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十月底的劍州城街上,清冷寂寥。趙當世的心情也和這氣候一樣,陰鬱難解。一個時辰前,他剛目睹張妙白與吳亮節被處死的全過程。縱然自謂心已硬如鐵石,可當這兩人先後死去,他還是感到心緒難平。


    張妙白死前那無限怨恨的眼神令他心寒,而吳亮節貫徹長空的哀嚎則令他歎息。僅僅隻是時光的流逝,便能讓原本的自己人站到對立麵,是什麽因素造成了他們心境的改變?趙當世想了許久,也沒找到答案。“時間可以改變一個人”這句聽濫的老話真正琢磨起來,原來並沒有那麽簡單。


    寒風卷起樹下的落葉,紛紛揚揚從半空飄落。趙當世撣去附在衣甲上的枯葉,搖了搖頭。他有太多的事參悟不了,一件件積壓在腦海中隻要一想起就無比頭痛。有時,他會想,是不是該去寺廟請一名得道高僧隨軍而行,時刻為自己排憂解難?可轉念一想,又有哪位高僧會不顧身份輿論,甘願來趙營落腳。縱然將他強行“請”來,他怕也不會真心實意麵對自己。


    再過一個時辰,白蛟龍的喪禮即將在城北舉行。身在劍州、包括趙當世在內的趙營高層軍將都會出席。趙當世雖與白蛟龍交情不深,但一想到他是為了保護糧草不被燒而犧牲在吳亮節的利刃下,仍然不免惋惜痛心。在他的指令下,白蛟龍的事跡很快便通傳全軍,白蛟龍的妻兒親眷也從此被營中重點照顧起來。


    而身為老本軍前營千總的白蛟龍一死,職位空缺,短期內尋不到合適的接替者,便由老本軍總兵侯大貴暫兼千總之職。前營的參謀惠登相本以為自己能夠頂上,誰知事與願違,私底下牢騷也沒少發。龐勁明把這事告訴趙當世,趙當世並沒有追究。隻要惠登相自己能把握住分寸,趙當世安定軍心為上,不會為難他。


    今晨,梓潼快馬急報,傳達了兩個軍情。


    第一個是江油方麵。郝搖旗率軍猛攻城池,昨日遲暮城東南角破,趙營乘勢闖入城中。過程稀鬆平常,但值得一提的是,江油知縣馬宏源被生擒後,獻妻以求自贖。郝搖旗見其妻頗有姿色,暗納之。這個插曲來自於楊招鳳的舉報,但趙當世沒有處理。趙營畢竟不是和尚營,軍將們都是凡人,免不了七情六欲,都到了郝搖旗這個級別,留些私貨,無關大雅。終歸隻是一句話,凡事在度內,趙當世也通情達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倘若玩過火了,造成惡劣的影響,那麽沒得說,吳亮節就是最好的示範。


    第二個是潼川州方麵。郭如克引軍追擊官軍潰兵直入州境,於鹽亭再次得勝。之後繞過鹽亭縣城,繼續深入南下——這是趙當世給他的任務,不算失職。先討軍前營渡過潼水,進逼至潼川州州城下。郭如克感到士氣可用,就想試試手氣,對州城發動了襲擊。孰料卻給官軍連續擊退,到後來,局勢完全逆轉,城中官軍甚至分出大部出城野戰,想要徹底擊潰郭如克。好在天色已暗,郭如克抓住機會原路折迴,但也折了上百人。後來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潼川州早進駐了川北鎮守、四川副總兵張令及其兵二千五百人。


    這張令號稱“神弩將”,膂力驚人,馬上用五石弩,中必洞胸。且年紀不小,資曆尚在侯良柱之上,與秦良玉齊名川蜀,時人以廉頗、黃忠比之。和侯良柱相同,他也是發跡於奢安亂中,隻不過他一開始是叛軍,後來因反正有功,得授參將乃至於副總兵。


