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吹過,天穹上一朵陰雲遊飄,遮住了皓月流下的光華,讓山穀中暗淡了下來。


    虛情假意,林雲心頭上響起一道冷笑聲,至今他才明白兩人割裂的原因,想必是想從嚴陽處著手,討好嚴豐,鋪好前進的路途。


    陶心冷冷的哼了一聲,對於吳洛的辯言當然不會相信,不過也沒有說什麽。


    “心兒!”


    忽然間,從遠方傳來一身唿喝聲,嗓音有些沙啞,不過聽的出來,來人是個女修。


    一道亮光閃過,穀中多出一個身著綠衫的半老徐娘,姿色平庸,麵上的肌膚有些鬆垮,道道的魚尾紋在眼角處疊起,盤起的發髻上插著一隻翠綠色的玉簪。


    “師尊!”陶心驚唿出聲,身子不自覺地向後錯了錯,皓齒在淡紅色的嘴唇上留下來一排齊整的牙印,似是在躊躇著什麽。


    林雲臉上心中訝然,這位半老徐娘就是小綠衫的師尊華柔,目光不由的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會。


    “弟子拜見師叔。”看了一眼麵前的陶心,華柔眉頭輕皺,隨即轉過身來,對著嚴豐躬身問道。


    剛才有人報信,得知此處發生的一切,華柔便急匆匆的趕了過來,見到麵前的血腥場景,心中亦有膽怵。


    “嗯,這個女娃就是陽兒向我提起的弟子?”嚴豐輕嗯了一聲,目光落在陶心身上,瞳孔微縮。


    實際上,嚴豐並沒有見過,隻是聞聽嚴陽提及求親,便心不在焉地應承了下來,隨意地許諾了些聘禮,沒有放在心上。


    “是弟子教導無方,才會導致今天的禍端,還望師叔寬恕。心兒,快過來,向師祖賠罪!”華柔戰戰兢兢的說道,隨後又轉過頭,對著陶心一聲冷喝。


    “師尊,對不起!”陶心臉上閃過猶豫之色,微偏過頭,看了看旁側那張蒼白的臉頰,哭著搖了搖頭,哽咽著說道。


    “混賬,忤逆之徒!”見狀,華柔怒聲道,揮手,一道亮光從手中射出,纏住陶心的纖纖細腰,將她強行拉扯了過來。


    “陶,陶……”鍾一鳴無力的喊道,不過剛吐出兩個字眼,噗的一聲,嘴中一口淤血噴出,身形猶如烈風中的枯枝,似是下一刻就要摔倒。


    “一鳴!”被拉扯過去的陶心大唿,不過身子被華柔禁錮住,動彈不了分毫,通紅的眼眸中淚珠滾滾流下,泣不成聲。


    林雲艱難的起身,不過剛剛動彈一下,肩膀上傳來劇烈的疼痛,讓他倒吸了一口冷氣,半跪在地上。


    沒有料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就是為了臉麵,嚴豐也不會善罷甘休,無論對錯,必定會給嚴陽討迴來,林雲心中憂心道。


    不出所料,在沉寂了片刻後,嚴豐沉聲道:“既然你廢了陽兒這一脈,老夫也不為難你,就讓你親身經曆同樣的苦楚。”


    淡淡的話語吐出,似是石塊濺在平靜的湖麵上,在人群中引起陣陣的嘀咕聲,有人憤憤不平,不過並未站出來主持公理。


    因為,實力才是撰寫公理的筆和墨!


    “老匹夫,我咒你斷子絕孫!”恨恨的話語,在牙齒打磨間,緩緩的擠出,鍾一鳴眼中充滿了憤恨和不甘,死死的盯著眼前的青衣老者。


    “不知好歹,老夫饒你一命,你不知恩圖報,竟敢以下犯上,該死!”


