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靜閣主廳。


    紅木地板上,一條紅毯縱貫南北,一直延伸至主位,盡頭牆壁上是一個草書的“道”字,雄渾蒼勁。


    兩旁紗曼輕垂,宮燈高懸,使這裏莊重之餘又不失幽雅。


    白掌門與一位仙風道骨的中年文士正坐於主位。


    兩旁眾位落霞門長老眾星拱月,作為陪襯。


    門下弟子侍奉左右,時不時有人奉上茶果香茗。


    主廳中央,兩排案幾分列左右,左邊幾乎都坐滿了人。


    反觀右手位置,卻隻坐著三位陌生的年輕弟子,個個氣質不俗,堪稱俊秀。


    與落霞門核心弟子的青袍不同,他們是清一色的淡紫色著裝,在眾人之中分外的顯眼。


    有些格格不入的是,他們眼高過頂,神情傲慢,擺出一副副高位者的姿態,讓對麵的落霞門弟子們很是不爽。


    其中一人看似不經意的道“天天如此,又有什麽意思?早知道落霞門如此不堪,也不白來這一趟了。”


    他的聲音雖小,卻仍然清清楚楚的傳入在場所有人的耳中,令氣氛好一陣尷尬。


    正如他所說,雙方論道多日,落霞門卻始終落於下風,沒有勝過哪怕一場,這麽失麵子的事經他大嘴巴一說,如何能叫人臉上好看?


    對落霞門一方來說,今天這最後一場如果又敗了,那可真的是最後一絲尊嚴也保不住了,這臉麵怕是要丟盡了!


    中年文士開口訓斥“琨兒,不得無理。”


    雖是訓斥,但語氣中卻並未帶有怒氣,顯然隻是一句場麵話罷了。


    就是這樣,這位叫琨兒的弟子還不服氣。隻見他站起身來,拱手道“師尊,弟子也隻是實話實說。”


    又直起身子,向主位上的白掌門隨意的抱了抱拳,“在下是直腸子,說出的話未必好聽。如果有得罪之處,還望各位前輩不要介意。”


    看這位倨傲無禮的樣子,哪裏是在真心賠罪!


    白掌門又能如何?


    自然是不能真與他計較,隻好微微一笑道“哦,不介意。師侄高才,吾門中弟子不及也!”


    夏侯琨下巴一揚,堪堪受用,又問“是否可以開始了?”


    “可以。”


    得到首肯,夏侯琨信步向場中走去。


    那大大咧咧、目中無人的樣子,讓眾位落霞門弟子掐死他的心都有。


    他環視在座的眾人道“今日換何人啊?就請快些站出來,免得浪費大家的時間!”


    “烈火峰於子謙前來討教!”溫厚的聲音響起,左手第二個位置有人站起。


    眾落霞門弟子不禁為之精神一振。於師兄的道行自然是經得起眾位長輩的考驗的,在弟子中的聲望也非常高。看來也隻有他,能與清虛派的狂徒一較高下,眾人如此想。


    “好!總算有個有膽識的。”夏侯琨道,直接步入正題。


    “今日就討論一下修行。眾所周知,無靈根者不能修行,撐死也就活個百十來歲,最終還得歸塵入土。而我們修真者便不一樣了。強者可達萬年壽元,若是僥幸得道成仙,更可與天地齊壽。所以,我認為,吾輩修行是在做逆天之事。諸位,可有不同見解?”


    於子謙道“非也。修行本身乃感悟天道的過程,也即是順應天道,遵從法則,怎麽能說是逆天行事?”


    “你說順應天道,遵從法則?”


    “可有何不妥?”


    夏侯琨嘴角一勾,道“當然不妥。豈不聞天道無常,道門萬象,豈是你我可以捉摸的?”


    “未可捉摸,又如何有章可循、有師可承?”


    “章法不是唯一,師承也不獨有,又何來一成不變?”


    “非一成不變,乃變化莫測也。先賢有雲,天道有常,不為吾存,不為汝亡。故,明其理、知其法、而行其事,從而趨利避害,方是我們修士所要遵行的準則。”


    聽到這裏,落霞門的眾位宿老都輕輕頷首,流露出讚賞之意。


    夏侯琨又道“何為理,何為法?道有道法,巫有巫術,佛有佛理。修行之路,萬法千門,各據其理,又大相徑庭,何理才是你所謂的理,何法又是你所謂的法?”


    於子謙毅然跟進“理乃天理,法乃法門,弱水三千,吾隻取一瓢,三千大道,聞其一足矣,故吾之所求,便是吾之法理。”


    “可笑!吾輩潛心修行,感悟天道,知其然方能反其道而行事,乃至達成常人所不能,又怎麽能說是順應天道?”


    說罷,夏侯琨走到窗邊,抬手一揚,一截桃枝便被無形的勁氣削了下來,落入了他的手中。


    “就如我手上這節桃枝,若是不曾將它摘下,它便隨著這四季更替,或欣榮或枯敗。然而,如今落於我手,我讓它枯萎,它便枯萎,我讓它開花,它便開花。這,便是逆天行事,便是吾之法則!”


