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陽考慮了一下,看了看窗外的瓢潑大雨,還是搖頭,“不行,這雨下得透透地了,咱明天得繞二裏地的小道呢,一人一個桶拿不動。”


    “那咱來迴兩趟咋樣?”


    “明天再看吧,就怕來來迴迴太顯眼,桶也沒地方藏,再被人發現就糟了。”


    周晨也隻能同意。周陽考慮得很周到,小心一點總是好的。


    第二天一早,不用周陽提,周老太太就催他們趕緊出門了。周軍果然要跟著,周晨什麽都沒說,就帶著他了。走到屯東頭,周晨在周軍耳朵邊嘀咕了幾句,周軍就離開他們轉身往北走了。


    兄妹三人看他拐過一個彎兒往北大泡子去了,才慢慢地往東邊走去,又走了一段,確定周軍真的離開了,他們才調轉方向,穿田間小道往南邊河套的方向走。


    “二樂上次出來打麻雀,打著了兩隻,跟趙大壯在防風林裏燒了自己吃了。我跟他說今天趙大壯還要去,讓他去那邊等著。”不用哥哥問,周晨就主動說了,“跟咱打兔子,累夠嗆還啥都吃不著,他也就是圖個新鮮,真讓他滿山跑,他才不願意呢。”


    周陽笑笑沒說話,周軍好吃懶做偷奸耍滑這已經不是啥秘密了,平時沒人跟他計較,但要到較真的時候,他這樣的小辮子太多了,一抓一把。


    今天還是跟上次一樣,兄妹三人先抓好一桶魚,再飽餐一頓烤魚,才帶著一桶大魚和兩隻兔子去了鄉裏。


    下午三點,高建軍看見等在路邊的兄妹三人就笑了,“我就知道你們今天一準兒能來!”又給了周晚晚幾顆大白兔奶糖和一個用泡沫紙包著的油桃,“我有同事跑南方的長途帶迴來的,到咱這就沒剩下幾個好的,我給你留了一個。”


    周晚晚笑眯眯地道謝,卻不去接,這個油桃對她來說再平常不過了。可對高建軍來說就非常珍貴,這樣對雙方價值不對等的禮物還是不要收比較好,否則大家心裏都會有計較,還不如什麽瓜葛都沒有。就單純貨銀兩訖地做生意。


    周晨和周陽也不肯收這個桃子,要是幾塊奶糖,他們還是能知道價值並且迴報得起的,可這個油桃他們見都沒見過,又是從大老遠的南方運過來的。這可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雖然他們很想給妹妹嚐嚐,但還是不能收。


    高建軍看幾個孩子這樣,一把把油桃塞到周晚晚懷裏,故意用不耐煩的口氣訓他們,“小小年紀,咋都這麽墨跡呢!趕緊地,稱魚!我還得趕好幾個小時路迴去呢!昨天就讓同事帶話兒迴去了,今天一準兒有魚,人都在公司門口等著我呢!”


    周晨和周陽沒辦法。隻得讓周晚晚收下這個油桃,然後趕緊給高建軍稱魚。今天兄弟倆抓的魚又大又多,整整有五十多斤,賣了二十六塊八毛錢。兔子也肥,可周陽決定今天的兩隻兔子不賣了,一隻送給高建軍,作為他給妹妹零食的迴報,一隻留著自己兄妹幾個打牙祭。弟弟妹妹計劃了那麽久要烤兔子肉吃,咋地也得讓他倆吃上。


    周晨沒意見,周晚晚有意見又不好在外人麵前說。最後隻能按周陽說的來。可高建軍不肯要他們的兔子,說啥都要給錢,最後拉扯了半天,高建軍扔下三張大團結走了。留下周陽兄弟為咋還他這個人情苦惱。


    可這苦惱都是帶著欣喜的,他們現在有了六十二塊零三分的存款了。六十多塊呀,在他們整個二道坎大隊,估計除了大隊書記家現在誰家都沒有這麽多錢!


    養一頭豬也就賣個六七十塊錢,那還得是在收購站評上好等級了,萬一豬太瘦或者有別的毛病。估計都賣不到六十塊錢。


    周晨拿著三張大團結在周晚晚麵前晃,“這些,夠囡囡上三年學的!等大哥、二哥再接著賣魚,送囡囡到公社小學來上學!”錢是人的膽,到什麽時候,手裏有錢的人說話都是有底氣的,周晨這些話說得很是豪邁暢快。


    周晚晚咯咯笑著,“也送二哥來上學!”


