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方世界雖陰暗無光,但夏錚分明感受到了一種遊子歸家般的親切召喚。


    他徒步前行,運轉本門至高功法《太易煉神經》,信步踏過石牌坊後的狹窄階道,根本不用如探索陌生之地那般小心翼翼。


    因為這裏是他的傳承所在,是他未來的道場。


    石階道傾斜向下,長約數百步,可容一輛馬車通行,夏錚的精神力及靈氣雖被禁錮,但一身肉體力量尚在,當下催動《靈猿渡淵功法》,在階道留下無數道殘影,飄然閃入祖地。


    片刻之後,他來到一處洞天世界,見到了一些巨大的遺跡與殿宇。


    這些殿宇破敗不堪,久無人居,散發出一股清冷的氣息,但透過廣場上那些堆滿香灰的巨大銅製香爐,依稀可見太易門昔日的鼎盛。


    穿過前殿,到了祖地中部區域,四周開始籠罩著一種淡淡的光線,極為柔和,令人身心空靈。


    這裏的建築群涇渭分明,由外往內,等級森然,最外一排屋舍想必是奴婢仆役的居所,雖然精美,卻少了一絲道韻。


    往內,便是外門弟子的居所,殿宇恢宏大氣,飛簷重脊,花窗長廊,朱欄雕柱,反倒透出如俗世商賈府邸一樣的奢華之氣,這令夏錚暗暗疑惑。


    夏錚長袖飄飄,踏著通向祖地最深處的平整大道,僅掃了眼這些建築群,繼續徒步前行。


    再往內,一些獨具匠心的小院落星羅棋布,或以翠竹結廬而居,或以散發清香的靈木搭建精舍,屋子四周辟有幾畝靈田,他視線掠過低矮的籬笆,可見田地裏載種著枯萎的靈株。


    這種清閑的田園風光令夏錚微微頓足。


    他閉眸感受著那一股返璞歸真的意韻,卻心念山門外的老道,思索道:“這裏想必是內門弟子與眾長老的居所……師尊也不知如何了,不行,我必須進入祖地深處,想辦法援助師尊!”


    他想及此處,竭力催動《靈猿渡淵功》,雙腿化出一片虛影,飛速掠過中部區域,進入祖地後庭。


    “嘩”


    夏錚方踏足後庭第一塊地磚,一股沉重的壓力頓時籠罩而來,殺氣襲體,似要將來曆不明的闖入者就地誅殺。


    刹那間肌體幾欲崩碎,死亡的氣息令他渾身寒毛倒豎,夏錚悚然一驚,連忙運轉《太易煉神經》,四周剛被觸發的山門防護大陣頓時一停,而後黯淡隱去。


    他鬆了一口氣,若再慢上一息,自己必然會被當場絞殺,太易門極其神秘,僅是這一重護山大陣,就能阻擋無數寶闕秘境強者,何況他這個肉身境小輩?


    夏錚不敢大意,心中默念著經文,跨過後庭廣場,來到深處的一座大殿。


    四周寂靜而寧謐,有常年不散的芳香繚繞,他走入大殿內,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擺滿祖師牌位的祭台,上麵燃著香燭,銅盤中裝有丹藥、靈果等貢品。


    他立身門檻邊,突然有一種窺視感襲上心頭,殿內黑暗中像是存在著無數雙眼睛,在冥冥中注視打量著自己。


    “弟子夏錚,拜見諸位師祖!”


    夏錚心頭一凜,恭恭敬敬行至祭台下,躬身長揖,目不斜視,姿態極為謙卑,過了許久,窺視感方才如潮水般退去。


    “叮”


    一聲清晰脆響,殿內虛空驟然墜落一麵八卦鏡,夏錚一怔,伸手接過,低頭凝視而去,隻見鏡麵浮現水波般的漣漪,一副令他目眥欲裂的畫麵漸漸清晰。


    畫麵中,老道衣衫破裂,披頭散發,渾身染著血跡,孤立飛仙峰峰頂中央,對麵便是滿臉陰寒,獰笑不已的九瞑大巫。


    在峰頂一邊,六名巫師冷眼環立,九黎族太子夜刹臉色淡然,雙眸透出一絲冰冷,嘴唇張合,似在勸說著什麽。


    “師父!”