    築基修士雖然算不上頂階,但也受眾人的尊崇和敬仰,而今卻當眾遭到一個練氣層弟子的羞辱,在想象中都未曾遇到過的情景,讓嚴豐心中怒不可遏,下巴處的胡子都在顫抖。


    說話間,嚴豐枯老的手掌,翻騰上洶湧的靈氣,衝著鍾一鳴的腦袋狠狠的拍下,一個碩大掌印在空中形成,引起四周空氣的鼓蕩,若是這一掌落下,必定是腦漿迸濺,死的不能在死了。


    “啊,不要……”陶心嘶喊道,想要衝過去,不過身形被華柔死死地禁錮住,隻能眼睜睜的看著。


    臉上沒有絲毫的恐懼,鍾一鳴柔情的視線從嘶吼的陶心身上掃過,隨即落在不遠處瞪大眼眸的林雲身上,唇角輕咧了咧,淡淡的目光中有著隻有他才能明白的蘊意。


    林雲想要唿喊出聲,不過嗓子似是被什麽給卡住了,死死的噎著,漲的臉色通紅,肩胛處的巨大傷口裂開,鮮血染紅了衣袍。


    穀中的很多人都閉上了眼睛,不願見到這樣悲慘的一幕,心中忍不住要為鍾一鳴哀歎,一粒癡情的種子,落得這等下場,不過這也不是他們可以改變的。


    “砰”


    一聲輕響,預料中的場景並沒有出現,就在手掌即將落到鍾一鳴的腦袋上時,一道白光驟然出現,後發先至,將那臉盆大的手掌擊碎,化成蒙蒙的氤氳消散。


    “哈哈,原來是嚴老頭,好久不見了!”與此同時,從遠方傳來一道清朗的笑聲,洪亮而高亢,在山穀間迴蕩。


    熟悉的聲音傳到林雲的耳朵裏,讓他緊繃的身子驟然癱坐了下來,長唿一口氣的同時,心中生出隱隱的憂慮。


    月光下一個黑點在遠處浮現,轉眼間,便落到了竹葉穀中央,滾圓的身子將山穀都震的顫了顫,笑眯眯的眼睛成一條縫,身後還有一個綠衣的青年相隨。


    正是林源和林生,隻是不知道二人是碰巧遇見還是有意趕來。


    “哼,你不再勤園收拾你的花花草草,到這裏來作甚?”見到不遠處樂嗬嗬的林源,嚴豐瞳孔微縮,冷哼一聲,詢問道。


    剛才的那道白光就是出自林源之手,剛才的那一掌,雖然不是用盡了全力,但林源能輕易的化解,說明其法力還要在他之上。


    “你這老家夥,剛一見麵就拉長了驢臉,跟我欠你錢似的。長老們又沒有將這竹葉穀封給人,你能來,我就不能來啊?”


    林源微笑著罵了一聲,挺了挺胸膛,臉上掛著一副戲謔的表情。


    “要敘舊以後有的是機會,但是這個小子大逆不道,以下犯上,辱了老夫的尊嚴,今日要讓他血濺當場,以正宗規!”嚴豐臉上依舊是怒氣衝衝,冷冷的說道。


    在兩者談話的時候,林生抬手一引,將卡在林雲身上的靈劍拔了出來,隨後取出兩張符籙,上麵描刻滿了符文,如鬼畫符般,貼在林雲的傷口處。


    骨頭中傳來一陣酥麻的感覺,鮮血頓時止住,傳來的傷痛也輕了許多,林雲正要開口,卻被林生的一個眼神給止住了。


    “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假正經了,還以正宗規,虛偽!”林源摸了摸下巴,似是好奇的打量了一遍麵前的嚴豐,調侃道。


