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間餐席之上,李詩涵、李詩雅二女作陪;大桌中央,是一隻烤全羊,另有諸般葷素十三道,一人跟前放了一個碗、碟。


    李詩涵道:“宴席之上,本不應有女眷,隻是家父早逝,這裏也一直都由我來做主的,還請老師海涵則個!”李詩涵起身行了一個禮,卻不起來。


    程鵬一撇眉,道:“這是作甚?我又不在意這些!”


    李詩涵這才起來,重新落座。


    程鵬一把揪了根羊後腿,吃了幾口,味道好極,吃罷了才說道:“這羊烤的真不錯!鹹淡適宜,不嫩不老的。”將幾根羊骨頭放到了前麵的桌上,程鵬便又去取用,再不說話,片刻功夫就吃了大堆。


    舒適的打了個飽嗝,揉揉肚子,程鵬滿意道:“恩,飽了。”


    這一餐宴席渾不似想象的熱鬧。


    過了陣,程鵬道:“詩雅,去練武場!”


    李詩雅忙道:“好的老師。”


    適才席間程鵬隻是顧著吃,卻不和兩人說話,一場宴席沉悶,李詩雅更是一句話也來不及說。跟著程鵬身後,出了飯廳,便聽的程鵬道:“詩雅,你覺著如何才能將飛刀練好,例無虛發?”


    李詩雅道:“迴老師,詩雅認為當勤!”


    勤。


    勤能補拙。


    唯勤而已。


    程鵬輕輕一笑,搖頭道:“錯了!錯了!”


    李詩雅道:“請老師教誨。”


    程鵬道:“世人都以為勤奮可以改變很多的東西,實則不然!不明其理,空有勤奮,亦是空中樓閣,水中望月,白白的浪費了光陰。這飛刀便是如此,你能明白其中玄妙,數月可成,你若不明白,十年也是白瞎。。。。。。而想要明白這個道理,首先你便要去想――飛刀是什麽,你練飛刀,又是要做什麽的!”


    李詩雅聽的若有所思,漸漸的放慢了腳步。


    程鵬有所覺察,也慢了一些。


    到了練武的院子門前時,李詩雅叫道:“老師,我明白了,我練飛刀,是看姐姐處理家裏的事情,獨木難支,怕被人欺負。我若會了飛刀,便無人可以欺負我和姐姐。誰敢欺負我和姐姐,我便一刀殺了他。。。。。。”


    程鵬道:“這是愛,你刀中有愛。”


    “愛?”


    李詩雅不解。


    程鵬走進了院子,一臉的高深莫測,隻道:“你進來,我給你解釋。”


    李詩雅跟進了院子,巴巴的等著程鵬說話。


    程鵬將目光投向了天空。


    一片瓦藍。


    深吸了一口氣,程鵬說道:“愛,是一種力量,一種很強大的力量。。。。。。”


    說著,程鵬想到了自己。


    一日一日,就著天光未亮早起,舞劍練功,為的是什麽?


    思緒翻飛。


    “開始吧。”


    程鵬不願多說自己和葉紛飛的事。


    他愣了會兒神,走到了粗木樁前拔下了自己射入的飛刀,站在了草垛旁。程鵬將自己的目光投注到了那根木樁上,毫無雜念。


    “首先,你的精神要集中,在你的刀上,在你的目標上。。。。。。”


    “然後,灌注你的力量,所有的力量。。。。。。”


    “最後,將飛刀射出。。。。。。”


    “。。。。。。”


    “哆!”


    一刀白電穿了木樁,發出一聲悶響。[..tw超多好看小說]


    飛刀隻能看見刀柄。


    程鵬問道:“看清楚我的動作了麽?”


    李詩雅眼睛很亮,很興奮,忙的點頭,說道:“看的清楚。”


    剛剛的一刀,程鵬故意放慢了動作。


    李詩雅清晰的看到了整個過程――從甩動手臂,利用全身的力量加速,推動,到最後一刻的脫手而出,一道白電。


    然後李詩雅便是沉思,許久才是道:“老師真厲害!”


    “這算什麽厲害?”


    程鵬苦笑。


    程鵬有三劍,一劍曰無極,一劍曰太極,將出未出的一劍本是無名,那已經是一招飛劍,本來便是無心之作。


    無極生太極。


    三劍從何而出?


