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越古城。


    戌亥之交,夜幕深沉。


    老舊府邸中,突然衝出一道黑焰包裹的人影。


    夏錚施展《禦風閃》,淩虛禦風,徑直掠向古城中的修煉者坊市,他也不掩飾身形,街上巡夜的軍士仿若未聞,目不斜視,列隊從他腳下穿梭而過。


    清越古城並非郡城,隻能算是一座大型縣城,因而開設的坊市相對永寧仙坊而言,要小上許多。


    此時雖是夜晚,但坊市依舊喧囂繁華。


    這時,酒樓上下,街巷內外,一些修煉者似有所感,同時仰頭望去,隻見一道流光降落在坊市最大的殿閣中,那一股外泄的滔滔血氣,令無數人駭然相顧,心下猜測是哪一尊大人物路經此地。


    “閣下到我萬寶樓,意欲何為?”


    一聲大喝驟然炸響天地,拍賣閣亦衝出一股血光,緊接著一個年輕嗓音輕笑道:“閣主莫驚,在下有急事,因而事急從權,並非要找貴閣的麻煩。”


    夏錚斂去遁光,振衣懸浮,笑吟吟盯著對麵的中年男子,道:“我路徑此城,聽聞萬寶樓之名,故慕名而來,想進購幾樣材料。”


    “這位公子,宋某失禮了,望請見諒!”


    中年男子聞言,鬆了一大口氣,眼前這名道袍少年,無疑具有肉身境九重天的修為境界,清越古城可不是通寧郡這種大城,除卻城主一人勉強能算是仙師之外,肉身境九重天的強者已是最強戰力,誰敢不敬?


    他連忙上前見禮,揮袖解去樓中的法陣戒備,迎接夏錚入內。


    “公子需要什麽材料?”


    進入樓閣中,中年男子恭恭敬敬詢問,心中實在忐忑不已。


    這般年輕的強者,說不準是某個大宗門出來曆練的弟子,這些人最為猖狂無忌,若自己招待不周,一怒之下掀了此樓也不稀奇。


    夏錚尚未開口,這名閣主卻已痛下決心,準備出一番血來討好他。.tw[]


    “符籙,法陣,丹藥的材料都需進購。”夏錚來之前已思量過,環顧富麗堂皇的萬寶樓,微笑說道。


    中年男子臉龐微不可察的抽搐一下,陪著笑臉說道:“公子請隨我到頂樓。”


    兩人走上樓梯。


    萬寶樓乃坊市最高的樓閣,共有六層,底樓僅出售一些普通丹藥及兵器,到了二樓,便開始陳列質量參差不齊的法器,有器械,有衣甲,琳琅滿目。


    第三層樓至第五層樓,則擺放著形形色色的符籙、陣旗、經書典籍,而最頂樓,卻是一處大雜燴的藏珍庫,各種物品包羅萬象。


    “公子,這是溟州紙鄉出產的上等符紙。”


    到了頂樓,中年男子捧來一個木盒,拉開盒蓋,拈出一張雪白如玉,表麵閃爍熒光的紙張,笑道:“這種符紙乃昔日大夏宮廷指定的貢品,若由元階符師出手,可刻畫元階符籙。”


    “給我來十張。”


    夏錚掃了眼,微笑說道,他忽地皺了皺鼻子,嗅著頂樓彌漫而出的芬芳藥香,走至一排擠滿了瓶瓶罐罐的貨架前。


    中年男子見此,暗自苦笑,介紹道:“這是由本閣供奉方士煉出的成品丹藥,公子若需要,盡可隨意挑選。”


    “這些丹藥品質不佳,雜質太多,若服用過量,有傷根基。”夏錚搖頭,指著一個瓷瓶上的標簽,道:“暴血丹的材料,給我來十爐。”


    中年男子一怔,暴血丹雖僅是靈階下品,但卻是一種禁忌藥物,犧牲本源生命力,臨時增加血氣,提升戰鬥力,若非生死關頭,誰會服用此丹藥避劫?


    他不敢多問,在夏錚的要求之下,又找來一些空白的陣旗和布陣材料,喚過侍女精心裝成包裹,堆疊樓道之中。


    “公子駕臨清越古城,這是本閣的一些敬意。”中年男子說道。


    夏錚奇怪睨了他一眼,抬手一揮,虛空頓時裂開一個口子,將所有包裹吞吸進去。


    但緊接著,一整箱晶石從裂口墜落,中年男子驚訝看去,迅速盤算一番,發現這箱晶石足有萬枚,恰巧是所有材料的價格。


    他環顧空蕩蕩的頂樓,那位公子已不見身影。


    ……


    幾個彈指後,夏錚化為一片黑風,不聲不響返迴府邸。


    老道在後院一側的廂房入睡,他則選了一間密不透風的靜室,摸了摸手腕的鳳凰玉鐲,一口氣召出所有材料。


    “師尊修為驚人,精通風水一術,這幾日來行為舉止古怪,必然是預見了未來一角,感應到了兇兆。”


    夏錚沉思,透過窗凝望一輪銀月,歎了口氣:“到底是什麽危機?我雖看不清師尊的修為,但師尊起碼也是與蘇城主同等的人物,究竟是什麽兇兆,竟讓師尊這般焦躁不安?”


    他百思不得其解,一路行來,師徒兩人皆在月霞古林,並不會招惹仇家,也沒有跟什麽妖獸族群結怨,未來怎會顯出兇兆?


