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屏布之後,黃壓壓的燈光惹人眼暈。


    白九歌穿過屏布,看到了所謂的吞食鬼,


    身材確實沒讓他失望,和他腦補的一模一樣。


    一層層贅肉,猶如金字塔般疊加,完全遮擋住了下半身


    ,胸口以上仍是肥肉,反正是拉看不到脖子,


    腦袋上頭發散亂,胡子拉碴,絲毫不修邊幅。


    他滿嘴油漬,還粘著不少食物碎渣,


    此刻他停止了進食,直勾勾盯著白九歌。


    白九歌微微一笑:“你好,你跟我想的一樣,一樣的……壯實。”


    “胖!”


    “沒必要拐彎抹角,我知道我什麽身材,


    我跟那些人不同,這樣的身材不會讓我感到自卑,


    恰恰相反,這正是我想要的!”


    吞食鬼盯著白九歌不屑地說道。


    白九歌不知道他想做什麽,隻能附和地說道:


    “說的一點沒錯,這也是我想要的。”


    “曾經的我,常常因為各種暴飲暴食卻總不長胖而感到苦惱和自卑。”


    這話一出,白九歌又頓了頓。


    這話說的,怎麽感覺有點得罪人的味道?


    吞食鬼卻是哈哈大笑道:“這確實是件讓人自卑的事!”


    白九歌勉強地扯了扯嘴角,他不知道吞食鬼叫自己進來,究竟是什麽意思。


    那個蛋撻,他是吃的滿意還是不滿意?


    吞食鬼收起了笑容,沒有提及蛋撻的事,而是問道:


    “你知道這一節車廂對我來說,代表什麽存在嗎?”


    白九歌搖了搖頭。


    “它是我內心映射出來的存在。”


    “車廂裏,存放了許許多多我以前渴望,記憶尤深的東西,


    那些食物,美味可口的食物,都是我曾經最渴望的。”


    “那時候的我,一旦饑餓,腦海裏總會浮現它們琳瑯滿目地呈現在我眼前,


    讓我大快朵頤,盡情地品嚐它們。”


    吞食鬼仿佛進入了一些迴憶,抬起頭,自顧自地說道。


    白九歌表情怪異。


    這些跟他有什麽關係呢?


    吞食鬼還在自顧自地說,把目光重新放迴在白九歌身上,說道:


    “我的記憶被提取出來,變成了這一節車廂,因此失去了很多東西。”


    “我一直在尋找一樣食物。”


    “它的味道,能幫助我找迴一份至關重要的記憶,


    所以我才讓你們去尋找,並且做出來。”


    “蛋撻?”白九歌試著開口。


    吞食鬼稍稍點頭:“嗯,你找對了,或者說你們。”


    白九歌內心一喜。


    “所以,我們是通過了?”


    “按理講,你們通過了。”


    “但想要得到這張黑金卡之前,你得先迴答我一個問題。”


    吞食鬼淡淡地開口,眼神讓人看不透。


    “你是為什麽選擇這一份晚餐?”


    白九歌遲疑一下,說道:“你說了,車廂是你記憶映射出來形成的,


    通過一些線索,找出你那份最滿意的食物,也不算難。”


    吞食鬼麵色漠然,微微搖頭:“這不是令我滿意的答複。”


    白九歌都無語了。


    這家夥看樣子,還是不想輕易讓它們去往下一節車廂。


    它似乎還想尋找什麽?


    內心遲疑間,白九歌沒有去多想。


    吞食鬼想要的東西,或許能在他曾經記憶裏找到答案。


    這樣一想,白九歌的目光移動,落在了那吞食鬼淡漠的雙眼內,


    隨即,不出意外的觸發了智者。


    眼前漸漸朦朧,白九歌腦海出現了一個聲音,以及一個模糊的投影畫麵。


    “迴憶之中,那對我來說是一份陰暗,


    不想去觸碰的區域,甚至很多時候,我都想去忘記它。”


    “小時候的我們一家都很貧苦,父親早逝,留下母親和我,


    壓力猶如大山壓在母親身上,但並沒有壓垮她,


    她嬌小瘦弱的身體不得不撐起那根頂梁柱,因為身下就是我。”


    “貧窮限製了我很多東西,比如食物,稀粥、地瓜是我們反反複複的食物,


    再難吃反胃,也得去咽下,


    那時候我最珍貴的就是一本撿來的食譜,裏麵介紹了各種各樣的甜點美食,


    那些色彩鮮豔的圖片,總是讓我抑製不住地流出大量口水。”