    周晨捏了一下妹妹的小鼻子,沒說話。很多事不能跟妹妹說,他也想上學,可如果上不了,他也一樣能活出個樣子來。


    兄妹三人又去了供銷社和食品站,可什麽都沒買就出來了。今天食品站還是沒有油條賣,供銷社倒是進了一點餅幹,可那是要收糧票的,沒有糧票有錢也不賣。其它的東西,周晚晚都不肯要,周陽兄弟倆也沒什麽要買的,兄妹三人就空著手迴來了。


    其實也不是他們沒有需要的東西,他們需要的東西太多了,可是他們舍不得破開一張大團結來花。這幾張硬硬的紙幣就是他們的腳底下的鋪路磚,有了他們,他們走起路來都硬氣,誰都舍不得拆開一張花掉。


    當然,如果妹妹有什麽需要的,周陽兄弟倆還是會毫不猶豫地給她買的。可是餅幹沒有糧票不賣給他們,他們想給妹妹買個小鐵勺子又沒有,隻能空手而歸了。


    空手而歸的兄妹三人興高采烈有說有笑,他們兜裏有一大筆錢,(這對當時的農村孩子來說,真的是一筆巨款,甚至好多大人一輩子都沒一次有過這麽多錢。)小推車上還有一隻肥兔子等著他們飽餐一頓,還有什麽能比吃飽了數錢更讓人高興的呢!


    一路上,周晨又打了十幾隻麻雀,留著迴去應付周老太太。


    周晚晚是故意要這麽做的,她要用這些麻雀攪渾周家的水,讓這些人都去算計自己的小九九去,別來招惹他們兄妹。


    周陽三兄妹飽餐了一頓兔子肉,真的按周晨和周晚晚計劃的那樣,把肉包在大葉子裏挖坑埋上,再在上麵燒火,燒熟的肉又嫩又清香,配上水芹菜和水蔥、小頭蒜,別提多好吃了。他們吃完了又仔細收拾了一下,一直休息到天擦黑才迴家。


    十多隻麻雀一拿出來,周家眾人的眼神就都變了。周晚晚看著他們,嘴角冷冷地笑了一下。她就是那隻引誘夏娃的毒蛇,可是如果夏娃內心沒有貪婪**又怎能受誘惑呢?


    如周晚晚所料,這個晚上,周家的氣氛非常詭異。每個人的眼神都特別有內容。兄妹三人事不關己,高高興興地睡覺去了。周家人願意怎麽爭就怎麽爭去吧,隻要不波及他們,誰贏誰輸他們都無所謂。


    第二天周晚晚就後悔了,這些麻雀確實是激化了周家的內部矛盾。可也點著了周老太太這個大炸藥包。現在周老太太是看誰都是白眼狼、黑心肝,抓住誰罵誰,簡直是無差別攻擊。所以對那幾隻麻雀一點興趣都沒有的周陽三兄妹也得夾起尾巴做人,就怕礙了周老太太的眼,她還在懷疑周陽幾個私藏了呢,罵他們比別人更兇、更理直氣壯……


    周家眾人誰都沒再提麻雀的事,周晚晚也沒見到周紅英如往常一樣,在別人喝稀糊糊時帶著一臉優越感地吃她的燒麻雀。這十幾隻麻雀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周家眾人在飯桌上也更沉默了。當然,周老太太的壞脾氣也因為這種沉默而越發嚴重。惡性循環之下,有那麽幾天周家除了周老太太的咒罵,簡直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周老太太的壞脾氣一直持續到趙四奶再次來到周家才有所好轉。兩人在屋裏說了很久,最後趙四奶手裏拎著一個鼓鼓的小布口笑嗬嗬地走出周家,周老太太也露出了這些天來的第一個笑臉。


    周晚晚猜測,周平換親的事應該是定下來了。前兩天她就無意中聽到周娟跟周老太太和王鳳英說道:“……隻要人嫁過去了她還能真去死咋地……她要敢死咱還省事兒了呢!省得隔三差五迴來哭哭啼啼。她真死了,那漚麻坑的徐春就得給她哥還一輩子債,她就休想再走出咱周家一步,得給我哥一輩子做牛做馬還咱這條人命,咱怕啥……”


