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原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在夢裏,自己變成了一隻蛋,身體周圍都黏糊糊的液體和硬硬的殼。有時候會暖暖的,有時候涼涼的。聽不到任何聲音,看不到任何色彩。眼皮也像掛了秤砣一樣,無論怎麽用力,也睜不開。就像被關了小黑屋一樣,沒有光線,沒有聲音。寂寞,人最能讓人崩潰的東西。“如果是夢的話,就讓我早點醒來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楚原不斷的努力下,身體周圍的硬殼哢擦,一聲,出現了絲絲裂縫。


    “破開硬殼這夢就該醒了吧?”楚原很興奮,這個夢實在是太長了,長到快讓人崩潰的地步。至於為什麽能聽到硬殼哢擦一聲,楚原沒有在意,他忘記了他之前根本是聽不到任何聲音的,直到――哢擦擦......


    雲盤山脈,一隻烏鴉叼著蟲子向自己的巢穴飛去。這隻烏鴉的巢穴是樹洞巢穴,在一棵高七八丈高的梧桐樹頂端的樹幹上,有一個直徑大約兩寸的圓形樹洞。


    樹洞中,一隻全身光禿禿的烏鴉幼鳥睜大著雙眼,呆呆的,一動不動。


    烏鴉媽媽飛迴巢穴,將口中白嫩的幼蟲在小烏鴉頭上晃了晃,小烏鴉一點反應都沒有。


    在烏鴉媽媽有限的記憶中,在自己父母給自己喂食的時候,自己總是將嘴巴張到最大,發出自己能夠發出最洪亮的叫聲,以此來吸引父母,好讓他們吧蟲子喂給自己。可是眼前的小烏鴉卻又是怎麽迴事?


    烏鴉媽媽將蟲子放在巢穴裏,對著這隻奇怪的小烏鴉喳喳叫喚了一陣。好像被烏鴉媽媽的叫喚聲吵到了,小烏鴉抬頭看了看烏鴉媽媽,卻也不管巢穴裏麵還掙紮著的蟲子,沒精打采的趴了下去。


    對於自己的孩子,任何母親都是寬容且慈愛的。小烏鴉不吃這種蟲子,烏鴉媽媽隻好一口將快死掉的蟲子吞下,展翅飛出巢穴,去尋找另外的蟲子。


    這是烏鴉媽媽第一次組建家庭,產下的蛋也隻有一枚,如果烏鴉媽媽有點常識的話就會發現小烏鴉是如何的與眾不同。


    剛破殼就睜開了眼睛,而且對食物不感興趣,哪裏有這樣的幼鳥?要是多幾隻幼鳥作比較的話,烏鴉媽媽也很容易發現這一點。可惜,剛成年的烏鴉媽媽這是第一次產卵,而且隻產了一枚。


    看著漸漸飛遠變成一個黑點的烏鴉媽媽,小烏鴉的眼中流露出一絲落寞。


    這就是新的開始嗎?還是那麽的弱小,無力,生死全操之於人手,全然把握不住自己的命運。甚至連“人”都不是了。


    這隻小烏鴉曾經有個名字,楚原,是一個人類,或者說,曾經是。


    楚原有著無憂無慮的童年,有一個令人羨慕的家庭。父親寬和大方,母親溫柔慈祥。雖然不是什麽大富大貴之家,卻也稱得上幸福二字。


    十一歲那年,病魔帶走了母親。十一歲的楚原已經知道很多事情了,包括生與死的界限。在母親彌留之際,想伸手摸一摸自己的孩子,但是晚一步到家的楚原看見的隻有那隻無力摔落的手。


    楚原第一次知道了什麽叫無力,什麽叫不甘。


    十七歲的楚原成績很好,經常受到老師和親人們的誇獎,學校也獎勵了不菲的獎學金。父親的生意也蒸蒸日上,還找到了一個知冷知熱的貼心人,雖然限於對母親的懷戀而沒有走出最後一步,但封凍已久的臉上還是綻放出了笑容。