    “我總是會吃著嘴裏的地瓜,看著食譜上的美食,遐想那難以言喻的美味。”


    “母親瞧見了,總是會輕輕撫摸我的頭額,


    安慰我以後長大了,出息了,


    會把食譜上的美食,一樣一樣地親手做給我吃個夠。”


    “她還總說我瘦的厲害,對不起我,沒能讓我吃上好的,


    以後有錢了,一定讓我吃的白白胖胖,


    我看著她的眼淚,當時幼小,不明白母親為什麽要哭,哭的這麽傷心,


    她明明有次手被壓的全是血,也沒有哭啊……”


    “時間過得很快,我長大了,明白了很多東西,


    也賺到了人生靠自己得來的第一筆錢,但似乎是老天爺看不慣我們一家,


    點點好轉的日子,又被一個噩耗,撞擊的支離破碎。”


    “母親的病很重,終日臥床,並且需要一筆大開銷,


    病魔折磨的母親消瘦不堪,雖然我始終相信母親能撐下來,


    但醫生讓我做好最壞的打算。”


    “母親卻意外的很樂觀,她說等我好了,給我找個媳婦,


    她在家裏,做任何我想吃的食物。”


    “我強顏歡笑,幾天後,我把母親接迴了家中,


    醫生讓我陪伴母親最後的一段美好時光,那是最後的通告了。”


    “我抑製了巨大的痛苦,向母親撒謊了,


    告訴她病已經完全好了,我的話,讓母親精神好了許多,


    她總說這是老天爺保佑,苦盡甘來,


    她幸苦了大半輩子,終於能享清福了。”


    “我聽著,心如刀割,絞痛無比。”


    “陪伴的那段時間,我看到了母親笑的前所未有的開心,


    她總喜歡外出,並且拿著我那本食譜,迴憶著小時候的事……”


    “最終,母親還是病倒了。”


    “躺在床上的她,再也笑不出來,


    臉色蒼白,她顫顫巍巍地伸出手


    握著我的手,長著嘴想說些什麽。”


    “我再也抑製不住痛苦,失聲痛哭起來,不斷地道歉,告知了她隱瞞了病情這件事。”


    “母親笑了笑,沙啞地隻是說了三個字——


    “傻孩子”。”


    “最後母親還是走了,我仿佛丟了靈魂一般,


    葬禮上,看著母親被火化,


    我抱著母親的骨灰盒,仍是入行屍走肉。”


    “空蕩蕩的房子,讓我感覺冰冷無比,那本該是溫馨的畫麵,


    我討了媳婦,有了孩子,


    孩子圍著母親轉,母親笑的是那樣開心……”


    “過往雲煙,曾經那些畫麵,如雲煙般消散,


    我打開了冰箱,給自己做了一份晚餐,打開櫥櫃時卻是愣住了。”


    “幾個蛋撻放在了餐盤上,還帶著餘溫,上麵留著母親的信。”


    “她早知道自己身體的情況,更知道我的謊言,


    我撒謊,是為了讓母親最後的時間是歡樂的,


    她也配合著不知情,讓我開心著,


    我們彼此都不想在最後時間裏,看到對方的眼淚。”


    “那段時間,母親外出是為了購買材料,並且虛心向人請教蛋撻的做法,


    她看食譜,也不是迴憶,不


    過是想在臨走前,親手做出一份蛋撻留給我。”


    “信紙上滿是母親的淚痕,她不斷地道歉,沒能兌現食譜的承諾,


    隻能在最後的時間裏,去完成了食譜上的第一樣食品。”


    “她說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離世前,都沒能看到我長肉的樣子,


    兒時,因為貧窮,我消瘦如柴,


    長大了,為了生活節製,仍是那樣消瘦,


    她說自己不是個好母親,讓自己的孩子一起受苦。”


    “她讓我好好活著,並且吃好,


    她會陪伴著我,一直下去……”


    “我看完了信,眼淚已經幹了,想哭也哭不出來,


    把信放到一半,拿起蛋撻,吃著她最後留給我的晚餐。”


    “天黑了,冰冷的客廳裏,我把三個蛋撻吃的幹幹淨淨,


    舔光了蛋撻紙上麵的碎屑。”


    “後麵幾天,我沒有再哭,


    前一晚,我如行屍走肉,


    次日,我仿佛找到了人生方向。”


