上黑色的裂口和流膿潰爛的傷口蹭掉,有些羞愧地把手背到了身後。


    “榆錢,是幹淨的。”墩子怕周晚晚嫌他手髒不肯吃榆錢,笨拙而急切地跟他們兄妹解釋。


    周晚晚笑眯眯地吃了一口榆錢,“真甜!謝謝墩子哥哥!”然後又給周晨吃,“二哥,你也吃一口,可好吃了。”


    周晨也笑著吃了一口,很真誠地向墩子道謝:“謝謝你,墩子。這小丫頭這些天就鬧騰著要吃榆錢,我都不知道上哪給她找去,你這榆錢送得太及時了!”


    “墩子哥哥,你也吃,可好吃了!”周晚晚拿起一枝榆錢送過去。


    墩子被兄妹倆客氣得臉通紅,慌亂地擺著手:“你吃,你吃,都給你吃。”


    “墩子哥哥,給你喝水吧!”周晚晚拿出自己的小水壺,裏麵是靈泉水,周晚晚在打開水壺蓋的時候又放進去一些大劑量的能量補充劑。


    墩子還是拒絕,他怕把周晚晚手裏那麽幹淨漂亮的水壺弄髒了。


    “墩子哥哥,你的嘴都幹得起皮了,你喝點水吧!你不喝一會兒我迴家了這水也沒用了。”


    在周晚晚的勸說下,墩子終於肯喝水了。不過還是喝了幾口就放下了。


    墩子喝完水就跟他們告別:“我,我得迴去了,我給生產隊放豬,豬還在草甸子上呢。”


    周晨看看墩子遍布傷口的赤腳,說了一句:“你等我一會兒,別走啊,我一會兒就迴來!”然後抱著周晚晚就往家跑。


    周晚晚在周晨的懷裏,看著墩子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周晨迴到家,把他去年穿小的兩雙鞋找了出來,又抱起周晚晚往迴跑。


    墩子看著這兩雙七八成新的鞋不敢要,周晨沒辦法,隻能把自己兄妹三人的遭遇跟他說了。


    “我們仨也沒媽,就我哥帶著我和我妹妹,我們活下來跟你一樣不容易,這是我媽走之前給我做的,我給你了,我媽知道也能同意,她心可好了,你放心穿吧。”


    墩子做夢一樣穿著周晨給的鞋走了,幾步一迴頭,跟站在原地目送他的周晚晚和周晨使勁兒擺著手,周晚晚也使勁兒跟他擺著手,直到他轉過彎誰都看不見誰。


    晚上,周晨跟周陽說起了這件事:“……那兩雙鞋可結實了,我穿小了都沒壞,我就尋思,他在草甸子上放豬,那草甸子上石頭、樹砟子啥都有,穿鞋都紮腳,光腳可咋走。”


    “嗯,我還有兩雙穿小的,也沒壞,下迴也給他。”周陽很讚成弟弟的做法,“都是可憐人,能幫咱就幫幫。”


    第二天,周晨沒有跟放學迴家的孩子們一起走,故意落後了一會兒,在昨天的小樹林旁邊,果然看到了等在那裏的墩子。


    三個人見麵也沒什麽話說,就傻笑一會兒,墩子給周晚晚一把毛毛根兒,周晚晚讓墩子喝水,再用喝剩下的水給他洗手。


    周晨把早就準備好的彈弓送給墩子,說借給他玩兒的,讓他放豬的時候打麻雀。這迴墩子沒推辭,他給了周晨一大口袋小石子,都光滑勻淨,打彈弓用最好不過了。


    三個人玩兒了一會兒就分開了,從此以後,墩子隔幾天就會在小樹林邊等著周晨兄妹倆。他把豬交給另一個豬倌看一會兒,跑四五裏地有時候甚至是十裏地來到三家屯,就為了給周晚晚帶幾顆野草莓,有時候是一大把難得一見的野花,有時候是他打到的一兩隻麻雀。


    周晨找到一窩野雞蛋也會給墩子留幾個,在他的指導下,墩子的彈弓技術也有了很大的進步。


    墩子話非常少,習慣了隻做不說,卻難得能跟得上周晨的腳步,做什麽事都能跟他配合得很好。


    周晨看著對誰都禮貌隨和,實際上能真正跟他合拍的小夥伴並不多。要跟他玩兒到一起去,不隻要腦子靈活,動手能力也得非常強,更重要的是他做事從來都有自己的步驟,不喜歡被別人打亂,這一點上周陽勉強能達到周晨的要求,沈國棟這種隨意任性型的就經常被他嫌棄“瞎搗亂”。


    墩子不隻動手能力強,做事還有條不紊非常有秩序性,和周晨玩兒了幾次,兩人的默契度飆升。


    每次周晨他們那一組值日,墩子也去得比以往要早了,他總是搶著把最累的活幹了,好讓周晨早點迴去看著周晚晚。周晨看著墩子比自己瘦小許多的身體,示意周晚晚幾下,周晚晚就纏著墩子哥哥陪她玩兒,再順便給他做身體檢查,調理身體。


    生活和際遇周晚晚幫不了墩子,卻可以幫他調理出一個好身體。讓這個跟他們同病相憐又脾氣相投的少年無論以後人生的路怎樣走,都能有一個健康的身體作為後盾。


    連沈國棟都挺喜歡墩子的,“這小子搶球時有一股狠勁兒,不墨跡,敢下手!”


    那是有一次沈國棟逃學來學校找周晨,遇到了帶著周晚晚在外麵幫著周晨他們澆水的墩子。周晚晚就鼓動他倆打籃球,男孩子一起玩兒幾場球就有交情了,什麽都不用多說。


    果然,一場球打下來,倆人就由陌生到可以一起研究周晨自製的自行車鏈條槍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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