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騎兵飛馳而過,帶起草木飄搖,趙當世策馬高望,一臨崖小庭遙遙在目。


    劍拔弩張了大半個月,爭奪“闖王”之號的舞台上,高迎恩與拓攀高這兩個角兒,最終還是選擇了直接對話。


    首先是高迎恩發起了洽談的邀請,拓攀高與眾心腹商渥後,決定答應下來。隻不過,天下烏鴉一般黑,高迎恩想借著這個機會除掉拓攀高,拓攀高也同樣不想放過這個好機會。兩方表麵上心平氣和地來迴交流,實則暗地裏,都開始緊鑼密鼓地調集兵力,準備下手。


    會談地點放在了兩營間的一座小山上。這小山不知其名,但頗是林深樹茂,高迎恩派了百餘人先去山上伐木修徑,又趕築了一座小亭,作為與會場地。


    事態的發展其實很符合趙當世的期望,他選擇了李自成,但出於現實的考慮,在高、拓二人中必須選一個作為權宜之計。為了使“二虎競食”之計得以成行,他就隻能選擇實力看上去較弱的拓攀高。


    一直占據上風的高迎恩在關鍵時刻突來邀請,拓攀高能感到內中不軌,趙當世也瞧出了端倪。他和覃奇功分析過,認為高、拓極有可能借著這次的會麵做個了斷。雖然拓攀高口風很緊,但通過與其最近幾次的交談,趙當世明顯能覺察出他神情間的焦慮——這是一種即刻要麵臨生死十字路的焦慮。


    不久前,拓攀高差人找到趙當世,希望他能與自己一起去,說是至少氣勢上可以壓過高迎恩一頭。但聞弦歌知雅意,趙當世怎會不明,拓攀高實是想把自己攥在手裏,以免趙營緊要關頭出什麽幺蛾子。


    隻因擔心沒了自己的支持,拓攀高會臨陣畏縮,原本打算坐山觀虎鬥的趙當世答應了一起去見高迎恩的要求。在赴會前一日,就僅僅帶著周文赫等八九名夜不收趕到了拓營。


    果不出他所料,拓攀高隨即向趙營下達了指令,即令趙營撥出部分軍馬,在約定時間趕到指定地點,作為對高迎恩進行打擊的一部分。趙當世對此早有準備,依照來前與諸將定下的策略行動。


    趙當世慢慢迴憶著日前發生的一些事,風馳電掣般的騎兵們眨眼就到了小山下。前頭拓攀高等十餘騎先下馬,趙當世與周文赫等隨後也帶住了馬匹。


    眾人拾級而上,沿著剛剛開辟不久的小徑走著,無人說話。趙當世邊走邊打量著山勢,但覺此山草木雖盛,但卻是異常陡峻,能開出腳下這樣一條羊腸小路已屬不易,絕無可能再布下許多兵馬。同時偷看拓攀高,他似乎也瞧出此處當無伏兵,故而原先緊繃著的臉,微微緩和了些。


    百米高的小山很快到頂,高迎恩矮瘦的身軀隨著小亭一起出現,他故作熱絡,走上來牽住拓攀高的手,不住噓寒問暖,把眾人往亭中引。趙當世跟著走去,發現亭中早擺了一張八仙桌,上麵酒水小菜一應俱全。


    高迎恩、拓攀高以及同來的趙當世、張妙手分四麵圍桌坐下。趙當世坐定後看到高迎恩背後還有一個清秀的儒生站著,問道:“敢請教這位先生是?”


    那儒生端端正正作了一揖,答道:“小生穆公淳,見過趙將軍。”


    趙當世嘿了一聲道:“先生識得我?”


    穆公淳微笑著搖搖頭道:“小生雖未曾瞻仰將軍英姿,可昔日在劉哲掌盤子手下,沒少聽說將軍年少英才。今見,果是聞名不如見麵,一表人才。”


    聽到“劉哲”二字,趙當世立刻改容,肅道:“原來是劉掌盤的故人,失禮。”


    拓攀高這時卻道:“向聞劉哲手下有個諸葛亮,就是你吧?依我看,也是言過其實,什麽能謀善斷,不過吹噓之詞。”


    高迎恩麵色不悅:“拓兄說話未免太過武斷,穆先生是公認的才智之士,連老、老闖王都親口稱讚過,你怎麽就如此貶低?”話說到“老闖王”時,正搔到二人的要緊處,心裏咯噔一下,口裏也不由得言語頓挫。


    拓攀高倒沒有理會他的異樣,滿不在乎道:“哼,要真是識時務、有機智的能人異士,怎麽不勸你打消了主意?”


