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司馬看著不遠處那顆血淋淋的腦袋,心裏沒來由的生出強烈的恐懼。肮髒的血汙之下,郝搖旗依舊怒目圓睜,那憤怒而又不屈的眼神似乎在一遍遍質問著宋司馬,質問他為何不顧忠義,背主投敵。


    每一次對視,宋司馬都熬不住將視線轉移,但是,他越是逃避,卻越有種強大的力量驅使他偷偷再瞄向郝搖旗的腦袋。


    “你做什麽?”


    宋司馬的局促表現被一個少年看在眼裏,那少年滿臉鄙視,走過來在他腰間踢了一腳。少年的四周,正忙忙碌碌不斷穿梭著收拾器械、整頓甲衣的兵士。宋司馬一看來人,趕忙卑躬屈膝道:“小人、小人不敢做什麽,隻等諸位大人發落。”


    自從歸入趙營,宋司馬憑借自身的能力,一步步爬到了高位。他成了數以百計、千計兵士的頭目,他不再是當初那個苟活於田間地頭,任人宰割的破落戶,他已經慢慢習慣了發號施令,訓斥別人。但是,身處此地,隻聽那少年一句話,他在瞬間便給打迴了原形,迴到了此前數十年奴顏婢膝的狀態。


    那少年沒理他,抬頭看見遠處一人踱步而來,問道:“曠世伯,人尋到沒?”


    來的是一個中年男子,體態硬朗,滿臉紅光,但眼下眉宇間卻頗見倦怠。那中年男子歎口氣,搖搖頭道:“不曾。”繼而又道,“孔昭,你那邊可有線索?”


    那少年也是搖頭不語,這時,宋司馬卻“撲通”跪下,向那中年男子磕了三個響頭,拱手於頂道:“小人見過曠大人!”說畢,伏額於地,瑟瑟發抖。適才,他通過周遭兵士的言語已經大致判斷出,襲擊狐尾坡的這支官軍來源兩部,一部是西寧兵備道曠昭的家丁,一部是前吏部文選主事呂大器的鄉兵。而眼前這對話的兩人,那中年漢子便是曠昭,那少年則是呂大器的長子呂潛。


    眉清目秀的呂潛今年不過十七八,但談吐之間已很顯老成,他瞥了瞥蜷成個球狀的宋司馬,對曠昭說道:“世伯,此人殺了賊渠,提首來降,如何處置?”說著,也不等曠昭迴話,自問自答,“此賊叛國,是不忠;今又背主,是不義。此來投則為逼不得已,如此不忠不義之輩,斷不可留,不如押迴遂寧當街斬首,與賊渠一並懸首示眾,以殺賊寇之威,張我官民之誌!”言語間鋒芒畢露。


    宋司馬聞言大驚失色,嚇得抖如篩糠,什麽也顧不上,膝行兩步想要靠近曠昭,但半途給官兵攔了下來,饒是如此,他依然一把鼻涕一把淚,邊哭邊乞求饒命。身畔與他一起被看押的十餘名趙營兵士,也都大聲哀號起來。淒厲聲直衝雲霄,有如一群深夜遊動的孤魂厲鬼。


    呂潛滿臉期待地望著眼神深邃的曠昭,等來的迴答卻使他失望。


    “琬兒還沒找到,留著此人,尚有用處。”


    生死關頭,宋司馬腦筋急轉,聽到“琬兒”似是女子閨名,便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張口狂叫:“大人,大人!小人知道!小人看到過那女……看到過小姐,她、她早前被賊人抓……請到營裏……”他慌亂之下,稱謂、語序完全牛頭不對馬嘴,但大致意思還是表露了出來。


    呂潛看了曠昭一眼,轉過身,又在宋司馬身上踹了一腳,咬牙道:“琬兒果真是被你們害了!”


    “不,不,不!冤枉,冤枉!”宋司馬連聲告饒,湧泉般的淚水沿著他臉部縱橫交錯的褶皺四涎,他舉手誓日道,“小人就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害了小姐。小人保證,就昨日,小姐還在營中安然無恙!”他不知道曠昭口中的“琬兒”是誰,但見曠、呂對此人都深為關切,言語中自也不敢怠慢分毫。


    與宋司馬看押在一起的,也有個楊招鳳的親兵,亦道:“小人等前幾日在廣山林中見到小姐為山匪所擄,出手相助,將她請迴了營中。若非咱幾個,小姐怕已給山匪輕薄!”