    若是見的李詩雅之前,程鵬也想不到這一劍,是故是欲出未出。


    草垛旁,那飛刀的女孩點亮了程鵬將出未出的第三劍。


    這一劍醞釀已久,卻不自知!


    這一劍因無極而生,卻並非太極!


    這一劍磅礴浩瀚,凜然霸烈!


    程鵬又看一眼李詩雅,心中暗暗道:“這暗自醞釀已久的一劍,也是因無極一劍生出,若非遇到了她射出的飛刀,就已經錯過。。。。。。這一招不是飛劍的飛劍,也當有一個名字,既然是最後的一擊,便叫‘碎玉’吧!”


    玉,金貴而易碎,為君子所喜。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碎玉!


    便是最後的一劍。


    李詩雅輕聲喚道:“老師。”


    程鵬道:“詩雅,你也試試看,有無進步。。。。。。想好了,再射!”


    程鵬已經給她點出了要訣――想。


    想便是思考。


    深思熟慮。


    無論你練的是劍,是刀,是槍;無論你學的是文,是武,都必須想。


    “是。”


    刀插的很深,木樁夾的很緊。


    李詩雅費力的拔出了飛刀,走到了草垛旁站定。


    然後她想,她射。


    “哆!”


    刀並不如程鵬的力大迅捷。


    刀柄輕輕的顫抖。


    李詩雅一臉的潮紅,大口大口的喘氣,似乎剛才的一下,已經消耗了她所有的力氣。但李詩雅的眼中,卻都是一種說不出來的興奮。


    適才她想了,也射了。


    在她想的時候,眼看著手裏的刀,隻有手裏的刀。


    然後沿著刀尖她看見了木樁。


    一射!


    就這麽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卻消耗了她幾乎所有的力量。


    她的精神似乎在一瞬間釋放,隨著刀射向了木樁。


    飽滿的一刀,含著精神。


    程鵬一笑,道:“很好。”


    李詩雅平複了一下自己的氣喘,忍著乏,朝著程鵬行禮,道:“詩雅謝過老師再造之恩,這樣的飛刀,若是讓詩雅獨自摸索,抑或找個師父,沒有十年功力,也射不出這樣的刀!便是有十年功力,也不一定能射出這樣的刀!”


    李詩雅沉浸飛刀一道日久,自然明白這一刀的分量。


    這一刀不在其力,不在其形,而是一種精神。


    所以才是射出了一刀,她就會感覺到身體的這種困乏和無力。


    程鵬道:“把你的飛刀都帶上,咱們該走了!”


    李詩雅道:“這麽快?”


    程鵬一指天空的太陽,似笑非笑,問道:“快麽?”


    李詩雅一看,竟然已經過了晌午,心中吃驚。


    剛才的一想,一射,竟然是一個時辰。


    程鵬說道:“你站在草垛旁,足足養了一個時辰的精神,足足想了一個時辰,然後就在一瞬間,你的精神隨著刀射了出去,一下掏空了,所以才這麽累!”


    這樣的感覺程鵬很熟悉。


    無極一劍,每一劍,也都是這樣的。


    李詩雅道:“但這感覺真妙。”


    “恩。”


    程鵬並不否認――因為的確是妙。


    恍若夜裏的煙花爛漫,瞬間綻放所有的光彩,然後凋零!


    李詩雅道:“老師您去大堂稍等,我去收拾一番,再行上路。”


    程鵬道:“也好。”


    至少還要辭行的。


    大堂,見了李詩涵,不多時李詩雅便帶著包裹來了。程鵬道:“我們這便走了。”


    李詩涵道:“一路保重。”


    李詩雅道:“姐姐寬心,等我學了本事,就迴來。”


    姊妹兩人相互安慰,竟抱著哭成一團。


    一陣嗚咽罷,李詩涵才道:“此去學藝,不比自家,莫要任性才是。”


    “知道了,姐姐。”


    程鵬看的無奈,這般姐妹情深,依依不舍,隻怕送出去,天都要黑了。便道:“兩位莫要哭了,我住的地方不遠,詩雅要迴來,也是方便!本來詩雅不用跟去的,隻是我最近事忙,需要有人幫忙照料一下。”


    李詩涵擦擦眼淚,嗚咽道:“老師寬仁!”