    可惜天公不作美,那些高高在上的人隻是隨手這麽一劃,父親多年辛苦的成果便大半付諸東流。而楚原卻因為收到了一位美麗的女孩的情書,被人無故堵在校外暴打了一頓。


    楚原第一次知道了什麽叫弱小,什麽叫激憤。


    從此,父親一蹶不振,而他的貼心人,也默默的消失了。楚原在學校變得沉默了,成績也隻是維持在中上,沒那麽多的光彩照人,也沒那麽多的......麻煩。


    一年後,楚原一鳴驚人,考上了重點大學,但是父親卻病了。為了醫治父親,楚原將錄取通知書封存在箱子的最底下。


    三年後,傾全力也沒能挽迴父親的生命。父親走了,也帶走了家裏最後一點積蓄。


    又過了五年,已經被社會折磨得麻木不仁的楚原在一輛疾馳的小轎車的車輪下救下了一個小女孩,而自己卻被重重的拋向半空。


    鮮血染紅了楚原的雙眼,透過模糊的視野看到的世界,一片暗紅。


    “如果在給我一次機會的話,我一定要掌握自己的命運!”這是楚原失去意識前最後的想法。


    “嗄嗄,嗄嗄,嗄嗄”一陣刺耳的鳥叫聲將楚原從迴憶中喚醒過來。烏鴉媽媽在巢穴邊上的樹枝上跳來跳去,不停的煽動翅膀,發出一聲聲的尖叫聲。像是在警示什麽,又像是在恐懼什麽。


    迷茫的楚原將自己的頭伸出洞外,朝著烏鴉媽媽警示的地方看去:一條花白相間的大蛇正向著樹洞的方向慢慢遊來。


    大蛇足有六七尺長,兩三寸粗,絕不是烏鴉媽媽可以抗衡的。大蛇的目的很明顯,就是楚原所在的樹洞巢穴,烏鴉媽媽焦躁的在樹枝上跳來跳去,不停的叫喚著。但是卻絲毫不能抵擋大蛇穩重的步伐。


    楚原閉上了眼睛,靜靜的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命運,稚嫩的爪子不自覺的抓緊。


    “嗄嗄,嗄,嗄嗄嗄!”過了一小會,楚原沒有等到自己命運的終結,卻是烏鴉的叫聲更加激烈了。


    “我這是在逃避死亡嗎?還是逃避自己的命運?”


    不知道出於什麽想法,楚原睜開了雙眼。每個人都麵臨過選擇,區別隻是在於後果是否嚴重罷了。


    楚原抬眼望去,兩隻烏鴉在大蛇的頭頂蒲扇著翅膀,口中一直發出“嗄.嗄”的示警聲,還不時俯衝下去啄一大蛇。


    由於是環繞在筆直的樹幹上,大蛇也不敢輕舉妄動,一個不慎很可能就會從樹上掉下去。大蛇隻得忍著兩隻烏鴉的騷擾,慢吞吞的向著目標前行。本來隻有二十餘秒的路程,在烏鴉的幹擾下足足花了三十多秒才進行到一多半。


    兩隻烏鴉楚原都認識,一隻是烏鴉媽媽,另外一隻是烏鴉爸爸。雖然才破殼沒多久,但是這位烏鴉爸爸卻給楚原留下過很深的印象。


    烏鴉媽媽每次叼著蟲子迴來喂楚原的時候,楚原不吃她就會自己吃掉,下次換成另外一種蟲子。而烏鴉爸爸,卻不管楚原吃不吃,把蟲子扔到巢穴裏麵後立即進行下一次覓食。


    又過了十來秒,大蛇已然遊到了梧桐樹頂端的樹洞旁邊,隻要把頭伸進樹洞裏,就能吃到可口的幼鳥了。大蛇的鱗片又滑又硬,兩隻烏鴉用盡全力也沒能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能讓大蛇的行進速度幾乎慢了一倍,已經是很大的成就了。


    “這就是命麽?從失去生命到重生在到即將失去又一次的生命,生死皆操之於所謂的命運。想讓我死便讓我死,想讓我活便讓我活。難道我連選擇自己死亡的方式的資格都沒有了麽?”小烏鴉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用盡全力撲騰著自己幼小的身軀,朝洞口挪去。


    “快一點,再快一點。就算是死,我也要按照自己的意願死去!”