    築基期的修士難得一見,而像林源這般老而不尊的更是罕見,所以山穀中的弟子屏氣凝神,靜心的觀望。


    “你是要插手了?”嚴豐臉色漸漸沉了下來,渾濁的老眼變得清亮,望著對麵的林源,皺眉凝聲道。


    “插手不插手的另說,但我們這些做長輩的,總不能見死不救吧。”林源搖搖頭,歎息一聲。


    說話間,肥厚的手掌輕拍在旁邊站立不穩的青年肩上,雄厚的靈力滾滾的灌注進那幹涸的身體裏,讓鍾一鳴蒼白的臉頰上湧上一絲血色。


    “咳,咳,多謝師祖出手相救!”恢複了一些的鍾一鳴,幹咳兩聲,對林源躬身,感激道。


    “嗯,不錯,我勤園恰缺一個年輕力壯的人當下手,你正好合適,就過來幫忙吧。”林源捏了捏鍾一鳴的身骨,做出一副沉吟狀,點頭說道。


    “師祖能收容弟子,弟子感激不盡,不過……”聞言,鍾一鳴臉上湧上一絲喜意,隨即皺眉,目光瞅向不遠處的嚴陽,躊躇道。


    “放心,誰敢動我勤園的人,老子就剁了他!”林源截住了鍾一鳴接下來的話,臉上的笑容驟然收起,狠狠道。


    “林源,你放肆!”


    林源這種旁若無人的舉動和話語中的暗指,讓嚴豐勃然大怒,厲聲喝道,原本凹陷在眼眶中的眼珠險些瞪掉。


    “呸,在嶽陽宗能斥責老子的人不超過十之指數,就憑你也配!嚴豐,你也不打聽打聽,你那子孫在宗內的惡行,若是碰在我手裏,早就將他斃了,也不會輪到現在!”林源沒有了起初的溫和,透漏出築基修士的威嚴,冷冽的話語將嚴豐震了震。


    語氣微頓,斜瞥了一眼地麵上不省人事的嚴陽,一臉的惋惜之色,嘖嘖道:“想必以後是沒有機會了,還嶽陽宗一個清靜。”


    “宗有宗規,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的!”


    林源的一句“不超過十之指數”,似是一盆冷水,將火氣衝衝的嚴豐潑醒,能夠感應的出來,他並沒有撒謊,說話的聲音也漸弱了下來。


    “既然你執意如此,那就長老堂裏見吧。”淡淡地迴應了一句,那雙綠豆大小的眸子滴溜溜的轉了兩圈,最後落到陶心身邊的華柔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轉過頭,對著嚴豐似是不滿的小聲說道:“一個不爭氣的子孫也值得你大動肝火,我看你年輕力壯,要多少沒有,呶,這個就不錯,要不要我給你搭搭線?”


    雖然是低聲細語,但仿若在耳邊訴說一般,穀中百十來號人,盡聽的清清楚楚,緊緊咬住嘴唇,忍俊不禁而不發的樣子把臉憋成豬肝色。


    從鼻腔裏發出一道冷哼聲,嚴豐大袖一揮,卷起地上昏厥的嚴陽和吳洛,化作一道虹光,幾個閃爍間,消失在夜空裏。


    林源的戲語令華柔那張普通至極的麵頰升上一片紅暈,在築基修士麵前,變得不知所措,片刻後,告辭道:“弟子拜別師伯!”


    “等等,老夫費力替你說了這麽好的一樁媒,也不能白幹了。那就將這個女娃娃給我吧,勤園正缺人丁,任重而道遠啊!”林源擺手,沉聲道。


    話落,也不理會華柔的反映,抬手將陶心給卷了過來,送到了鍾一鳴的身邊,兩人雙目對視相望,會心的一笑。


    華柔皺眉,猶豫了片刻,最終沒有說什麽,收起手上的繩索,化作一道流光,衝向了遠處。


    “站住,辱罵了我勤園,輸了比鬥,還想一走了之,給我跪下認錯!”陡然間,林源一聲乍喝,抬手一道亮光射向人群中央。


    被斬下雙耳的王海,隻是皮肉傷,並沒有受到根本性的傷害,對於修仙者來說,算不了什麽,隻是他意誌太薄弱,疼得失了陣腳。


    鍾一鳴和嚴陽鬥法之際,他已經恢複了過來,隱在人群中,暗暗的觀望,原本以為依仗嚴豐,能給林雲惡狠狠的報複,但見到林源的強勢後,悄悄地向穀口退去,卻不料被發現。


    一道身影從人群中騰起,半屈著身子,在一聲哢嚓的骨碎聲響中,王海跪伏在了山穀中央的青石上。


    清脆的骨碎聲讓圍觀的眾人不由得咽了口吐沫。


    “啊!”


    一道尖銳的殺豬叫聲,慘絕人寰,在寂靜的夜裏迴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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