    夏錚怒火沸騰,雙眸酸澀,以老道的修為,隨時可以脫離九黎人的伏擊,但為了掩護他進入祖地,方才經此劫難。


    他恨不得立馬衝出祖地,與九黎巫師以命相搏,但理智告訴他必須冷靜下來,老道雖沒有囑咐什麽,但這番舉動應該有其原因。


    “師父想讓我做什麽?”夏錚冥思苦想,持鏡在殿內一陣踱步,心急如焚,卻尋不出一絲頭緒。


    “冷靜,一定要冷靜,愈是這種情況,就愈要冷靜!”


    他在心中不斷勸誡自己,捧著八卦鏡,眸光幻滅不定,猛然走至祭台前,跪坐在一張落滿灰塵的蒲團上,觸動本源魂晶,以氣運祈願。


    “太易門祖師在上,弟子夏錚,眼見尊師陷入死境,奈何修行日短,學藝不精,無法助師一臂之力。”


    “弟子愚鈍,若祖師於冥冥之中庇佑山門,請諸位祖師不吝點化,教錚如何去做!”


    夏錚閉眸,神情肅穆,語氣鄭重說道,語畢,他又跪坐著施禮一拜,額頭幾乎觸碰到冰涼的地麵。


    半晌,殿內落針可聞,不見一絲動靜。


    他心下失望一歎,黯然抬起頭,恰在此時,眼前忽然有一點微末光亮透睛而入,被祭台上的燭光遮掩,若不加留意,根本難以發覺。


    “眾位祖師,錚得罪了!”


    夏錚起身,又躬腰深深一揖,向前橫跨一步,拔開一個裝滿靈果的銅盤,一柄流轉霞光的玉如意赫然入目。


    他目露異色,伸手抓起玉如意,頃刻之間,一種玄妙至極的感覺湧上心頭,整座可容納數萬弟子的洞天世界,竟顯化在腦海中。


    夏錚摒住了唿吸,發覺自己隻要發出一道念頭,隱於太易門各處的法陣會隨時從沉睡中蘇醒過來,受他的操控,截殺任何闖入者!


    “這是……太易門護山大陣的陣眼?”他雙眸透出喜色,一手持八卦鏡,注視著鏡中的畫麵,一手持玉如意,嚐試激活隱藏在飛仙峰石碑上的殺陣。


    ……


    飛仙峰。


    “張易,我勸你不要冥頑不靈,而今你隻餘一具化身,若這具化身再被斬殺,你便是真正的形神俱滅!”


    九太子夜刹負手而立,直唿老道本名,冷笑說道:“打開山門通道,交出楚王世子,本太子可留你一命。”


    陰陽道人神色平淡,雙眸渾濁,佝僂著身子,背靠石碑屹立,白須染著鮮血,皺紋密布的臉龐寫滿了風輕雲淡的笑意。


    夜刹見此,惋惜笑了笑,悠悠道:“念往昔,太易門陰陽道人,震攝我九黎無數大巫,想不到如今,卻為了一個毛頭小子,淪為一隻任人宰割的羔羊,可悲複可歎啊。”


    “頑固不化!請尊老斬了他,我等自行破除大陣,擊碎太易門的洞天世界,亦可生擒夏錚!”夜刹淡淡睨了老道一眼,歎了口氣,行至峰頂邊緣,俯瞰那茫茫雲海,沉聲說道。


    九瞑大巫聞言,應了一聲,懸浮而立,冷冷盯住老道,瞳孔浮現一層黑光,那把宛若天柱的晶瑩骨杖,轟隆隆震動天地,從上空垂落而下。


    老道豁然一睜眼,體表猛然漲起一陣金色光焰,雙眸冰冷,往虛空一掃,那柄骨杖頓時晃了一晃,似被一股力量阻擋,無法寸進。


    “化身而已,也敢猖狂?”九瞑大巫語氣森寒,捏了一道法印,骨杖炸出一團團黑霧,“噗”的一聲擊碎神識屏障,覆蓋老道頭頂。


    “師父!”


