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尋瑜的話一出口,坐在側邊的鳳盔騎士立刻就不高興了,板著臉罵起來:“放屁,放屁!滿嘴屁話臭不可聞!”接著說道,“覆盆之險?我看還是把這四字送給趙當世的好!”坐在上首的那漢子臉色同樣不屑一顧。


    “二位,豈不聞‘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之語。”對著麵孔漸露兇相的二人,長身而立的傅尋瑜不卑不亢,“我趙營是否憂患,拭目以待,可二位的苦難,則一目了然。”


    “你倒說說看!”那鳳盔漢子抓耳撓腮,已很是不耐煩。


    傅尋瑜瞥他一眼,說道:“二位身居高位,眼光自是寬廣。當知當前楚北局勢雖是膠著,可往更遠了看,整個大局卻是明朗異常。”提振聲調,續言,“在豫南,總督熊文燦與總兵左良玉各聚重兵,圍困迴、革等營,旬月來大大小小數十仗,官軍屢戰屢勝,不日必將逐迴營等入楚......”


    那鳳盔騎士立即嚷道:“入楚怎麽了?入了楚不正好與我曹營合兵?”


    傅尋瑜笑笑道:“合兵自然是好,然閣下是否想過,當初迴、曹二營又為何要分兵呢?”


    “分......”鳳盔騎士剛想反駁,但猛然間想到些什麽,頓時語塞。


    傅尋瑜往下說道:“當今義軍形勢,早非昔日可比。聚沙成塔堪稱魁渠者,無非闖、迴、曹,餘者皆不足道,一言以蔽之,這三營在,義軍之火尚存,這四營滅,則十餘年之積功毀於一旦,任憑其餘義軍再怎麽掙紮,終究再難有規模。”


    明代變民起義貫穿一朝始終,從未斷絕。洪武三年至洪武三十年,兩廣、福建、湖廣、江西、陝西等地幾乎年年生變,但這與開朝初期各地官治尚不穩定有關。等明朝國基漸穩,到了明太宗永曆十八年,方有山東唐賽兒領白蓮教起義之變,而此時距最近一次陝西高興福的叛亂已過去二十餘年。隨後又經近三十年,明英宗正統時,浙江葉宗留、福建鄧茂七同期起義;再過近二十年,荊襄流民劉通、李原揭竿而起。此叛亂雖同樣以失敗告終,但值得一提的是,明廷由此不得不在荊襄西北山區設立鄖陽府來管控躲入山中的流民,並將建製延續至今;四十餘年後,明武宗正德年間,河北劉六、劉七反,率眾攻陷北直隸、山東、河南、山西等地諸多周縣,甚至三逼京城。同時江西民變,撫、饒、瑞、贛等州相繼暴亂,右都禦史陳金、右僉都禦史王守仁等前後鎮壓近十年方休。


    至王嘉胤、高迎祥等起事前夕,明神宗萬曆年間,薊州白蓮教徒王森自稱“聞香教主”,傳教廣布北南直隸、山東、山西、河南、陝西、四川等省,受明廷捕死獄中,其徒徐鴻儒於天啟二年聯合多地教徒舉義,星火燃及十餘省。


    總體看來,有明一代,算得上“朝野震動”的各大起義,中間基本都隔有少說二十年光景。這一方麵是由於反抗力量在每次耗盡後,需要一定的時間恢複積聚;另一方麵也因明廷在短時間內處於高度緊張的戒嚴狀態,從中央到地方都會繃緊了弦,及時鎮壓後續有可能激起事變的苗頭。


    所以,繼徐鴻儒起義以來,大致起於天啟七年陝西王二、其後湧現出高迎祥、李自成、張獻忠等巨寇的陝西大規模民變一直延續到現在,粗略估計也逾有十年之久。十年來,受到官軍四麵圍困、屢屢剿殺的流寇們為了保存有生力量,自然而然摒棄了當初各自為戰的散沙狀態,逐漸會聚成了幾家大體量的營頭,團結自保,其他小魚小蝦,根本掀不起風浪。具體而言,不算已經投降的西營和趙營,楚豫的迴營、曹營及陝西的闖營可以說是當下碩果僅存的流寇集團,他們一倒,這一代的起義者也就算完了。