    他說的是實情,呂潛卻並不買賬,走過去“啪啪”給他兩個大耳刮子,啐罵:“狗東西,胡說八道!”說著,扯起那兵士的頭發,“我且問你,琬兒當日穿了什麽樣的衣裝?”


    那兵士當時給楊招鳳指派背那女子迴營,雖然沒有刻意去記,但性命攸關,思維活絡,不假思索道:“青白比甲,還有,還披著白羅紗!”話音剛落,便覺頭上一鬆,看來答的不差。


    呂潛望向滿麵憂愁的曠昭道:“世伯,看來琬兒是給這些賊寇搶去無疑。狐尾坡既然不見蹤影,想來定是給潰逃的賊寇裹挾走了。”言及此處,複問宋司馬,“賊子,說,爾等是否意欲禍亂遂寧?”


    宋司馬連說不敢,但道:“趙當世遣軍南下,我與郝千……郝搖旗等為前部先來遂寧探路。要是知道遂寧有著曠大人與呂公子坐鎮,那是再給一百個膽子也不敢來呀!”邊說,邊忍不住又看了郝搖旗金剛怒目般的腦袋。


    呂潛聞言對曠昭道:“這趙當世近來聲勢頗盛,不是尋常小寇,琬兒要是落到了他手裏,怕不太好辦。”說著,很有幾分懊喪,“唉”一聲將拿在手上的短劍用力插到了土裏。


    曠昭點頭道:“陝西二闖,李、趙並稱,洪總督聚三省重兵,累剿不滅。今同入川,為禍不小。”轉言又道,“當前李闖尚滯成都,趙闖則分道而行,觀其動向,不日必將來犯遂寧。縱然琬兒不給他們掠去,若無法抵擋趙賊攻勢,等遂寧城破之日,琬兒乃至你我,仍不免族滅身死……”說著,看向呂潛,幾道抬頭紋透出滄桑無奈。


    呂潛何等聰慧,當即便明其意,先是喃喃:“世伯之意,若無遂寧,一切皆不足道,所以凡事都得以保遂寧為先……”繼而皺眉搖頭,急切道,“若如此,難道就眼睜睜看著琬兒陷在賊營?”


    呂家與曠家也是當地望族,比鄰而居的兩族之間不乏姻親關係。呂大器與曠昭相交甚厚,曠昭之妻還在孕期,呂大器就為呂潛指腹為婚。後來曠昭外任,呂潛雖與琬兒見麵稀少,但心知肚明此女日後很大可能是自己的妻子。曠昭此次之所以護送家眷歸鄉,很大程度上也是為了將女兒的婚事提上日程。對於呂潛,毫無疑問,已然將琬兒當成了自己的未婚妻。然而,事情未成,卻中途起了這麽一場風波,他的憤怒與不甘可想而知。


    曠昭內心的焦急與惱怒比呂潛有過之而無不及,隻不過他老成練達,早過了意氣用事的年紀,比起年輕氣盛的呂潛更看得清形勢。他知道,遂寧雖有知縣,但是個草包,半點用沒有。呂大器是遂寧最大的縉紳,他才是遂寧話語權最強的人。事情涉及不止自己女兒,更關乎整個遂寧的安危,無論是救女兒也好,保遂寧也好,沒有呂大器的點頭,什麽都是空口白話。


    “等收拾好了村子,先迴遂寧,我要與你爹見個麵。”曠昭心亂如麻,不想再和呂潛這樣的毛頭小子費無謂的口舌,背過身去,“還有,那賊渠的腦袋以及這幾個人,都看好了。留著還有用。”


    呂潛雖不甘,但還是點頭應諾。宋司馬聽之,痛哭流涕,不住磕頭罷了。


    廣闊的山嶺中偶爾會傳來幾聲烏鴉的幹叫,為這寒冷肅殺的森林增添了幾分蕭索。楊招鳳小心的注意著腳下的山路,不敢有絲毫大意。皮靴與幹冷的土石摩擦出悉悉索索的聲音,在他聽來特別清脆。


    安全下了一個陡坡,又轉過了一個彎道,呈現在他眼前的,卻是與之前雷同的景色,一樣的山,一樣的樹林,似乎這片山嶺就是沒有邊際。


    楊招鳳歎了一口氣,頗有些沮喪。縱使如此,他卻沒有其他的選擇,隻能咽下苦澀,繼續走下去。


    “鳳子,等傷好了,咱哥倆再好好吃幾盅!”