    程鵬打趣道:“我不寬仁,這嵐山草場隻怕要遭了大水了。話不多說,走吧!”


    這會兒工夫,外間已經備了馬。


    李詩涵一路將人送到了李府的府門口,才是停下。


    眼看李詩雅跟著程鵬上馬而去,竟然心中空落,丟了老大的一塊去。她抹了抹眼淚,才是強作堅強,轉迴了大院。。。。。。眼不見了,總歸會好受許多。這世間最痛的,豈非便是那離別之苦?


    李詩雅一路策馬,頻頻迴頭,直到看不見自己家的院子。


    程鵬安慰道:“隨時都能迴來的,又不是生離死別。”


    李詩雅道:“可是姐姐一人,偌大的李府。。。。。。”


    “有為師在,你怕什麽?”


    聽了程鵬這句話,李詩雅心中好受了許多。


    時間漸晚,西山盡紅,兩人兩馬終於到了嵩王陵的地界。程鵬手裏的馬鞭朝著嵩王陵一指,說道:“就是這裏了,等會兒我會讓你幫忙照顧一個人,不需要對她太好,隻要活著就行,明白了?”


    李詩雅疑惑不已,問道:“老師,這裏也能住人?”


    程鵬道:“有什麽不能的?隨我來。”


    官道一改,走了些土路,便上甬道。


    將馬兒收拾停當,取了包裹,程鵬直領著李詩雅到了一株看著粗壯的樹前,直直朝著樹走去。。。。。。李詩雅心中疑惑,暗道:“老師怎麽去撞樹了?”就見程鵬的身子突然在那裏消失,跟著聲音竟是從樹中傳出來。


    “詩雅,快些跟上,這是洞口的幻陣,裏麵黑,我不領著,你找不到路。”


    李詩雅將信將疑,雖剛見了程鵬進去,亦小心翼翼。


    她一摸那樹,竟是虛幻的光影。


    內裏湧出一股陰冷。


    李詩雅跟了進去,心中興奮溢於言表――她還是頭次見到這般事物,簡直就是神怪故事中才能有的。


    墓道內一片黑,什麽都看不見。


    李詩雅的唿吸聲清晰可聞。


    雀躍、震驚、疑惑。


    黑暗中,程鵬似乎一笑,問道:“一個幻陣,就這般激動?”


    李詩雅難掩自己的心情,道:“自古以來,修真練氣不過傳說,我至多也就見過一些練武的,想不到今日跟著老師,竟然有這般仙緣。。。。。。”


    程鵬道:“這可不是仙緣。”


    李詩雅一愣,問道:“老師難道不是神仙中人?”


    程鵬一聽這“神仙中人”四字,就不由的想著自己這兩日的倉惶辛苦,也是這四字,才是讓他和紛飛暫時分居兩地,不得見麵,便冷哼了一聲,說道:“神仙中人,當不起的!詩雅,我和你說,我不是神仙,我是凡人。”


    “凡人?”


    “然,凡人一個,但我妻子卻是妖怪。”


    “妖怪?”


    李詩雅一時無法接受,竟然愣住了。


    程鵬深深的吸了口氣,對李詩雅說道:“是不是後悔了?”


    李詩雅渾身一個哆嗦。


    妖怪!


    那可是妖怪!


    她的腦子裏甚至想不出一個妖怪,和一個人,會是怎樣的生活。


    程鵬道:“詩雅,我和你說這些,是因為我是你的老師。所以無論你跟我,還是不跟我,我始終都要教給你一些東西。這個便當是第一課吧――不欺人,不欺心。”


    李詩雅愣在原地,耳中依稀迴蕩著程鵬最後說的話。


    “不欺人,不欺心。”


    話音飄渺,漸漸淡去,黑暗撲麵而來。


    李詩雅加緊了腳步,衝出黑暗,但見的是一個極大的空間,自然是主墓室無疑。


    程鵬就站在前麵。


    李詩雅在程鵬身後停下了腳步,問道:“老師,不欺人,不欺心,作何解?”


    “我還以為你會問我,為何要和一個妖怪在一起呢!”程鵬微微一笑,一句逗趣的話,卻緩解了許多的緊張。跟著程鵬便解釋道:“不欺人,一為不恃強淩弱;二為不欺騙他人,當出口成真。不欺心,自是要秉承心意,不做違逆,懂了?”