    傅尋瑜字字珠璣,點明了官賊兩方的態勢。迴營入楚,看似有會同曹營之利,但在張獻忠、趙當世二人皆降的大背景下,迴、曹二營在湖廣其實依舊孤掌難鳴。相反,二營分而複合,直接提供給了楚豫官軍一網打盡的機會。那鳳盔騎士想來也是很清楚這一點,所以才會欲言又止。


    “河南熊文燦、左良玉、張任學等麾下精兵強將無數,湖廣陳洪範、龍在田、許成名等亦悍勇之輩,迴、曹二營跋涉已久,與他們放對,勝算幾何?”傅尋瑜侃侃而言,“這些姑且放一邊,再看陝西,年來闖營數戰皆北,隻能藏入群山隱匿。洪承疇、孫傳庭正逐步抽兵進入湖廣增援,不過多久,閣下口中合為一處的迴、曹二營,就要直麵陝、豫、楚三省十餘萬百戰官兵。請問這對曹營、對二位而言,是否覆盆之險呢?”


    “你......”遭到詰問的鳳盔騎士臉色一紅,想罵卻罵不出口。


    上首那漢子冷哼一聲道:“你說的頭頭是道,然而後事難料,我倆跟了趙當世,或許就這兩日便要身首異處,留在曹營,至少還能再觀望觀望。”


    傅尋瑜撫掌笑道:“閣下說的輕巧,世間事,都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即便迴營和曹營能躲過這一劫,然大勢已明,迴、曹二營最好不過再度徙轉,繼續那顛沛流離、朝不保夕的日子。到那時候,官軍真正得勢,再想招安,難上加難!”更道,“老迴迴、曹操都是人精,豈會沒有招安喘息的打算,然而這大明的編製,又豈是說入就能入的?連他們尚且上天無路,如今我家主公願給二位一個衣錦還鄉的機會,二位還有什麽猶豫的?”


    那鳳盔騎士一聽這話,臉色一緩,正要說話,但上首那漢子搶先惡聲惡氣道:“我等雖沒什麽大花頭,倒也非你眼中那種貪生怕死的人。不招安,左右不過脖子多個碗口大的疤,你狗日的真當我兄弟怕嗎?”


    傅尋瑜半步不退讓,甚至前跨一步,大聲道:“二位都是當世梟傑,自不會在乎生死,可我卻為二位之名惋惜!”


    “惋惜什麽?”上首那漢子忍不住站起來問道。


    傅尋瑜迴道:“惋惜二位最後死的不明不白,自以為是為他羅汝才盡忠,實則給人當成笑柄!”


    “狗日的東西,老子宰了你!”上首那漢子怒氣衝衝,拇指一挑,腰間佩刀立刻出鞘過半。


    “閣下殺我自便,但還請等在下將話說完!”傅尋瑜麵無懼色,再走一步,“曹營本部盡數入城,隻留下閣下幾營在城外吹風淋雨,替他守野、替他抵禦北來之敵,其輕慢之心昭然若揭,早晚必不容二位在塌畔,二位又何必自欺欺人!”


    這時候,硬挺著脖子的傅尋瑜距離上首那漢子實僅一步之遙,轉看那漢子持刀在手,眼中冒火,幾乎下一刻就要將刀砍出去,帳中三人的耳邊,突然都聽到了一陣爽朗的笑聲。


    “哎呀,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刀兵相見,老藺,快將刀收起來,別嚇到了傅先生。”


    傅尋瑜循聲看去,隻見帳內一角的一麵大屏風後,驀地轉出兩人。走在前麵的是名麵色黝黑的五短身材漢子,雙眼眯著笑吟吟的,正是說話之人。他身後的圓臉漢子則臉色冷淡,雙唇緊抿。


    “傅先生,遠道而來,有失遠迎了。”那黝黑漢子抱拳道。


    傅尋瑜瞬間換上和顏,迴禮道:“見過左金王。”


    那黝黑漢子一呆,隨即笑道:“你認得我?”說著看了眼上首那漢子。


    傅尋瑜輕點著頭道:“在下不僅認得左金王,也認得適才交流甚歡的亂世王、射塌天二位大掌盤子以及這位爭世王。”說罷,轉向上首那漢子及鳳盔騎士各行一禮,“藺掌盤,李掌盤。”又對那圓臉漢子打個招唿,“劉掌盤。”


    上首那漢子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咬著牙道:“你早認出我不是左金王,還在那裏裝模作樣!”他正是“亂世王”藺養成,離他不遠,頭戴鳳盔的“射塌天”李萬慶也同樣麵現不滿。