    迴想起郝搖旗那夜在村口與自己最後說的話,楊招鳳不禁潸然淚下。短短幾個時辰,就能讓一個親密無間的人永遠消失在自己的身邊,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中。他想問為什麽,但他也明白,這個答案,永遠沒人能告訴自己。


    山穀中不時刮來冰冷刺骨的寒風,從衣甲的破洞中鑽入,引起身體不由自主的劇烈顫抖。


    楊招鳳緊縮著脖頸,努力把整個身體變小。“阿嚏”隨著鼻頭上的一絲抽動,他還是忍不住打起了噴嚏。


    不遠處,一個身影從彎道處出現,那是崔樹強。他剛想說話,但話沒出口,先結結實實也打了個大噴嚏。他吸吸鼻子,發現楊招鳳目中含淚,故作不見,斜眼看向一邊,道:“前麵沒有官兵。”


    楊招鳳趁人不注意揩去淚漬,這時候,耳邊忽然響起驚唿:“不好了,不好了,小娘子昏過去了,小娘子昏過去了!”


    這句話令他無暇再與崔樹強搭話,急目瞧去,果見一兵士背上的女子嘴唇發白,雙目緊閉,雙腳無力地垂下。


    “山裏冷,這小娘子有兩日不曾吃喝,怕是難捱過去。”崔樹強湊上去探了探那女子的鼻息,“不過還有氣,一時半會兒死不了。”說著,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光潔的頭頂,這裏也早給山風吹的發青發紫。


    “就近找個隱蔽地,升火休息。”楊招鳳毫不遲疑說道,他才說完,卻見眾兵士都將視線投向了崔樹強。他這才記起,自己雖然頂著個“參謀”的頭銜,但卻沒有實力。目前跟在身邊的十餘名趙營兵士,其實都以剽悍兇蠻的崔樹強馬首是瞻。崔樹強不答應,他們不會跟著楊招鳳走。


    崔樹強眉頭一擰,不滿道:“參謀,你非要帶著她作甚?照顧她既費糧食又慢腳程,何苦自討苦吃?”


    楊招鳳知道現在這種情況十分微妙。說難聽點,崔樹強一聲令下,自己和那女子登時就會被亂刀分屍,死在這山溝溝裏,沒人知道。崔樹強完全可以再大搖大擺迴趙營或者自謀去路。但一種責任感還是驅使著他堅持自己的看法。


    “她來曆不明,沒準對我營有用。”因為找不出其他理由,楊招鳳隻好以一種臆測來強行解釋,說完,外表堅定、內心忐忑地看著崔樹強。


    過了一會兒,崔樹強歎口氣道:“也好,就聽參謀的。反正走累了,正好尋個去處歇息。”沒有人知道他心裏的想法,但至少從現在看,他對楊招鳳尚沒有生出什麽歹念。


    眾人找了個小山坳,點了小篝火,圍坐著取暖。楊招鳳將昏迷著的女子抱到自己身前,脫下外衣給她蓋著,在將她的頭枕在自己的腿上照顧她。崔樹強見了,“嘖嘖”兩聲道:“參謀果然是讀過書的,做事就是細致溫柔。不想咱們個大老粗,毛手毛腳。”


    楊招鳳心情低落,無言以對,觀察了一下不遠處的樹皮,道:“看方位,咱們應該是跑到了南邊。北麵官軍逗留,應該去不得了,不如先去東麵,尋到青衣軍,再做計議。”


    遂寧北麵有官軍駐紮,再往北,郭如克、覃進孝還駐紮在射洪,老本軍與飛捷軍正沿涪江水陸並進,要等到他們,需得北麵的官軍先被擊潰。所以為今之計,最好不如先去東麵尋找當初與右營並為先鋒的青衣軍。


    崔樹強沒有異議,點頭稱是,隻不過在點頭的那一刻,他的右眼皮突然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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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開始的時候,它根本就不認為自己麵對這樣一個對手需要動用武器,可此時此刻卻不得不將武器取出,否則的話,它已經有些要抵擋不住了。浴火重生再強也是要不斷消耗的,一旦自身血脈之力消耗過度也會傷及本源。


    “不得不說,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現在我要動用全力了。”伴隨著曹彧瑋的話語,鳳凰真火宛如海納百川一般向它會聚而去,竟是將鳳凰真炎領域收迴了。