    “我拿著食譜,圈畫了蛋撻,


    從第一頁開始,不惜一切去集齊食材,做出直到滿意的食品,然後才開始吃,


    我開始笑一邊吃一邊笑,笑的非常開心。”


    “鄰居們對我指指點點,有的說我瘋了,


    有的說我沒良心,我沒有在乎,


    吃了一樣,就去找下一樣食品。”


    “我努力去長胖,可能醜陋,可能得病,


    但無所謂,因為這是母親想看到的……”


    智者到這裏消失了。


    白九歌眨了眨眼睛,收迴了目光。


    又抬頭,看著眼前肥胖如小山般的吞食鬼。


    他麵部上滿是橫肉,因為油膩食品,長滿了痘痘,


    邋遢而醜陋,但他沒有任何自卑。


    在他眼裏,這是最滿意的身材。


    不在乎別人的怎麽看,怎麽想,他隻是想給另一個人看。


    他過得很好,並且吃的白白胖胖。


    他享受了所有的美食,沉浸在自己幼時的夢想中。


    那時他總是腦補出一幅魔幻的童話畫麵,所有食物生長出手腳,


    繁殖出吃不完的食物,仆人每天為他做出最滿意,最美味的晚餐。


    漸漸地,他最初的一些記憶消失了。


    忘記了食譜上第一份食物。


    忘記了是誰做的。


    也忘記了母親……


    它們被分離,藏在了映射出來的記憶當中……


    “你在發什麽呆?”


    暴食鬼開口了,打斷了白九歌的走神。


    白九歌神色動了動,說道:


    “沒有隻是想起了一些別的事。”


    “那麽,為什麽你會選擇這一份晚餐?”


    吞食鬼還是這個問題。


    簡單的一個問題,似乎對他很重要。


    白九歌沉吟一下,說了兩個字:


    “母親。”


    “我從沒想過這份晚餐會是你想要的,能做的食材我也做了,後麵我隻能是隨心所欲。”


    “我有個很愛我的母親,她教會了我很多東西,蛋撻就是其一。”


    “在我看來,這是我吃過最美味的東西,應該分享周圍的人,


    至於結果怎樣,我一開始是不在乎的。”


    白九歌麵目輕鬆地說道。


    雖然借助別人得記憶,胡謅出一套說辭,是有些不道德。


    可最終的目的,還是想辦法通過這一節車廂。


    並且他也認為,這就是對方想聽到的。


    吞食鬼麵色明顯怔了怔,他麵目上的肉,微微抖動著,


    半響後才問道:“這是你的迴答?”


    “是我的迴答。”


    白九歌點點頭:“如果你還不滿意,我已經沒有別的迴答了。”


    吞食鬼沉默著,麵目看起來並沒有什麽變化:


    “你可以出去了。”


    白九歌麵色怪異。


    這是什麽意思?


    但他沒有多問,乖乖地離開了隔間,


    穿過那麵屏布,迴到了車廂那邊。


    苦等的眾人看到了安然無恙出來的白九歌,皆是鬆了一口氣。


    “怎麽樣?”


    “那大家夥對你說了什麽?”


    幾人圍了上來詢問。


    白九歌聳聳肩:“一些無關要緊的話,至於結果,看命吧。”


    那邊,餅幹人似乎接收到了吞食鬼的意思,說道:


    “各位,你們可以迴去好好休息了。”


    “所以到底有沒有過關?”


    方夜開口問道,其餘人也沒有動身離開的意思。


    “各位,請迴去好好休息。”


    餅幹人還是這句話,並沒有表露別的意思。


    那屏布後的燈熄滅了,車廂內的燈也在一盞盞地熄滅。


    眾人不明所以,更是苦惱,


    但燈熄滅了,他們也隻得是轉身迴去。


    白九歌望著那灰暗的屏布,目光閃了閃,轉身離去。


    迴到餐桌這邊,眾人基本上都沒有怎麽去說話,就紛紛坐下躺下地休息了。


    一方麵是未知的答案,導致心情低落,另一方麵確實是疲憊導致的困意。


    白九歌靠在了餐桌上,那肉類鬼正拿著刀叉,吃著餐桌上腐壞的食物,更新了新鮮的食物。


    見著白九歌迴來了,它小臉一喜,連忙放下刀叉問道:


    “怎麽樣了,那叫蛋撻的,好吃嗎?”


    “應該算是好吃吧。”


    白九歌聳聳肩,用腳踢開了椅子,坐了下來。


    “看你情緒好像挺低落的。”


    肉類鬼切了一塊肉排,遞到白九歌麵前:


    “沒什麽煩惱,是一個美食解決不了的,吃吧!”


