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瑞方看見他過來,起身苦笑道:“善水兄真是菩薩心腸,我剛從京城出來,初時遇見類似的情形也和你一樣,後來漸漸明白天下間的乞丐無數,豈是憑區區一己之能救助完的,更何況還有不少屑小,騙子之流混在裏麵,有許多惡人控製操縱老弱病殘行乞獲取暴利,你越是善心,越是吃虧,我見慣也就不怪了,你不要責我鐵石心腸才好。”


    “瑞方,你是錦衣玉食長大的人不曉得民間疾苦,出門在外行走,能解救他人一時之厄便是一場功德,君子扶危濟困總不能因為屑小之輩混在其中行騙而輕易放棄吧?大行不顧細謹,做善事又豈可因噎廢食呢?”


    時瑞方的幾個手下對朱炎教訓的語氣大為不滿,尤其李健當即向他怒目相向,大有想動手的架勢。


    時瑞方攔住他們,恭謹地道:“善水兄教訓得是,瑞方當謹記在心。”


    說著指著麵前一老一少兩個乞丐道:“你剛在那邊施舍錢財的時候,這位老人家和小哥沒有擠過去,我看他們著實可憫正打算施以援手呢。”


    朱炎注意到了他們,老乞丐大約五十歲左右,頭發灰白,臉脖之上盡是灰塵和油泥,但精神矍鑠。


    那個小的乞丐約十三四歲,雙目緊閉,嘴唇烏紫,麵如金紙,全身浮腫,氣若遊絲,顯然病得不輕。


    時瑞方憐憫地道:“這位小哥似乎病得不輕,我欲資助他們延請丈夫看病,可這位老人家好像不大願意,善水兄幫我勸勸他吧。”


    那老乞丐頭也懶得抬地冷冷說道:“多謝公子的好意,劣徒的病不是普通郎中能治好的,我生平不願無故受人恩惠,兩位請自便。”


    朱炎看著這個老乞丐,心頭蹦出來四個字的評價:“深不可測”。


    以他太元仙基之強,任何一個修仙者的道基在他麵前,都將無所遁形,而老乞丐在他麵前,如同一座雲霧繚繞的高山,令人高山仰止之際,更不知其中深淺。


    這種能看出其仙靈之氣,而看不透其道行深淺的情形,在他以往見過的諸多仙道高手身上,還從來沒有出現過。


    以此推斷,這個老乞丐要麽是一個普通凡人,要麽就是已臻反璞歸真境界的超級高手,這樣的人應當已經不屬於修仙者的行列,故而他隱隱判斷眼前的老乞丐是五仙中的“地仙”。


    在“天、地、人、神、鬼”五仙中,地仙僅次於天仙。


    所謂地仙,其實就是在渡劫後,因為各種原因沒能成功飛升仙界的仙人。


    他們法力無邊,在凡間是絕對無敵的存在,幸好地仙們要麽居住海外仙島,或大荒仙山,要麽隱居凡間深山幽穀,沒有一個出山問世。


    這是因為地仙的實力強大到嚴重威脅凡間的平衡,故而其身上承載的天地間平衡慣力會成正比地加強,地仙遭遇天譴劫數的機率和烈度都大得難以想像,可以說隻要舉措稍有不慎,便會立遭上天降劫殛殺。


    另外,地仙每百年須渡一次小劫,每三百年渡一次中劫,每一千年渡一次大劫,每次渡劫無不如同在鬼門關前走鋼絲。


    而每九千年一次的輪迴天劫更加可怕,捱過去便可以功德圓滿飛升仙界晉級天仙,捱不過去,就是落個魂飛魄散永不超生的可悲下場。


    要應付這無邊的劫數,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個天地靈氣充沛的地方清心寡欲地潛心修煉,盡可能地不要沾染凡塵,盡可能不要打破天地間的平衡,所以地仙基本上不在凡間出現,免得徒自增加紅塵業果惹禍上身。


    當然,支持朱炎判斷的理由還有一個,他一眼看出來老乞丐懷裏重病的小乞丐受了極嚴重的內傷,表現出來的症狀與“洞天太清經”秘篇對某種傷勢的描述極為相似,他是第一次親眼看到這種現實的病例。


    他客氣地向老乞丐道:“老人家,我略通醫術,能否讓我為令徒把把脈?”