    郭如克吃了虧,自知克州無望,隨後返迴了梓潼,而郝搖旗在大肆抄掠了一宿的江油後,亦開始拔軍踏上歸途。預計至遲明日傍晚,先討軍就將在梓潼重新集結完畢。


    用兵須如水,動而有神、靜而自滅,需時四散、歸時複聚。對於趙營這樣的流營而言更是如此。趙當世估計白蛟龍的喪事辦完,劍州城的全軍就得齊往梓潼會合。


    趙當世埋首考慮著接下來的事宜,信步而走,轉過一顆老槐樹,忽然嗅到淡淡的煙味。因吳亮節意欲‘火燒軍糧之事,趙當世這兩天對煙火特別敏感,一提神,三步並兩步,循煙而行。


    煙氣將他指引到一座院落前,走近一看,原來煙起一鼎香爐,裏頭火光跳動,纏繞著一遝遝的黃紙,香爐邊,蹲著一妙齡女子,正心無旁騖地不斷向爐內添入新的黃紙。


    站在那女子身旁的丫鬟見到趙當世,張了嘴要說話,趙當世卻將食指往唇前一豎,示意她不要出聲,然後悄悄閃到一側,靜靜地望著爐火、望著那燒火的女子。


    待把手中的黃紙都燒殆盡,又過了二刻鍾。那女子拍拍手,欣慰地說道:“可算燒完了。小竹,咱們迴去吧。”說著,翩然起身,卻在一刹那瞥見了個高大挺拔的身影,那笑容幾乎是瞬間從臉龐綻放,“趙……趙將軍,你怎麽在這兒?”


    趙當世微笑迴道:“正巧路過,來看看郡主。”


    這時候的華清,早已換上了營中尋常的女子裝束,早前穿出漢中府的那身寬袍大袖,早給她收拾了起來,如今觀之,少了幾分皇親貴族的矜傲,多了幾分鄰家少女的可親:“都說過了,不要再喚我郡主。出了漢中府城,我隻是華清而已。”


    趙當世使個眼色,小竹識趣地快步上來,收起了香爐,先迴院中。寂靜整齊的青石街道上,隻剩趙當世與華清兩人相對交談。


    “那香爐……”趙當世笑著皺皺眉,指著小竹匆匆走遠的背影。


    華清的臉上忽地露出幾絲落寞:“我聽說,她、她今早去了……我不認識她,也不清楚她到底做錯了什麽。可從她昨日話語中聽來,似乎又是因我之故。我心裏過意不去,又做不了什麽,便想為她燒些紙,禱告祝福也好……”


    “你根本不必把這事攬到自己身上。”趙當世沒等她說完就出言打斷,“這事主因在她,次因在我,和你毫不相幹。”


    華清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道:“我娘常說‘人為善,福未至禍已遠。人為惡,禍未至福已遠’,我不認識她,不清楚她是不是個惡人,可我寧願相信她是個好人。但是,如此一來,你不就成了惡人?但我知道你定然不是惡人,那麽她就隻能是個惡人了。”


    趙當世聽她絮絮叨叨繞了一長串話,頗有些哭笑不得,然而又見她一本正經,看得出是經過認真思忖的。再聽她最後堅信自己是個好人,不由動容。


    “然而,再惡的人,也總會有幾分善念。最好的方式,無過於勸人行善,改過自新,否則,命沒了,一切都不再存有可能。”


    趙當世點點頭道:“你說的在理。可是這世上人,包括你我,誰又是非善即惡的呢?不過有時候,善念占了上風,親切和睦;有時候,惡念占了上風,就會犯下許多錯事。可歎的是,人欲難滅,心魔蠢蠢,又有多少人始終能夠恪守道義,讓善念始終壓過惡念?”說到這裏,長歎一氣,“若世間事,都能以一個‘勸’字改變,那麽我等奮命至今,又是為了什麽?”