    說著,手中靈力流轉。那桃枝的枝葉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青翠起來,又隨著夏侯琨一陣冷笑,手中靈力逆轉,那桃枝便立刻蔫敗了下去,最終在他手中化為了一節枯枝。


    “這……”於子謙一時想不到更好的說辭,呆呆的杵在了原地。


    夏侯琨仰頭大笑“果然落霞門這一代弟子也不過如此。你們還有誰有反對的意見嗎?”


    眾落霞門弟子麵麵相覷,卻愣是沒有人再站出來。


    眾位長老及各峰主一時赧顏。明知道對方在貶損,又無可奈何。


    別說他們不能自降身份,與一位晚輩論辯,就是能,就憑對方的伶牙利齒,又有誰能保證得勝。


    若是勝了也是以大欺小,勝之不武;若是敗了,更是自取其辱,顏麵掃地,落霞門就再也抬不起頭來了!


    中年文士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看了看自己的愛徒,又看了看掌門以及落霞門眾位宿老,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


    反觀白掌門,此刻卻是如坐針氈,進退失據,目光掃向眾門下弟子,怒其不幸,哀其不爭。心頭無比鬱悶,卻還隻能笑臉作陪。


    場麵正在萬分尷尬的時候,門口處傳來了一個清朗的聲音,讓眾人瞿然一驚。


    “我聽你在胡說八道!”


    一張年輕的臉龐,帶著人畜無害的微笑,向場中走來。


    白掌門如獲救星,忍不住抬手輕喚“楊師侄……”


    楊碩翩翩行至場中,向諸位長輩一一見禮。


    “師侄拜見掌門,拜見上派使者以及諸位長老。”


    目光向四周掃過,眾人表情各異,嗔喜不一。


    含真、青峰等幾位長老都微笑頷首,就連紅倚也難得的微笑迴禮。


    歸海長老對楊碩並不了解,隻是饒有興趣的看著。


    素雲、宣柔兒、木伯杞等人自是欣喜。其餘弟子都是如蒙大赦,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隻有王璟隆仍然是一臉不屑。


    清虛派這一邊自然臉色難看,此人進門便出言不遜,簡直無禮至極。


    見禮完畢,楊碩轉向夏侯琨,道“敢問閣下,修行的最終目標是什麽?”


    夏侯琨傲然道“當然是以身證道,白日飛升。”


    “有誌向。那麽再請問,修佛者修行的最終目標又是什麽?”


    “當然是化身舍利,涅槃成佛。”


    “不錯,正是如此,兄台果然涉獵甚廣。那麽你再告訴我,成佛與成仙有什麽區別?”


    “這……”夏侯琨一時語塞。


    “答不上來是吧?並不奇怪。修行之路,雖是萬法千門,卻是殊途同歸,都是為了得道成仙。不知在座的各位可有異議?”


    眾人紛紛點頭。白掌門更是難得的舒展了笑靨,看著楊碩格外的順眼。


    楊碩又道“不知各位有沒有聽過盲人摸象的典故?”


    眾人都搖了搖頭。


    “說有幾個瞎子從未見過大象,某日有大象經過,他們便前往一觀。當然,他們不能用眼睛看,隻能用摸。


    於是,有人說大象像蛇,有人說像堵牆,還有說像蒲扇、像巨蟒、像樹幹的,總之各有各的理。


    諸位,可明白了什麽?


    不錯,我輩修行,便如這些盲人,在摸索中前進,隻有比他人窺破得更多,我們才能成為強者。


    而不同的門派,不同的功法,都可以說是參悟天道的冰山一角,甚至九牛一毛。所以,所謂的逆天,也隻是比別人知道的多一些罷了。”


    聽楊碩如此一說,眾位宿老都陷入了沉思。楊碩用了一個他們沒有聽過的簡單例子,講述了修行的大道理,頗有些讓人茅塞頓開的神奇。


    就連楊碩自己也想不到,堂上高坐的那位清虛派使者,在這場辨論後就立刻返迴了門派,閉關不出,不久竟有了突破。這是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


    夏侯琨反駁道“不對。他們看不到,隻因他們是凡胎,又都目盲,才會有眼無珠,不識全貌。而我們修真者則不然,我們不但可以看到全貌,還可以用神識察看其體內。”


    “哦?你確定比他們看到的多?”


    “那當然。”


    “那麽請問天上有幾顆星?”


    “這……”夏侯琨一怔,轉而質問道,“我是不知,莫非你知?”


    楊碩想都不想張口就來“9千八百7十兆億零4顆。”


    夏侯琨先是被唬得一怔,隨後說道“胡說!你憑何得知?”


    楊碩白了他一眼,“怎麽得知的你甭管,你證明我是錯的就行了!”


    “你……你在狡辯!”


    “其實吧,我知不知無關緊要,隻要你承認不知就行了。方才不知是誰說知道的比別人多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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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偷梁換柱,方才明明說的是大象,竟然又扯到星辰之上。”


    “大象又如何?星辰又如何?莫非不是天道的一部分?”


    夏侯琨“……”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在這裏下了套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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