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義上前問道:“梁兄弟,你……你……怎麽起來了,快快躺下。”梁浩錚並不聽他的,吃力問道:“淨幫的人去哪裏了?”劉義道:“他們人多,家裏頭住不下,我爹已將他們安排在城郊的一處老宅子裏。你且放心吧!”


    梁浩錚一愣,問道:“餘大人沒怪他們麽?”劉義笑道:“你與餘大人相交的時間尚短,不知道他的為人,其實他心中很佩服他們這幫除奸官、斬惡霸的好漢。”


    聽了此話,梁浩錚才大為寬心,卻不解道:“餘大人是朝廷命官,而淨幫眾人各個是通緝犯,他……他不怕受到連累麽?”劉義道:“無礙,他們對我們言明是淨幫中人,紛紛向餘大人磕頭賠禮過了。他們將今日在天柱山頂的事對我等都說了,他們打心眼兒裏佩服你,說直到鐵磊再來尋他們之前,他們都是你沙天幫中的人,會為你死心塌地、赴湯蹈火!”


    梁浩錚聽罷先是一驚,而後轉驚為喜,仰天大笑:“哈哈,雷大哥,我不負你的信任了!”笑聲牽動了右臂,而後他又是一聲慘叫,緩緩躺了下去。


    劉義道:“梁兄弟,你為了不負雷幫主的托付,為服眾人,竟自斷一臂,這……這也令我好生佩服!你如今有了這幫兄弟,也叫我好生的羨慕呀。”梁浩錚苦笑道:“雷大哥對我恩重如山,我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怎會不知報恩呢?說起羨慕,應是我羨慕劉兄才對,你有這麽一個明事理的嶽父,還……”他本想說“還有餘姑娘這麽一個妻子”卻看到二人表情不對,收住了這句話。


    在梁浩錚心中,他以為餘婉婷和劉義雖是情同兄妹,但父母之言尚在,必有一日將會結為夫婦。而他心中固然喜歡餘婉婷,卻無法表白,隻是藏在心裏,不敢拿出來。他更不知道,餘婉婷對他的依賴於信任,更超出了劉義,雖然二人隻是見過兩麵,但這份感覺似乎是上輩子便帶著了。


    梁浩錚順著剛才的話,笑道:“如今我隻是骨頭碎了,胳膊又沒斷,劉兄佩服我什麽?待修養些時日,我一樣能舞劍!”


    劉義和餘婉婷聽了這下,臉上的表情一緊,紛紛黯然默不作聲。梁浩錚看出端倪,慌忙問道:“怎麽了?”


    劉義搖頭歎氣,對餘婉婷說道:“婉婷,你照顧梁兄弟吧,我去看看我爹。”說罷,便轉身出門。梁浩錚見餘婉婷粉麵凝霜,心中更加不安起來,慌忙再問一聲:“怎麽了?”


    餘婉婷泣道:“他們將你抬迴來之後,劉伯伯便找了郎中給你看傷。那郎中說……”


    “說什麽!”梁浩錚心情愈發的激動,他格外擔心這條胳膊便這麽沒有了。


    可事實與他所想一樣,餘婉婷黯然道:“郎中說,骨頭已全部碎了,哪怕還能長好,這條胳膊也不中用了。”說罷低下頭去,哭得更厲害了。


    這話猶如一道晴天霹靂,梁浩錚心如死灰,頭腦裏已是一片空白。餘婉婷見了,慌忙叫道:“梁大哥,你……你別太傷心了,我來照顧你。”


    “我來照顧你”是脫口而出的,此時說了出來,她臉上一紅,不敢再看梁浩錚。她畢竟是個大家閨秀,從沒對一個年紀相仿的男子說過這樣一番話。


    梁浩錚默默地看著她,心道:“我……我竟感覺,餘姑娘也是喜歡我的。可他與劉兄指腹為婚,這等父母之命,怎麽去違抗?或許根本是我想多了,她本就是同情我的慘狀。又或許是我不敢表白,一直束縛在現實中的禮教當中?我……我在想什麽,到底在想什麽。他是縣令千金,從小錦衣玉食,我不過是個市井的無賴,怎能配的上她!哦?不對,我如今是沙天幫的幫主了,這……不成!漕幫雖然風光,但幕後的陰謀數不勝數,高揚帆那廝一直覬覦幫主之位,又有九通派和定江幫兩個對手,我天天過著這種刀頭上舔血的日子,又怎能給她幸福呢?啊!不對,或許兩個人在一起本就是最大的幸福!或許我可以不做幫主,成全了高揚帆,與她找片世外桃源。.tw[]可這麽做,又或許太自私了些,雷大哥在我身上用了那麽多心血,我怎能對不起他!”