    “或許……”華清說了兩個字,卻沒有再說下去。因為她忽而想起了漢中城外柳紹宗殘殺無辜百姓的事。她發現,這短短幾個月的經曆,已經完全超出了她此前十幾年的想象空間。一切在她看來理所應當、簡單易行的事,迴到現實中,就會變得無比荒誕、不可理喻,


    她不願承認自己從書上學來,從娘親、老師口中學到的知識都是錯的,但諷刺的是,她慢慢感覺到,也許自己,就像書中所說,一直過著籠中鳥的生活。ъimiioμ


    趙當世在梓潼逗留了兩天,第三天留侯大貴在劍州組織軍隊、後勤進行轉移工作,自己與徐琿先行一步。到了梓潼,郭如克、覃進孝、郝搖旗三位千總一齊來見,趙當世大致處理了他們三部的一些遺留問題後,傳來一條重磅消息。


    這個消息本身很簡單,就是四川巡撫王維章可能要被撤職查辦了。這個消息目前隻有些風聲苗頭,尚未落實,但趙當世等人都認為此事大有可能。因為能夠促成這個事件發生的原因,卻來自多個方麵。


    首先,朝廷對王維章早有不滿。自上任以來,王維章以其過於保守的風格飽受朝臣詬病,陝西、山西、河南等省,總督、巡撫們都互相配合,追剿流寇。王維章卻屢次拒絕參與其中,隻有當實在受不住壓力時,才會偶爾派出小股部隊出省助戰。他隻想守住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守住自己的烏紗帽,可這小心謹慎的性格,實難得到洪承疇等同僚的欣賞以及崇禎這種性急皇帝的垂青。


    其次,自崇禎八年至今,事實證明,王維章的小心謹慎並沒有帶來期望中的穩定效果。不說其他,就說二年前趙營第一次入川,就將整個四川攪得天翻地覆,如此表現,著實有愧坐擁險地堅城的地利以及額兵數萬的人和。王維章在幾次朝議上被下的評論都是“庸碌無為”。此次闖、趙二營入川,聲勢浩大,王維章幾乎重蹈了上次的覆轍,依然沒能拿出有效的應對之策來阻遏二營。按理說,洪承疇將二營逼到南方,就該川軍向北夾攻配合,將二營一舉殲滅,永絕後患。可王維章與侯良柱的撫戎不合,以及禦下無能、調配失當,直接促成了非但沒有對二營形成打擊、反而成了他們逃出生天缺口的險惡場麵。這個責任,隻能由王維章來背。


    再次,前不久,李自成攻破綿州,屠戮了當今閣臣、禮部尚書劉宇亮的族人,很難想象,劉宇亮會對此無動於衷。劉宇亮無法直接報複李自成,那麽轉而彈劾剿賊不利的王維章,當是必然。此外,早在二營入川前,王維章因寵信一個叫金初妮的人、且聽他之言拔擢了“白蓮教妖徒”朱庭一為參軍的事,也給捅到了朝廷並遭到編修馬士驊的彈劾。現在此事的結果尚不明,但想來與王維章的“累累前科”加在一起,最後定下的罪狀,不會小。


    以上趙當世獲取的有關王維章的消息,很多來自於李自成的通傳——闖營這兩日四麵開花,先是攻破崇寧,後又焚毀新都、彭縣,再又破金堂等地,幾乎將成都府周圍州縣都荼毒了個遍,除了搜括到糧秣金銀,也從當地官員、鄉紳口中撬出不少消息。


    倘若王維章被撤職查辦,那麽在新巡撫上任前,川中的最高權力勢必會經曆一段時間的真空。而這個真空期,就是二營發展的最好時機。


    目前,李自成已經包圍了成都,趙營在梓潼集結完畢後,途徑綿州等地,可暢通無阻前往成都城下相會。然而,趙當世想的,卻是另一個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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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開始的時候,它根本就不認為自己麵對這樣一個對手需要動用武器,可此時此刻卻不得不將武器取出,否則的話,它已經有些要抵擋不住了。浴火重生再強也是要不斷消耗的,一旦自身血脈之力消耗過度也會傷及本源。


    “不得不說,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現在我要動用全力了。”伴隨著曹彧瑋的話語,鳳凰真火宛如海納百川一般向它會聚而去,竟是將鳳凰真炎領域收迴了。


    熾烈的鳳凰真火在它身體周圍凝聚成型,化為一身瑰麗的金紅色甲胄覆蓋全身。手持戰刀的它,宛如魔神一般凝視著美公子。


    美公子沒有追擊,站在遠處,略微平複著自己有些激蕩的心情。這一戰雖然持續的時間不長,但她的情緒卻是正在變得越來越亢奮起來。


    在沒有真正麵對大妖王級別的不死火鳳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夠抵擋得住。她的信心都是來自於之前唐三所給予。而伴隨著戰鬥持續,當她真的開始壓製對手,憑借著七彩天火液也是保護住了自己不受到鳳凰真火的侵襲之後,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