    梧桐樹有七八丈高,楚原隻要掉下去,絕對十死無生!


    烏鴉的巢穴裏樹洞口隻有兩三寸的距離,楚原跌跌撞撞的撲騰到了洞口邊上,隻要在用力擠一下就會掉下去。


    “這就是我命由我,不由天麽?”楚原心中無奈的笑了笑,閉上雙眼,用力一撲!


    噗噗噗噗.....咚!


    楚原沒有感受到自由落體的失重感和忽忽的涼風,隻感到自己被什麽東西猛的撞了一下,跌迴了幹燥的巢穴。


    楚原睜開雙眼,引入眼簾的是烏鴉爸爸那雄壯的身影,至少,在這一刻的小烏鴉心中,這個身影是那麽的雄壯!


    “冒著生命危險也要救自己麽?”楚原心中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嘶嘶,嗖!”一張猙獰的巨口突然出現在烏鴉爸爸身後,猛地一咬,咬住了烏鴉爸爸的半邊身體。大蛇,到了!


    “嗄嗄,嗄嗄嗄!”烏鴉爸爸驚恐的叫著,掙紮著,胡亂揮動著兩隻爪子和沒有被咬到的另外一隻翅膀。


    大蛇死死的咬著,一動也不動的任由烏鴉爸爸掙紮。以它的捕獵經驗來看,被自己咬住的獵物不管多麽拚命的掙紮,但是隻要過一小會就會失去力氣,被自己吞進肚子裏,毒液會為自己解決一切的問題。


    但是,大蛇沒想到的是,自己也成了某位獵食者的獵物!


    唿唿,一陣烈風唿嘯而來,兩隻金黃色的爪子隨風而至。那足有兩寸多長,形狀如鐮刀般的爪子猛的抓在大蛇身上。噗,噗噗!同樣是煽動翅膀的聲音,但是這雙翅膀,展開卻足有丈許長。大蛇隻覺得身上一緊,隨即被帶離了梧桐樹,來到了天空上。


    這一切發生那麽的突然,而當楚原反應過來的時候,那隻猛禽已然帶著大蛇成為了天空上的一個小黑點。


    “終於,過去了麽?”楚原看著空空如也的巢穴,暗自鬆了口氣,這種生死一瞬的感覺實在令人驚心。


    “如果我有足夠的力量,他就不會因為我而死!”看著天空中漸漸遠去的黑點,楚原心中非常激蕩。想著烏鴉爸爸那毫不猶豫的身影,想著不可一世的大蛇被那雙金黃色的爪子輕易的抓走。


    “如果我有足夠的力量!”楚原閉著眼睛,幼小的爪子用力的抓著腳下的幹草枯枝。心中有一種迫切的渴望,對力量的渴望。


    噗噗噗,烏鴉媽媽飛迴了巢穴,看了看安然無恙的楚原。眼中洋溢著慈祥,還有絲絲悲切。


    麵對烏鴉媽媽的眼神,楚原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情緒,隻能偽裝成無知的幼鳥,閉上眼睛,張大嘴巴,用力的發出洪亮的叫聲,表示自己餓了。


    烏鴉雖然聰明,但是思想相較於人類來說還是太單純了。見到自己的孩子需要食物,立即撲騰著翅膀飛出去覓食。


    楚原心中很是複雜,在他身為人類的時候看見過關於烏鴉的一些資料:烏鴉,卵生,群居,反哺,智力相較於其他鳥類要高出許多,而且終其一生隻有一位配偶。烏鴉爸爸為自己而死,也就是說烏鴉媽媽在未來的日子裏隻能孤獨的度過。


    “對不起,還有,謝謝你!我會珍惜這來之不易的生命,尋求屬於自己力量,掌握自己的命運,絕對,絕對不會屈服於弱小和無力!”楚原望著藍藍的天空,默默的下定決心,就算是一隻烏鴉,楚原也要活出自己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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