    白九歌看著上麵滴落的油漬,搖了搖頭:


    “暫時沒什麽胃口,明天吧。”


    肉類鬼興致勃勃地問道:“那明天的早餐有沒有……”


    “自然是有。”


    “現在可以讓我休息一下嗎?”


    白九歌微笑著問道。


    “真想現在天就亮了。”


    肉類鬼饞的又流油了,轉身跳下了餐桌,說了句晚安,跳迴了櫥櫃裏。


    白九歌看著黑暗地角落裏,沒有多想,


    後背靠在椅背上,漸漸地進入睡眠。


    睡到深夜,白九歌睡眼惺忪地醒了一下。


    醒的原因不僅僅是寒冷,還是聞到了一些腐臭的味道。


    他看著餐桌上的肉,酸臭味是從那些肉排上麵飄來的。


    “肉排沒有換新鮮的?那小家夥偷懶可不好。”


    白九歌嘀咕了一句,又繼續睡了。


    列車外的天漸漸亮了,白九歌也醒了。


    並且充斥在鼻間的臭味越來越惡烈。


    他眨了眨發酸的雙眼,漸漸地迴神,


    在他麵前,擺放著一個被蓋著的餐盤。


    白九歌用臉推開了蓋子,餐盤裏一塊熱騰騰的肉排,


    肥美多汁,煎的恰到好處。


    但肉類鬼不在。


    “沒有人喂,我用嘴叼著吃,是不是有些丟臉?”


    白九歌站起身,不少玩家也醒了,並且都發現了車廂裏的異樣。


    餐桌上,櫥櫃裏等等擺放的食物,都在腐壞融化,


    並且這些過程都很快,有的甚至發黴發酵,散發讓人作嘔的味道。


    以往本該鬧騰的車廂裏,此刻卻尤為地安靜,讓人感到不適應。


    藍煙左手迷惑地撓頭:“一覺醒來,好像有點不對,是醒來的姿勢不對?”


    白九歌看著那些融化掉落的奶酪奶油,意識到什麽,用腳踢開那些櫥櫃。


    本該縮在裏麵唿唿大睡得肉類鬼,消失了,


    隻留下一灘腐壞得肉汁……


    不僅是肉類鬼,果凍鬼、冰淇淩鬼等等成精的食材都消失了,腐壞腐爛的食物隨處可見。


    白九歌迴頭看著餐桌上的肉排,上麵還帶著餘溫,冒出嫋嫋白煙。


    白九歌看在眼裏,內心卻是五味雜陳。


    玩家們更是迷惑了。


    食材全部都壞了,那還怎麽去準備今晚的晚餐?


    哢哢哢。


    那邊,傳來一些清脆的聲音。


    餅幹人踩著滿地惡臭的黏稠液體走過來,它的餅幹身體,也在一點點碎裂,掉落著餅幹碎屑。


    “各位,你們通過了主人的測試,已經可以順利去下一節車廂。”


    它說著,幾張黑金卡落在餐桌上。


    所有人都是一怔,幾分呆滯地看著餐桌上的黑金卡。


    藍煙看著它布滿裂紋的身體,說道:


    “你好像快要沒了……”


    “主人離開了,我們也快要消失了。”


    餅幹人幽幽地開口。


    “你們做成了最滿意的食物,那也是主人最後的夙願。”


    “那後麵進來的人?”李時針挑了挑眉。


    “會有新的車廂長接替,主人離開了,我們也失去了價值。”


    “祝後麵車廂裏,各位一帆風順,這時主人的話。”


    說完這句話,餅幹人完全碎裂,成了一灘餅幹碎屑,消融在黃褐色的奶油中。


    玩家們盯著那桌上的黑金卡,終於是反應迴來,


    忍不住地狂喜,急忙去拿起,攥在手心了。


    李時針笑了笑,說道:“看來是虛驚一場,


    我還真的以為,我們所有人都要栽在這節車廂裏了。”


    藍煙也在歡唿,單手摟著白九歌,笑著說道:


    “老命!你怎麽不樂嗬啊,這裏麵,你的功勞可是最大的啊!”


    “我們終於能離開這該死的車廂了!”


    白九歌看著那些櫥櫃,麵色很平靜,


    沒有喜色,也沒有憂色,淡淡地說道:“沒什麽值得高興的,去下一節車廂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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