    這百年來,唐三指點了她很多戰鬥的技巧,都是最適合她使用的。就像之前的幽冥突刺,幽冥百爪。還有剛剛第一次刺斷了曹彧瑋手指的那一記劍星寒。在唐三說來,這些都是真正的神技,經過他的略微改變之後教給了美公子,都是最為適合她進行施展的。


    越是使用這些能力,美公子越是不禁對唐三心悅誠服起來。最初唐三告訴她這些是屬於神技範疇的時候,她心中多少還有些疑惑。可是,此時她能夠越階不斷的創傷對手、壓迫對手,如果不是神技,在修為差距之下怎麽可能做到?


    此時此刻,站在皇天柱之上的眾位皇者無不對這個小姑娘刮目相看。當鳳凰真炎領域出現的時候,他們在考慮的還是美公子在這領域之下能堅持多長時間。白虎大妖皇和晶鳳大妖皇甚至都已經做好了出手救援的準備。可是,隨著戰鬥的持續,他們卻是目瞪口呆的看著,美公子竟然將一位不死火鳳族的大妖王壓製了,真正意義的壓製了,連浴火重生都給逼出來了。這是何等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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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曹彧瑋內心所想的那樣,一級血脈的大妖王和普通的大妖王可不是一迴事兒啊!更何況還是在天宇帝國之中名列前三的強大種族後裔。論底蘊深厚,不死火鳳一脈說是天宇帝國最強,也不是不可以的。畢竟,天狐族並不擅長於戰鬥。


    可就是這樣,居然被低一個大位階的美公子給壓製了。孔雀妖族現在連皇者都沒有啊!美公子在半年多前還是一名九階的存在,還在參加祖庭精英賽。而半年多之後的今天竟然就能和大妖王抗衡了,那再給她幾年,她又會強大到什麽程度?她需要多長時間能夠成就皇者?在場的皇者們此時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覺,因為美公子所展現出的實力,著實是大大的出乎了他們的意料之外啊!


    天狐大妖皇眉頭微蹙,雙眼眯起,不知道在思考著些什麽。


    從他的角度,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妖怪族和精怪族能夠更好的延續,為了讓妖精大陸能夠始終作為整個位麵的核心而存在。


    為什麽要針對這一個小女孩兒,就是因為在她當初奪冠的時候,他曾經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也從她的那個同伴身上感受到更強烈的威脅。以他皇者的身份都能夠感受到這份威脅,威脅的就不是他自身,而是他所守護的。


    所以,他才在暗中引導了暗魔大妖皇去追殺唐三和美公子。


    暗魔大妖皇迴歸之後,說是有類似海神的力量阻攔了自己,但已經被他消滅了,那個叫修羅的小子徹底泯滅。天狐大妖皇也果然感受不到屬於修羅的那份氣運存在了。


    所以,隻需要再將眼前這個小姑娘扼殺在搖籃之中,至少也要中斷她的氣運,那麽,威脅應該就會消失。


    但是,連天狐大妖皇自己也沒想到,美公子的成長速度竟然能夠快到這種程度。在短短半年多的時間來,不但渡劫成功了,居然還能夠與大妖王層次的一級血脈強者抗衡。她展現出的能力越強,天狐大妖皇自然也就越是能夠從她身上感受到威脅。而且這份威脅已經上升到一個新的高度了。


    曹彧瑋手中戰刀閃爍著刺目的金紅色光芒,全身殺氣凜然。一步跨出,戰刀悍然斬出。天空頓時劇烈的扭曲起來。熾烈的刀意直接籠罩向美公子的身體。


    依舊是以力破巧。


    美公子臉色不變,主動上前一步,又是一個天之玄圓揮灑而出。


    戰刀強勢無比的一擊也又一次被卸到一旁。在場都是頂級強者,他們誰都看得出,美公子現在所施展的這種技巧絕對是神技之中的神技。對手的力量明明比她強大的多,但卻就是破不了她這超強的防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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