    “咳咳,不提這個了。”賀錦擺擺寬厚的手掌,“是我等欺瞞傅先生在前,怪不得傅先生知而不言。”說著,伸手往腰間一拎,一把寶刀出現在手上,他邊看邊說,“這把刀是三年前我俺們親手贈給趙兄弟的,那時他隻是迴營裏一個小小的百戶,誰想一轉眼,竟已是名動一方的大人物了。”話落,喟然長歎。


    傅尋瑜道:“左金王贈刀之情,我家主公時常掛在嘴邊。除此之外,左金王的贈藥之恩更令我家難忘。我家主公曾言,沒有那時的一包藥、一把刀,就沒有後來的趙當世。”


    賀錦嗬嗬笑道:“趙兄弟非常人也,非常人配非常刀,當時我就對他說過。”


    傅尋瑜附和笑道:“左金王有救人之德,更有識人之明。我家主公心念左金王,日思夜想就是與左金王攜手並進,之前時機未到,這次派在下來此,希望能為左金王傳達他的心意。”


    沒等賀錦迴答,劉希堯先道:“老賀,事關重大,你要三思。趙營新敗,成敗難料,你這一點頭一搖頭,關乎的不隻我幾個,更有四營成千上萬弟兄的性命。”


    賀錦點點頭,沉吟一會兒,道:“我姓賀的做人做事,向來從心而行。無論做賊或是做官,非求封妻蔭子、財富連城,但求問心無愧。”


    傅尋瑜問道:“何謂‘無愧’?”


    賀錦應道:“姓賀的固然粗俗,倒也知為人立世,不可缺仁、義、禮、智、信五常。俺家世代務農,五服之內每人讀過半句書,也不懂得進退禮節,這‘禮’與‘智’是這輩子也沾不上邊。說‘仁’,起事以來,也不知殺過多少人,其中該死的有,不該死的也有,這個字實在愧不敢當。論起‘信’,則說不清道不明,暫放置一邊,如今隻有‘義’字實實在在擺在眼前。論義氣,羅汝才之輩寡恩少義,無足道哉,而趙兄弟幾次三番派人來邀我一同聚義,我若一再拒絕,豈不是就成了不義之人?五常之中,若缺四常,與缺手斷腿的廢疾者何異?俺又有何麵目立身天地間?”一番話出口,藺養成等三人皆默然無語。


    久之,劉希堯歎口氣道:“老賀,你心意已決?”


    賀錦將那寶刀重新配迴腰間,道:“正是。你三個從與不從,俺都不強求。”


    李萬慶苦笑道:“老賀,我四人有金蘭之誼,說好了要同生共死,你去趙營,怎麽能不捎帶上我三個?”言及此處,往兩邊看看,藺養成、劉希堯也都點頭稱是。


    賀錦眼眶一熱,握住藺養成及李萬慶的手,道:“好兄弟!”言罷,問傅尋瑜道,“傅先生,趙營在北,戰情究竟如何?”


    傅尋瑜道:“一如剛才所說,有險而無憂。”


    賀錦想了想道:“不成,姓羅的昨日召開軍議,隱有立刻發兵北上之意。無論如何,在北麵戰事未結之前,我等不能坐看曹營北進,滋擾趙營。”


    藺養成心頭一跳,咽口唾沫問道:“老賀,你的意思是?”


    賀錦褶皺叢生的麵頰上肌肉開始抽動,透出強烈的殺伐氣不禁讓傅尋瑜重新審視起了這位一直以笑臉示人的經年老寇。


    “今夜,咱們便要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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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開始的時候,它根本就不認為自己麵對這樣一個對手需要動用武器,可此時此刻卻不得不將武器取出,否則的話,它已經有些要抵擋不住了。浴火重生再強也是要不斷消耗的,一旦自身血脈之力消耗過度也會傷及本源。


    “不得不說,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現在我要動用全力了。”伴隨著曹彧瑋的話語,鳳凰真火宛如海納百川一般向它會聚而去,竟是將鳳凰真炎領域收迴了。