    李詩雅道:“後一句不太懂。”


    程鵬道:“若你自己都欺騙自己的心,並且將之當成是真的,那麽你何時才能夠找到自己?如果你找不到自己,那麽你還是你麽?”


    程鵬的這句話更加簡單,但是李詩雅也更加不懂。


    李詩雅皺眉想想,知道這個問題也不是一下就可以想好的,便問:“老師,那您是怎麽和妖怪在一起的?”


    程鵬默了下,說道:“這個還真不好說。。。。。。大概,是因為我愛她,也離不開她吧。”


    “妖怪吃人麽?”


    “不吃人。”


    程鵬的嘴角多出了一絲笑意。


    李詩雅一隻手拍拍胸脯,這才長鬆了一口氣,說道:“原來妖怪不吃人啊。。。。。。”


    程鵬聽的好笑,說道:“誰又告訴你說妖怪吃人的?”


    李詩雅道:“人都這麽說。”


    程鵬摸摸李詩雅的頭頂,道:“那都是一群沒腦子的貨,詩雅,既然是我的學生,那就要長腦子,明白麽?”


    “明白了,老師。”


    李詩雅吐吐舌頭,嘿嘿一笑。


    李詩雅聽程鵬一說妖怪不吃人,一顆心算是踏實。


    程鵬問道:“你這麽提著行李,不累?”


    “啊?”


    李詩雅這才驚覺。


    程鵬不問這一句還好,一問,李詩雅就感覺自己提著包裹的手臂都酸麻不已,眼見的都要抓不住了。程鵬一笑,說道:“我這就帶你去你住的地方,好好收拾一下,就在你要照顧的人的隔壁!”


    李詩雅問道:“是什麽人啊?”


    程鵬道:“你先收拾,然後我告訴你,快些吧。”


    程鵬引著李詩雅進了一個墓道,而後到了關押三公主的隔壁石室,讓李詩雅在裏麵收拾,程鵬站在那裏,也不幫忙,隻是道:“詩雅,隔壁關押的,是傲來國的三公主,不知道你聽過沒有?”


    李詩雅驚道:“三公主怎麽會在這裏?”


    程鵬又問:“可知道無念法師?”


    “啊,無念法師?”


    程鵬說的這兩人,可都是鼎鼎大名,李詩雅怎麽能沒有聽過?


    不理李詩雅的驚訝,程鵬敘述道:“前些時候,爛柯山懸空寺的無念法師一直在錦州城外的土地廟中暫住,我和我妻子是早些就認識了無念法師的,後來我因為有事進城一趟,順道就去拜訪,誰知一處廟門,就生出了事端。。。。。。”


    程鵬說道要緊處,便是一頓,李詩雅忙問:“發生了什麽事?”


    程鵬道:“土地廟是傍著官道的,我一出去,就聽的背後有人大叫淫賊,開始我還因為是聽錯了,後就有人朝我發了暗器,幸好我躲閃的快,後來我才看到那是一些尼姑,其中一個便是這三公主。”


    “啊?”


    “她汙蔑我是淫賊,還想殺我,奈何本事不如我,本來我當時是要直接殺了她的。後來無念法師攔住了我,說她是當朝的三公主,更有一位聖人師父,殺了會有大麻煩,不如留著換一些好處!”


    “然後呢?”


    “然後我一想,也是,但這口氣卻出不了。於是我就扣押了這個三公主,告訴那一群尼姑,要傲來國的皇帝用雲州來換。三公主有一位聖人師父,乃是大有關係的人物,無論皇帝願意不願意,也都要和我換,隻要他這麽做,那三公主就徹底毀了。。。。。。今後,她都會被千夫所指,萬人唾罵!”


    程鵬嘿然一笑,恍若惡魔。


    李詩雅小小年紀,哪能懂得這些權謀?隻是想道:“好容易找了個老師,可別被皇帝殺了。”想到這個,不由擔心,便道:“老師,這三公主畢竟是帝王家,招惹了就是麻煩,不如把人偷偷放了吧?”


    程鵬道:“詩雅,這人要放了,就真的死人了。”


    “啊?”


    程鵬不厭其煩,三陳利害,讓李詩雅知道了其中玄妙。


    李詩雅聽的心驚不已,道:“這麽嚴重?”


    程鵬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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