    周晚晚冷笑。周娟才是周家心最狠的一個。周老太太和王鳳英敢這麽大膽子算計周平,她在背後起了很關鍵的作用。作為一個還沒出嫁的姑娘,周娟的心思真不是一般的深沉歹毒,這讓周晚晚開始重新審視這個前世看似什麽都沒對他們兄妹做過的堂姐。也開始更加堤防著她。


    時間進入六月,天氣越來越熱,夏忙也進入白熱化階段,生產隊每天上工的鍾聲越敲越急,老隊長吼叫著開了好幾場動員會。家家戶戶除了行動不便的老人和幼童,看不到一個閑人。能上地的都去了,夏天保住一棵苗,秋天就是一口飯,被餓怕了的人們誰都不會在這個時候有絲毫鬆懈。


    周晚晚每天睜開眼睛周陽已經去上早工了,天徹底黑下來兩個哥哥才能迴家。她在靈泉水裏加了一些降溫解暑的藥給他們喝下去,又增加了能量補充劑的劑量,可兩個哥哥還是黑瘦了下來,雖然知道他們的身體沒有任何問題,周晚晚還是控製不住地心疼著……


    這天周晚晚又坐在大門口等著兩個哥哥迴家,他們兄妹現在每天相處的時間隻有那麽一點點,周晚晚分分秒秒地珍惜著,每天都坐門口等著他們。周陽和周晨也是隊長一說放工就往家跑,就怕妹妹等急了。


    沈玉芬因為是孕婦,隊長多少有些照顧,今天被安排在離家近的東山補穀子苗,迴來得比別人早一會兒,看見乖乖地坐在門口的周晚晚就笑了。


    她的孕吐沒那麽厲害了,人也有了一些精神,這些天每次看見周晚晚都笑眯眯的。好像是才發現家裏有這麽一個乖巧漂亮的小娃娃一樣,偶爾還會給周晚晚帶迴幾朵野花,或者摸摸她的小卷毛逗一逗她。


    周晚晚一如既往地乖巧而客氣,孕婦總是母性泛濫的,對你笑一笑就是好人了?沒到利益攸關的時刻,誰知道誰是什麽樣的人呢?


    不過善意總是比敵意令人舒服的,周晚晚覺得如果周家人都像沈玉芬一樣,對他們兄妹即使是表麵的善意也好,這樣她就知足了。


    可惜,周晚晚還是天真了,周家人怎麽可能對他們兄妹有一絲一毫的善意呢,她的幻想很快被鄉武裝部長的到來徹底打破了。


    鄉武裝部長叫孫長河,退役前是建國初東北剿匪部隊的老兵,一臉黑黑的絡腮胡子,濃重的八字眉,進院子的腳步把周家的雞都嚇得飛跑。他是來周家送東西的,確切地說,是沈國棟托他給周晚晚送東西的。


    孫長河拿出一個綠色的軍用單肩挎包,裏麵是兩個紅紅的大蘋果,大概有半斤的大白兔奶糖和半袋奶粉,甚至還有一個用子彈殼粘的大炮模型。周家人看見這些東西眼睛都直了,這些東西裏拿出任何一樣都是極為緊缺的物資,別說他們這樣的農村家庭,就是吃供應糧每個月拿工資的城裏人,一年能見到這其中的一兩樣就算非常不錯的了。


    孫長河也不看周家人的臉色,直接把東西放周晚晚懷裏,讓她抱好,才轉達沈國棟的原話,“……都是給囡囡的,誰敢動一下,我把他屎捏出來!”


    然後也不管周晚晚聽不聽得懂,代替沈國棟跟她解釋,不是他失約,是沈參謀長的身體又出問題了,緊急迴省醫院治療,他也跟著迴去了,時間實在是來不及,要不他就自己來了。


    然後孫長河才跟戰戰兢兢地招待他的周家人說起這事兒的來龍去脈。這些東西是他去縣武裝部開會,縣武裝部沈部長讓他代為轉交的,沈部長就是沈參謀長的大兒子,沈國棟的大伯父。


    孫長河交代一番後就匆匆離開了,周晚晚坐在周陽懷裏,抱著這個挎包像抱著一個炸藥包,真是左右為難。這些東西,給不給周老太太都是個問題。


    給她,她不會感激,隻會覺得理所應當,這讓周晚晚心裏非常的不舒服;不給呢,他們兄妹就成了周老太太的眼中釘,周家眾人的公敵,敢這樣明目張膽地吃獨食,那他們以後的日子絕對不會好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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