    他話未說明,但在場人人皆知這個“主意”指的是什麽,高迎恩沒想他如此直言不諱,一時語塞,臉上青白交替。


    穆公淳見自家主公犯難,立刻道:“拓、趙、張三位掌盤現在分營別屯,但到底與我家主公曾經同帳做事過,不為別的,就為昔日同袍之誼,大家先滿飲一碗!”


    拓攀高大口一張,滿滿一碗酒登時半滴不剩,飲罷抹嘴道:“既然還念著同袍之情,何必鬼鬼祟祟做些見不得光的小動作?”


    高迎恩眉角一抬,斜睨他:“什麽見不得光的小動作?”


    拓攀高搶過兵士手中的酒壺,自斟自飲,滿臉都是不痛快:“你自己心裏清楚。我你共事了這麽多年,說起來還是親戚,老闖王一出事,你就要撕破臉皮?”


    高迎恩氣憤道:“我怎麽撕破臉皮?要不是你整日在那裏瞎嚷嚷,胡攪蠻纏的,我又怎會針對你?”


    拓攀高聽到這裏,捏掌成拳,重重砸在桌上,四人的碗均是一震,酒水都灑出不少,隻聽他氣唿唿道:“老闖王走前明言闖營歸你我二人商量共處。你做事,哪次征求過我的意見?有些事我看不過去,說道說道,到你這裏就成了胡攪蠻纏?”


    高迎恩也怒了,駁斥他道:“那隻是臨時的安排,大軍不可一日無主,老闖王失利,軍心浮動,正需要一人統一事務,穩定軍心。我這麽做了,為公不為私,你卻總愛唱反調,換做誰都忍不了!”


    拓攀高氣不過,“唿”一下站起,嚷道:“怎麽?誰說這統一事務的人就該是你?你從來隻會躲我身後撿些好處,論起衝鋒陷陣、九死一生,你如何能比得上我?你又有什麽什麽資格與我相爭?”


    趙當世瞧他臉紅身顫,青筋暴起,似要動粗,趕忙也站起來,壓他坐下,好言相勸:“拓兄,你的本事,大夥都知道,不說其他,就我姓趙的,第一個服你。”張妙手也連連稱是,拓攀高聽了好話,情緒方才安穩下來。高迎恩臉都青了,緊緊抿唇。


    穆公淳這會兒說道:“拓掌盤此言差矣,小生之見,高掌盤比起你,有三好,更適合擔這統一營中事務的責任。”


    拓攀高牛眼翻白,冷笑道:“三好?哪三好?”接著又補一句,“聽你放兩句屁。”


    穆公淳對於拓攀高倨傲的神情毫不放心上,正顏陳說:“第一好,擺在明麵上,闖營中,支持我家主公的元老宿將占絕大多數,可見人心所向。”


    這事沒法兒還嘴,拓攀高粗粗喘了口氣,強嘴道:“那是你家主公巧言令色,哄騙了那些糊塗蟲。”


    “第二好,好在我家主公是老闖王的親弟弟。老闖王膝下無子,僅有幼女一人,我家主公代為掌權,名正言順。”


    論起血緣,拓攀高更無話可說,隻是他口上不服:“隻聽說皇帝死了,皇太弟即位,老闖王是皇帝嗎?咱們做賊的人,效仿那狗日的一套豈不是貽笑大方?再說難聽點,這闖營,就是大家合夥做買賣的地兒,誰錢多誰就是主事,沒聽說主事的吃了官司,虧了本,他弟弟還能接著指手畫腳的。”


    他言語中似對高迎祥不甚尊敬,高迎恩聞之不快,正想發作,穆公淳察言觀色,搶白道:“前兩好都是事實,拓掌盤所說,強詞奪理罷了。”然後不給對說話的機會,立刻接著道,“這第三好,就愈加明顯了。拓掌盤與我家主公有嫌隙,各位都清楚,那麽現在請看看,是誰首先放下身段,真心發起會談?可不是我家主公?”說著,掃視在場諸人一眼,“心胸開闊者得天下。楚漢相爭,霸王勇猛絕倫,漢王遠遜,最終卻是楚滅漢興,何也?漢王寬厚,霸王狹隘而已。”這一句出口時,他已是麵對趙當世與張妙手,“我家主公寬容長者,不願看到闖營同室操戈,所以才布下此會,希望大家能如從前般同心共力,放下仇怨,一起重整闖營雄風!”