    就在這一刻,峰頂驟然響起一個年輕的嗓音。


    所有人發怔,雙眸露出驚疑之色,連九瞑都散去法印,皺眉環顧八方,茫茫雲海間哪有半點人影?


    唯有老道浮現一絲欣慰的笑意,鬆了一口氣,倚著石碑,咳出一大口鮮血,臉色萎靡不振。


    “你們都該死!”


    夏錚從八卦鏡中目睹此景,眉宇間透出懾人的殺意,驚怒的大吼聲響徹祖地大殿,且傳入玉如意,通過山門法陣,震動整座飛仙峰。


    “唰”


    他心念一動,那一塊石碑陡然拔地而起,在紛飛的雪花之中,碑麵閃爍‘太易門’三個金色大字,裂開一個幽黑口子,將重傷的老道吞吸而入。


    隨後,石碑表麵亮起一條條縱橫交錯的法陣紋路,虛空轟隆隆劇顫,蒼茫雲海忽然渡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無數柄幻化出來的神識殺劍,布滿了虛空,對著九瞑大巫、夜刹太子、六名九黎巫師當頭刺下。


    “元階上品……萬象殺陣?”


    九瞑大巫瞳孔緊縮,目露濃濃的駭色,靈階中上品法陣若操控得當,就可輕易斬殺一名寶闕秘境的強者,而元階之上的法陣,無疑能威脅他這個兩儀秘境的通玄大巫。


    且自己稍有不慎,便有五成以上幾率斃命。


    “太子,走!”九瞑心知不妙,頓時化作一道陰風,卷起夜刹,疾速逃離飛仙峰。


    其它九黎巫師見狀,亦是相顧失色,駕馭遁光倉惶逃竄。


    “想走?”


    這時,又是一聲冷冰冰的嗓音炸響這方天地。


    無數柄金色的神識之劍紛紛於半空炸裂,幻化作一大片金色光雨,對著幾人的頭頂澆淋而下,夜刹隻覺得一股濕涼之意透衫而入,他抹去臉頰不存在的水滴,忽地捂緊頭顱慘叫起來,額天溢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此陣名曰萬象殺陣,直擊人體魂魄,速速施法抵擋!”金色光雨迎頭澆落,九瞑大巫喝道,眉心亦是一陣刺痛。


    他咬牙暗怒,催發神識,斬滅鑽入腦顱中的金色光點,護住身側的夜刹,“嗖”的一聲往天際破空掠去。


    “啊……”


    光雨籠罩而來,一名神識稍弱的九黎巫師慘號不止,在虛空翻滾掙紮,捂緊頭顱,滿臉猙獰之色。


    其餘巫師見狀,驚駭相視,祭起各種防禦法寶,抵禦住著萬象殺陣的攻擊,儼如雷暴中的一艘艘小船,在驚濤駭浪中掙紮前行,隨時會船毀人亡。


    “殺!”


    夏錚手持八卦鏡,盯住鏡中的景象,震怒未平,他抓緊玉如意,心念急促轉動,想全力運轉萬象殺陣誅滅這些九黎巫師。


    但就在此時,一股虛弱之感從四肢百骸鑽入腦海,他咬破舌尖,欲堅守意識一絲清明,可這股虛弱感來得太過,完全充斥腦部神經,夏錚身軀晃了一晃,苦笑環顧大殿,視線漸漸模糊……


    “鐺”的一聲,八卦鏡及玉如意墜地,夏錚亦是一頭栽倒,昏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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