    梁浩錚片刻的思慮之間,已換了無數個念頭,剛剛用一個理由說服自己大膽表白,卻被另一個理由推翻,這等患得患失,忽喜忽憂本就是最難受的。


    兩人一個哭,一個呆,愣愣的僵持了許久。梁浩錚此時也想開了,斷了條胳膊,但好歹沒有辜負雷動的重托,而且得到了五十個死心塌地追隨他的人,總算收獲頗豐。至於餘婉婷,他心裏也明白,劉義要拜穆成為師學習武藝兵法,將來為朝廷效力,他與餘婉婷的婚期延後了五年,五年後,若劉義立了大功,衣錦還鄉,餘婉婷嫁給他自然能得到好的生活,若劉義沒有立功,他再去表白也不遲。


    梁浩錚雖然這麽想,但是到了幾年後吐魯番兵變時,他卻幫助劉義立下了絕世豐功,這是後話,按下不表。


    二人沉默許久後,梁浩錚開口問道:“餘姑娘,不知劉伯伯此時在何處?”餘婉婷道:“劉伯伯這幾個月身體不適,之前遊衝莊主在府上時曾答允他幫他找些醫術高超的江湖郎中。今日那郎中來了鳳陽,之前給你看傷的,也是他。”


    梁浩錚一愣,問道:“身體不適?可有大礙?”餘婉婷道:“這我便不知了,誰也問不出來,就是我爹爹來問,他也隻是笑笑而已。梁大哥你有什麽事麽?”梁浩錚道:“淨幫那些人表明態度隨我去沙天幫,可他們的老幫助鐵磊一走,他們自然很是抑鬱,我想擺幾桌酒席,讓他們喝個痛快。”餘婉婷問:“那與劉伯伯何幹?為何要尋他?”


    梁浩錚苦笑道:“我……我身上一文錢也沒有。想去找劉伯伯借些銀兩,待我到了淮安取了錢,再給他送還迴來。”餘婉婷莞爾道:“我以前以為漕幫的幫主定是那種無限風光的人,今日才知,原來身上一文錢也沒有。我去找劉伯伯開口吧,梁大哥你先休息,今日天色不早了,明日一早我便將銀子給你送來,好麽?”梁浩錚點頭應下,看著餘婉婷出了房門,緩緩睡去了。


    且說餘婉婷並沒有去找劉致,而是迴家將自己一些心愛的首飾變賣掉,替梁浩錚湊了百兩銀子。


    次日,梁浩錚剛剛轉醒,便瞧見床頭上放著一個包裹,打開一瞧,正是餘婉婷給他準備的百兩白銀,他往窗外一瞧,太陽掛在最高處,心中一驚,暗忖道:“我竟睡了這麽久!”他昨日一夜未眠,又加上受傷,夜間睡去極度疼醒,又極度昏迷。


    也大概是梁浩錚體格健壯,或者是那個江湖郎中給他用了什麽靈丹妙藥,單單一夜,他的手臂處已沒有剛受傷時那般鑽心的疼痛。


    梁浩錚翻身下床,出了劉府,在劉義的陪同下去城郊的劉家老宅中給淨幫一眾門徒辦了一場豐富的酒宴。他所料不錯,那幫人因鐵磊上京刺殺梁芳一事,心情抑鬱,紛紛喝的大醉,也各個稱讚梁浩錚心細,他們哪裏知道,當初小木受傷離開時,他與沈揚文也是這般心情。


    眾人大醉一場,好好休息了一夜,再到次日時,梁浩錚又托鳳陽丐幫中人尋來了一些馬匹,他有雷動的信物,丐幫中人見了他便如同見了雷動一般。他與眾人在鳳陽一呆又是三日,而後帶領淨幫門徒出發前往淮安。而此時高揚帆也已帶著上千沙天幫眾到了淮安。


    鳳陽距離淮安有八百裏的距離,梁浩錚隻尋來了十五匹馬,而他們一行人大多還是步行趕路。眾人都是練家子,腳程頗快,到了淮安時,也是兩天之後了。


    明代的淮安與鳳陽同屬南直隸屬府,稱作淮安府與鳳陽府,府下另設有有州縣。餘興便是鳳陽府鳳陽縣的知縣,而沙天幫所在若具體到府下的縣區,便是在淮安的沭陽縣。


    可巧的是,沭陽縣原先的縣令在半個月前遇刺身亡,現由他的師爺李平代理縣令一職,而刺殺原先縣令的,正是鐵磊所率的淨幫一班人,跟隨梁浩錚一路來到淮安的五十人之中有四人參與了此事。


    眾人眼看到了淮安沭陽的地界,有個叫李執的漢子道:“幫主,這沭陽縣的知縣半月前被我等兄弟給殺了,我與另外三個兄弟逃跑的時候被衙差看到了麵容,恐怕我若隨你前去,若是被人認了出來,連累與你。”他此時已改口直接稱唿梁浩錚為幫主,梁浩錚聽了心中有頗為喜悅。


    梁浩錚道:“哦?你們逃跑的時候是夜裏還是白天?那人瞧得真著麽?”李執道:“逃跑雖在黑夜,但我與那衙差離得極近,恐怕城裏已貼出來我的懸賞令了。”


    梁浩錚笑道:“黑夜便好,他無憑無據,這等事情我們賴過去便是,哥哥不必擔心。”那李執還是放心不下,對梁浩錚說想獨自找個地方藏將起來,待梁浩錚有需要時再現身出來,可梁浩錚執意不肯,硬將他拉入了城中。


    且說高揚帆也推測到了梁浩錚這幾日便會到達淮安,早已經派人在城門外守候著,那沙天幫的門生見了梁浩錚,一眼便將他認出,忙上前招唿,將一眾引進了城中,來到沙天幫的大宅。


    一進沭陽縣城,梁浩錚不禁呆了,其街市之繁華,人煙之阜盛遠遠勝過蘇杭二府,便是連如今的帝鄉鳳陽也是望塵莫及。而一到沙天幫的大宅門前,梁浩錚又是一呆,隻見大宅正門口蹲著兩個碩大的石獅子,正門一扇,側門兩扇,門頂都有鍍了金的獸頭,氣派非常。正門之上有一塊巨大匾額,上書“淮安沙天幫”五個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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