    穆公淳聲音響亮,不卑不亢,所言“三好”亦非虛妄之詞,趙當世用餘光分明能看到張妙手已經有點動搖不安。拓攀高也是無言以對,低首撫桌沉默。其實,他自己心中對這番話也是讚同大於反對,之所以堅持站在拓攀高這邊,純是因為他明白李自成才是最好的選擇。


    高迎恩見穆公淳的口舌有了效果,心下竊喜,立馬趁熱打鐵,指使左右兵士將幾人的酒碗滿上,然後端起自己的酒碗,毅聲說道:“諸位,我高迎恩雖然無才無德,但平生夙願就是希望老闖王創下的這份基業能繼續傳承下去。咱們兄弟一場,怎能做出自相殘殺這般親者痛仇者快的事?如諸位不棄,吃了碗中的酒,我高迎恩在此承諾,往後闖營,不是我一人說了算,拓、趙、張三位,自可坐二三四把交椅,與我同階而論。”


    趙當世暗想以高迎恩這種老粗,斷然想不出此等說辭,十有八九還是穆公淳教的。若換做旁人,能成為闖營的核心人物之一,當然允之不及。不過,今闖營已非昔闖營,現在趙當世亦非當初的那個不入流的小寇,他的雄心早不是區區一個殘敗的闖營可以容納。


    換句話說,高迎恩給出的籌碼貌似豐厚,但往細了想,對他自己固然大大有利,而對於趙營,卻可謂帶刺的玫瑰。


    如果三人答應,那麽對於高迎恩,一來解決了後顧之憂,可以當上“新闖王”;二來順手還將拓、趙、張三營再次籠絡到一條船上,往後應付起官軍也會遊刃有餘得多,著實乃一箭雙雕之策。但是反觀趙營,勢必又將陷入新的泥沼,難以自拔。


    一路來風風雨雨,跟了大大小小這麽多的勢力,趙當世有個感覺非常深刻,就是“上賊船易,下賊船難”。跟了這樣一支凋敝的闖營不說前途渺茫,就自己都有可能隨時麵臨被高迎恩逐步打擊、剪除的危險。到那時候,受製於人,就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他故作飲酒,沒有理會高迎恩拋出的橄欖枝,因為他知道,有一個人定會先他沉不住氣——此人就是這次“雙雄會”的主角之一,拓攀高。


    在寂靜了許久後,他那粗豪的嗓音再一次響起,沛然的中氣直震得諸人耳中嗡嗡:“有趣、有趣。高二愣子啥時候也會說這種話了?看來這位穆先生非但是個好謀士,還是個好教師。這番言語教的好,恁地巧舌如簧,都當麵撬起牆角了?”


    穆公淳板著臉道:“古言‘先禮後兵’,我家主公真心誠意想要凝結眾力,振興闖營,拓掌盤何故不明大勢,隻為了一己私利,執意改換門庭,致使我營分崩離析?”


    拓攀高嗤笑道:“我平素最瞧不起換主換得比衣服還勤快之人,說起改換門庭,比起先生,當真小巫見大巫。”頓了一下,麵顯戲謔,“哈哈,先生所言‘先禮後兵’,這個‘禮’我看表現得不過爾爾,‘兵’在哪裏?是時候亮出來了。”:筆瞇樓


    高迎恩陰著臉道:“拓兄真不給麵子,一味要把事情攪黃了?”


    拓攀高縱聲狂笑:“事情早就黃了,你等再攪和,又能濟甚事?”說完,轉對趙當世、張妙手,“你二人若覺得高掌盤說的在理,現在就可以投過去,我絕無二話,認栽。”


    此話雖為欲擒故縱,但也隻有拓攀高這樣自負桀驁的人才敢肆無忌憚說出口。趙當世早有定計,立刻迴道:“在下全聽拓掌盤的。”張妙手見狀,也忙跟著說了一句。


    延攬無望,高迎恩顧視穆公淳,穆公淳麵色鐵青,冷冷道:“‘先禮後兵’說到做到,拓掌盤無情,也別怪我營無義。”


    話音未了,眾人耳邊腳步聲急起,抬頭看去,小徑口,一兵士張皇失措,手腳並用地爬上山來,口中不住大唿。


    剛開始的時候,它根本就不認為自己麵對這樣一個對手需要動用武器,可此時此刻卻不得不將武器取出,否則的話,它已經有些要抵擋不住了。浴火重生再強也是要不斷消耗的,一旦自身血脈之力消耗過度也會傷及本源。


    “不得不說,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現在我要動用全力了。”伴隨著曹彧瑋的話語,鳳凰真火宛如海納百川一般向它會聚而去,竟是將鳳凰真炎領域收迴了。