    老乞丐倒不拒絕,不過仍舊冷冰冰地道:“你要看便看吧,我可不欠你的人情。”


    朱炎笑道:“那是自然。”


    他輕輕地放下手裏的受傷小丐,半蹲下身子把住病丐手腕,眯上眼認真聽脈,暗暗將一道仙力注進小丐身體檢查。


    良久,檢查結果愈加證實了剛才的猜測,這個小乞丐體內的經脈已然全部碎成齏粉模樣,連碎末亦焦枯毀絕,這是渡天劫不成,以至經脈焚毀的典型症狀,若非他身體內有股特殊的強大的力量勉強維持元神和魂魄,使其不致消亡,其人早就沒命。


    朱炎把脈之時,老乞丐立即發現了他發出的仙力,臉上露出了意外加警惕的表情,不過他並沒有阻止他聽脈的意思。


    號完脈,朱炎心中猶豫:這個世上能夠救活病丐的隻有枯榮丹,自己手上正好有,卻是為防備丁柔雲練功出意外準備的,要不要送給小乞丐呢?


    他思忖沒多久,便做出了決定,迴頭對時瑞方道:“這位小哥應該是受了很重的內傷,請問瑞方兄貴屬手頭有沒有好的傷藥?”


    時瑞方也沒有細想,迴頭向幾手下討要。


    其實治病療傷最講對症下藥,縱有好的藥物也要對症才行,胡亂要來的丹藥哪能有效?他的手下沒有一個說破,紛紛拿出身上最好的傷藥討好他。


    時瑞方挑了一種用天山雪蓮,和東北千年山參配製的雪參丹,親自送給老乞丐。


    老乞丐初時見朱炎號脈尚存有一分希望,後見他胡亂討傷藥便換成了失望,對時瑞方遞來的丹藥理也不理,十分不客氣地迴絕道:“不用了,這樣的破藥要能治好劣徒,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此言一出,時瑞方的手下立即大嘩,時瑞方手遞出一半,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要不是朱炎在旁邊,他恐怕當場便會翻臉。


    朱炎上前從他手上接過雪參丹,取出一個小玉瓶將藥換裝進去,並將他拉到一旁勸道:“想是這位老人家心中悲痛過度,才會言語中有所衝撞,瑞方兄不要放在心上才好,容我再勸勸他。”


    老乞丐見朱炎拿了藥重又過來,不耐煩地道:“我早說過了,你那藥沒用,不要假惺惺地來煩我,我不會領你情的。”


    朱炎笑道:“老先生何必如此武斷呢?先看過是什麽丹藥再下結論也不遲呀。”


    他將小玉瓶遞過去,瓶口打開衝著老乞丐,裏麵透出來一股清香。


    老乞丐聞到這股清香,當即悚然動容,趕緊接過玉瓶在手細細聞過幾遍,再又暗暗檢測幾遍,確定無誤瓶中正是他苦苦尋找的枯榮丹,不由得狂喜叫道:“太好了,太好了,徒兒有救了,有救了。”


    顯然是真性情流露,十分感人,歡唿一陣,他向朱炎鄭重施禮道:“小哥大恩大德,於醇陽銘感五內,這份情我代劣徒記下來了,來日必定有重謝。”


    朱炎笑嘻嘻地讓開,指著時瑞方道:“於老先生不要弄錯對像,贈藥之人是這位時瑞方王公子,你該謝的人是他而不是我。”


    於醇陽略感意外地看了朱炎一眼,道:“小哥不願領這份情,一定要讓給王公子麽?”


    “嗬嗬,子曰當仁不讓,本是他的功勞,我不敢竊據。”


    “於某人明白了,我自會還他一份人情給,不過我這人向來恩怨分明,你的大恩也絕不敢忘。”接著便上前鄭重向時瑞方施禮道謝。


    時瑞方見事情皆大歡喜地收場,大度地道:“不必多禮,丹藥再好也要能活人才有用,能夠救助令徒是用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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