    “老妖怪,你有頭緒嗎?”夏錚不得已請教孔雀妖尊,這頭老妖怪活了數千年,若非眼光毒辣,心思細膩,又怎麽會證得妖尊之位?


    “似空穴來風的事情,本座能有什麽頭緒?”孔雀妖尊傳念道:“不過你如今的做法極對,以不變應萬變,多準備手段,倒有可能可化險為夷。”


    “若我風水之術通玄,預知危險所在,就不會有如此煩惱了。”


    夏錚揉了揉眉心,取出藥鼎,取出毛筆及丹砂墨,開始鼓搗這一堆材料。


    次日一早,五更天方過,城門緩緩開啟,一老一少兩名道士,便在軍士愕然的目光下飄然出城。


    飛仙峰,在清越古城正北向,距離古城約有百餘裏。


    師徒兩人雖然一夜未眠,但精神修為極高,運轉幾個周天的功法,腦中那股疲乏感頓時一掃而空。


    夏錚精神奕奕,跟著老道,一路爬山涉水,攀渡深淵大澤,終於抵達飛仙峰的山腳。


    飛仙峰乃是方圓數百裏的第一高山,山勢險峻,山頂常年繚繞雲霧,白雪皚皚。


    相傳古老之時,有一名樵夫上山劈柴,無意間發現峰頂平台竟有仙閣浮現,而且還有一名仙風道骨的老道士迎風而立,化為一道虹光鑽入天際。


    歲月流逝,此峰‘飛仙’一名由此擴散,從山村至城鎮,人們都漸漸熟悉了這個叫法。


    此時烈日當空,師徒兩人雖寒暑不侵,但還是走入了飛仙峰山腳的一座破敗道觀,摘取庭院中栽種的芭蕉葉扇涼。


    “師父,二月草長鶯飛,初四正是立春,那日我們從通寧郡城一路西行,而今到了祖地山腳下,想不到已是暮春時節,酷暑將至啊。”


    夏錚笑吟吟說道,坐在道觀門檻上,從高處眺望遠方的奔流不息的寧水,一時間竟有些感歎。


    “你修煉三個月,卻將《太易煉神經》精神力一卷修滿,這已是極為難得了。”老道語不對題說了一句,而後以芭蕉葉作傘,走出道觀,“走吧,日落之前,我們要爬上山頂。”


    飛仙峰確實峻峭異常。


    若不是夏錚修煉了《靈猿渡淵功》,攀登這一座高山或許會吃力,然而如今卻是從容自若,緊緊跟在老道身後,蹬踏山岩沿絕壁而上。


    日暮,紅日西墜,火燒雲布滿天空,整個世界赤紅一片。


    “大兇之兆?”


    夏錚隻聽老道輕語了一聲,兩人便躍上了飛仙峰峰頂,黑色的長靴完全被積雪覆蓋。


    峰頂勁風唿嘯,四周彌漫著一股修煉之人都難以抵擋的寒意,夏錚扯緊輕薄的道袍,挽住紛飛的亂發,走至峰頂中央。


    這裏立有一塊巨大的石碑,表麵看似平滑光整,無一筆一劃的字跡,但夏錚運轉《太易煉神經》,以精神力探視而去,卻發現三個鐵畫銀鉤、蒼遒有力的金字——‘太易門’。


    “兇兆兇兆,原來這兇相,竟是因你們而顯露的嗎?”


    老道卻是迎著風雪,走至峰頂邊緣,俯瞰那一層滾滾湧動的雲層,在白發、長須亂舞,衣襟飄蕩之間,忽而失笑說道。


    “陰陽道人……老朋友,事隔七年,想不到你竟然沒死,我們又見麵了!”


    在夏錚驚疑不定時,一陣罡風卷過,虛空驟然多出了一個黑袍老者,他始一出現,就凝眸盯住夏錚,哈哈笑道:“錯不了,眼睛酷似楚王,相貌卻是秀美,儼如楚王妃再生……夏錚,夏錚,你叫夏錚是麽,楚王世子?”


    夏錚緊緊抿著唇,雙眸冰冷,不置一詞。


    “九瞑老怪,你乃是九黎族通玄大巫,怎麽不在聖壇潛修,反倒跟隨一個小輩,深入我大夏腹地?”陰陽道人淡淡笑道:“在北地,貧道或許會讓你們三分,但若進了大夏腹地,你們都走不了。”


    “虛張聲勢!”


    冷笑聲迴響峰頂,一名披著黑衣的年輕男子浮現身形,雙眸如同深淵,黑不見底,透出一絲讀心攝魂的奇異魅力。隻聽他冷幽幽說道:“陰陽老賊,昔年你被楚王辟為軍師,與我九黎大軍鏖戰於墜星原,大夏二十萬禁軍盡歿,你卻與楚王寥寥幾人得以逃脫。”


    “你如今雖然活著,卻早受了道傷,根基大損,壽元無多,實力還能發揮出幾成?”


    “小輩輕狂!”


    老道聞言,一頭白發亂舞,雙眸豁然一睜,射出兩道可怕的光束,刹那洞碎虛空,年輕男子大驚失色,疾速倒退,道:“尊老,請你務必擊殺這老賊,生擒楚王世子!”


    “夜刹太子放心,此戰必勝。”


    名叫九瞑的黑袍老者揮袖一抖,一股滾滾黑氣以他為中心,瞬息彌漫整片天空,原本雲霧繚繞、白雪皚皚的峰頂,頃刻間黑暗下來,儼如黑夜,伸手不見五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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