    熾烈的鳳凰真火在它身體周圍凝聚成型,化為一身瑰麗的金紅色甲胄覆蓋全身。手持戰刀的它,宛如魔神一般凝視著美公子。


    美公子沒有追擊,站在遠處,略微平複著自己有些激蕩的心情。這一戰雖然持續的時間不長,但她的情緒卻是正在變得越來越亢奮起來。


    在沒有真正麵對大妖王級別的不死火鳳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夠抵擋得住。她的信心都是來自於之前唐三所給予。而伴隨著戰鬥持續,當她真的開始壓製對手,憑借著七彩天火液也是保護住了自己不受到鳳凰真火的侵襲之後,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


    這百年來,唐三指點了她很多戰鬥的技巧,都是最適合她使用的。就像之前的幽冥突刺,幽冥百爪。還有剛剛第一次刺斷了曹彧瑋手指的那一記劍星寒。在唐三說來,這些都是真正的神技,經過他的略微改變之後教給了美公子,都是最為適合她進行施展的。


    越是使用這些能力,美公子越是不禁對唐三心悅誠服起來。最初唐三告訴她這些是屬於神技範疇的時候,她心中多少還有些疑惑。可是,此時她能夠越階不斷的創傷對手、壓迫對手,如果不是神技,在修為差距之下怎麽可能做到?


    此時此刻,站在皇天柱之上的眾位皇者無不對這個小姑娘刮目相看。當鳳凰真炎領域出現的時候,他們在考慮的還是美公子在這領域之下能堅持多長時間。白虎大妖皇和晶鳳大妖皇甚至都已經做好了出手救援的準備。可是,隨著戰鬥的持續,他們卻是目瞪口呆的看著,美公子竟然將一位不死火鳳族的大妖王壓製了,真正意義的壓製了,連浴火重生都給逼出來了。這是何等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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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曹彧瑋內心所想的那樣,一級血脈的大妖王和普通的大妖王可不是一迴事兒啊!更何況還是在天宇帝國之中名列前三的強大種族後裔。論底蘊深厚,不死火鳳一脈說是天宇帝國最強,也不是不可以的。畢竟,天狐族並不擅長於戰鬥。


    可就是這樣,居然被低一個大位階的美公子給壓製了。孔雀妖族現在連皇者都沒有啊!美公子在半年多前還是一名九階的存在,還在參加祖庭精英賽。而半年多之後的今天竟然就能和大妖王抗衡了,那再給她幾年,她又會強大到什麽程度?她需要多長時間能夠成就皇者?在場的皇者們此時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覺,因為美公子所展現出的實力,著實是大大的出乎了他們的意料之外啊!


    天狐大妖皇眉頭微蹙,雙眼眯起,不知道在思考著些什麽。


    從他的角度,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妖怪族和精怪族能夠更好的延續,為了讓妖精大陸能夠始終作為整個位麵的核心而存在。


    為什麽要針對這一個小女孩兒,就是因為在她當初奪冠的時候,他曾經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也從她的那個同伴身上感受到更強烈的威脅。以他皇者的身份都能夠感受到這份威脅,威脅的就不是他自身,而是他所守護的。


    所以,他才在暗中引導了暗魔大妖皇去追殺唐三和美公子。


    暗魔大妖皇迴歸之後,說是有類似海神的力量阻攔了自己,但已經被他消滅了,那個叫修羅的小子徹底泯滅。天狐大妖皇也果然感受不到屬於修羅的那份氣運存在了。


    所以,隻需要再將眼前這個小姑娘扼殺在搖籃之中,至少也要中斷她的氣運,那麽,威脅應該就會消失。


    但是,連天狐大妖皇自己也沒想到,美公子的成長速度竟然能夠快到這種程度。在短短半年多的時間來,不但渡劫成功了,居然還能夠與大妖王層次的一級血脈強者抗衡。她展現出的能力越強,天狐大妖皇自然也就越是能夠從她身上感受到威脅。而且這份威脅已經上升到一個新的高度了。


    曹彧瑋手中戰刀閃爍著刺目的金紅色光芒,全身殺氣凜然。一步跨出,戰刀悍然斬出。天空頓時劇烈的扭曲起來。熾烈的刀意直接籠罩向美公子的身體。


    依舊是以力破巧。


    美公子臉色不變,主動上前一步,又是一個天之玄圓揮灑而出。


    戰刀強勢無比的一擊也又一次被卸到一旁。在場都是頂級強者,他們誰都看得出,美公子現在所施展的這種技巧絕對是神技之中的神技。對手的力量明明比她強大的多,但卻就是破不了她這超強的防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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