    熾烈的鳳凰真火在它身體周圍凝聚成型,化為一身瑰麗的金紅色甲胄覆蓋全身。手持戰刀的它,宛如魔神一般凝視著美公子。


    美公子沒有追擊,站在遠處,略微平複著自己有些激蕩的心情。這一戰雖然持續的時間不長,但她的情緒卻是正在變得越來越亢奮起來。


    在沒有真正麵對大妖王級別的不死火鳳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夠抵擋得住。她的信心都是來自於之前唐三所給予。而伴隨著戰鬥持續,當她真的開始壓製對手,憑借著七彩天火液也是保護住了自己不受到鳳凰真火的侵襲之後,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


    這百年來,唐三指點了她很多戰鬥的技巧,都是最適合她使用的。就像之前的幽冥突刺,幽冥百爪。還有剛剛第一次刺斷了曹彧瑋手指的那一記劍星寒。在唐三說來,這些都是真正的神技,經過他的略微改變之後教給了美公子,都是最為適合她進行施展的。


    越是使用這些能力,美公子越是不禁對唐三心悅誠服起來。最初唐三告訴她這些是屬於神技範疇的時候,她心中多少還有些疑惑。可是,此時她能夠越階不斷的創傷對手、壓迫對手,如果不是神技,在修為差距之下怎麽可能做到?


    此時此刻,站在皇天柱之上的眾位皇者無不對這個小姑娘刮目相看。當鳳凰真炎領域出現的時候,他們在考慮的還是美公子在這領域之下能堅持多長時間。白虎大妖皇和晶鳳大妖皇甚至都已經做好了出手救援的準備。可是,隨著戰鬥的持續,他們卻是目瞪口呆的看著,美公子竟然將一位不死火鳳族的大妖王壓製了,真正意義的壓製了,連浴火重生都給逼出來了。這是何等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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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曹彧瑋內心所想的那樣,一級血脈的大妖王和普通的大妖王可不是一迴事兒啊!更何況還是在天宇帝國之中名列前三的強大種族後裔。論底蘊深厚,不死火鳳一脈說是天宇帝國最強,也不是不可以的。畢竟,天狐族並不擅長於戰鬥。


    可就是這樣,居然被低一個大位階的美公子給壓製了。孔雀妖族現在連皇者都沒有啊!美公子在半年多前還是一名九階的存在,還在參加祖庭精英賽。而半年多之後的今天竟然就能和大妖王抗衡了,那再給她幾年,她又會強大到什麽程度?她需要多長時間能夠成就皇者?在場的皇者們此時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覺,因為美公子所展現出的實力,著實是大大的出乎了他們的意料之外啊!


    天狐大妖皇眉頭微蹙,雙眼眯起,不知道在思考著些什麽。


    從他的角度,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妖怪族和精怪族能夠更好的延續,為了讓妖精大陸能夠始終作為整個位麵的核心而存在。


    為什麽要針對這一個小女孩兒,就是因為在她當初奪冠的時候,他曾經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也從她的那個同伴身上感受到更強烈的威脅。以他皇者的身份都能夠感受到這份威脅,威脅的就不是他自身,而是他所守護的。


    所以,他才在暗中引導了暗魔大妖皇去追殺唐三和美公子。


    暗魔大妖皇迴歸之後,說是有類似海神的力量阻攔了自己,但已經被他消滅了,那個叫修羅的小子徹底泯滅。天狐大妖皇也果然感受不到屬於修羅的那份氣運存在了。


    所以,隻需要再將眼前這個小姑娘扼殺在搖籃之中,至少也要中斷她的氣運,那麽,威脅應該就會消失。


    但是,連天狐大妖皇自己也沒想到,美公子的成長速度竟然能夠快到這種程度。在短短半年多的時間來,不但渡劫成功了,居然還能夠與大妖王層次的一級血脈強者抗衡。她展現出的能力越強,天狐大妖皇自然也就越是能夠從她身上感受到威脅。而且這份威脅已經上升到一個新的高度了。


    曹彧瑋手中戰刀閃爍著刺目的金紅色光芒,全身殺氣凜然。一步跨出,戰刀悍然斬出。天空頓時劇烈的扭曲起來。熾烈的刀意直接籠罩向美公子的身體。


    依舊是以力破巧。


    美公子臉色不變,主動上前一步,又是一個天之玄圓揮灑而出。


    戰刀強勢無比的一擊也又一次被卸到一旁。在場都是頂級強者,他們誰都看得出,美公子現在所施展的這種技巧絕對是神技之中的神技。對手的力量明明比她強大的多,但卻就是破不了她這超強的防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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