    熾烈的鳳凰真火在它身體周圍凝聚成型,化為一身瑰麗的金紅色甲胄覆蓋全身。手持戰刀的它,宛如魔神一般凝視著美公子。


    美公子沒有追擊,站在遠處,略微平複著自己有些激蕩的心情。這一戰雖然持續的時間不長,但她的情緒卻是正在變得越來越亢奮起來。


    在沒有真正麵對大妖王級別的不死火鳳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夠抵擋得住。她的信心都是來自於之前唐三所給予。而伴隨著戰鬥持續,當她真的開始壓製對手,憑借著七彩天火液也是保護住了自己不受到鳳凰真火的侵襲之後,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


    這百年來,唐三指點了她很多戰鬥的技巧,都是最適合她使用的。就像之前的幽冥突刺,幽冥百爪。還有剛剛第一次刺斷了曹彧瑋手指的那一記劍星寒。在唐三說來,這些都是真正的神技,經過他的略微改變之後教給了美公子,都是最為適合她進行施展的。


    越是使用這些能力,美公子越是不禁對唐三心悅誠服起來。最初唐三告訴她這些是屬於神技範疇的時候,她心中多少還有些疑惑。可是,此時她能夠越階不斷的創傷對手、壓迫對手,如果不是神技,在修為差距之下怎麽可能做到?


    此時此刻,站在皇天柱之上的眾位皇者無不對這個小姑娘刮目相看。當鳳凰真炎領域出現的時候,他們在考慮的還是美公子在這領域之下能堅持多長時間。白虎大妖皇和晶鳳大妖皇甚至都已經做好了出手救援的準備。可是,隨著戰鬥的持續,他們卻是目瞪口呆的看著,美公子竟然將一位不死火鳳族的大妖王壓製了,真正意義的壓製了,連浴火重生都給逼出來了。這是何等不可思議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愛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正如曹彧瑋內心所想的那樣,一級血脈的大妖王和普通的大妖王可不是一迴事兒啊!更何況還是在天宇帝國之中名列前三的強大種族後裔。論底蘊深厚,不死火鳳一脈說是天宇帝國最強,也不是不可以的。畢竟,天狐族並不擅長於戰鬥。


    可就是這樣,居然被低一個大位階的美公子給壓製了。孔雀妖族現在連皇者都沒有啊!美公子在半年多前還是一名九階的存在,還在參加祖庭精英賽。而半年多之後的今天竟然就能和大妖王抗衡了,那再給她幾年,她又會強大到什麽程度?她需要多長時間能夠成就皇者?在場的皇者們此時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覺,因為美公子所展現出的實力,著實是大大的出乎了他們的意料之外啊!


    天狐大妖皇眉頭微蹙,雙眼眯起,不知道在思考著些什麽。


    從他的角度,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妖怪族和精怪族能夠更好的延續,為了讓妖精大陸能夠始終作為整個位麵的核心而存在。


    為什麽要針對這一個小女孩兒,就是因為在她當初奪冠的時候,他曾經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也從她的那個同伴身上感受到更強烈的威脅。以他皇者的身份都能夠感受到這份威脅,威脅的就不是他自身,而是他所守護的。


    所以,他才在暗中引導了暗魔大妖皇去追殺唐三和美公子。


    暗魔大妖皇迴歸之後,說是有類似海神的力量阻攔了自己,但已經被他消滅了,那個叫修羅的小子徹底泯滅。天狐大妖皇也果然感受不到屬於修羅的那份氣運存在了。


    所以,隻需要再將眼前這個小姑娘扼殺在搖籃之中,至少也要中斷她的氣運,那麽,威脅應該就會消失。


    但是,連天狐大妖皇自己也沒想到,美公子的成長速度竟然能夠快到這種程度。在短短半年多的時間來,不但渡劫成功了,居然還能夠與大妖王層次的一級血脈強者抗衡。她展現出的能力越強,天狐大妖皇自然也就越是能夠從她身上感受到威脅。而且這份威脅已經上升到一個新的高度了。


    曹彧瑋手中戰刀閃爍著刺目的金紅色光芒,全身殺氣凜然。一步跨出,戰刀悍然斬出。天空頓時劇烈的扭曲起來。熾烈的刀意直接籠罩向美公子的身體。


    依舊是以力破巧。


    美公子臉色不變,主動上前一步,又是一個天之玄圓揮灑而出。


    戰刀強勢無比的一擊也又一次被卸到一旁。在場都是頂級強者,他們誰都看得出,美公子現在所施展的這種技巧絕對是神技之中的神技。對手的力量明明比她強大的多,但卻就是破不了她這超強的防禦。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明匪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陳安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陳安野並收藏明匪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