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說,愛/欲人倫,盡是常情。


    世人皆說,放下與不放下皆在一念之間。


    她癡念半生,得到的不過是那一時的歡喜。得到,不得,隨他而定。


    宋丹猛地睜開雙眼,素手拂過臉龐,帶起一片冰涼,指尖上晶瑩淚珠在燭火之下如此刺目,她緊握雙拳,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複活了他,有什麽用?


    複活了他,讓他再次踐踏自己的情感嗎?


    複活了他,讓他一次次拒絕自己嗎?


    宋丹輕笑出聲,捂著臉竟不知覺間淚流滿麵。


    讓你說一聲愛我,當真那麽為難嗎?


    “叩叩――”寂靜的夜中,敲門聲響起,伴隨著男人略帶心疼的聲音:“公主,可是又做噩夢了?”


    宋丹抹去臉上的淚水,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如同平常一樣:“沒事,你去睡吧,別守著了。”


    宋英指尖一僵,斂眉無表情,道:“公主。”


    宋丹大喝道:“給我滾!難道你不聽本宮的話了嗎!?”


    宋英抿唇,沉默良久,長歎一聲道:“屬下……知道了。”


    他不過是個奴隸而已,有什麽資格讓公主不再哭泣?宋英自嘲,轉身離去。


    宋丹喘息,仿佛說那一句話幾乎用盡了力氣,她的淚水滑落臉龐,滴落在那紅色鴛鴦錦繡棉被之上,打濕一片玫紅色花朵。


    “那個東西……一定……”要找到。


    哪怕他一次次拒絕她、哪怕他一次次傷害她、哪怕踐踏她的驕傲,她都要複活他。哪怕隻是一個念想……也比如今行屍走肉般生活的好!


    “癡兒……”男子清秀慈悲的麵容恍若夢幻,他笑了,帶著滿滿的慈悲和可憐可惜,伸出那白玉纖長玉指,道:“你可願與本座一同離去?”


    她茫然的看著男子慈悲的麵容,身上的疼痛仿佛煙消雲散,在他麵前什麽都不是,什麽都不算。


    那樣清秀神俊的男人。他高高端坐於雲端之上,輕輕笑了笑,哪怕不是寵溺不是憐憫,她都覺得這世上最美的人。就是他。


    她跌跌撞撞的跑到他麵前,伸出自己軟綿綿的手掌,眼睛恍若葡萄水靈,蒙了塵土般隻看見麵前的男子。


    身旁那個男人被她無視,在這天地之間,唯有他一人,唯有他對她笑,唯有他……而已。


    她笑了,眼睛彎彎如月牙,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又覺得隔著千山萬水般無法觸摸。


    她要抓住他。


    她伸出手,自己小小的肉掌放在他伸出的手上,那一瞬間,她仿佛聽見自己心中的歎息,如同漂浮於雲端之上。翱翔之間快樂癲狂席卷全身。


    “我叫女魁,你叫什麽?”


    她聽見自己軟軟的聲音,她看見自己緊緊抓著他的手不放,她看見自己瞪大了雙眼,清澈的眼底裝滿了他的身影。


    端坐於雲端之上,四周雲層湧動,男人勾起一抹慈悲的笑容。輕聲道:“我叫……”


    話語忽地被一道狂風卷走,她聽不清半句,他遠離的背影倒映在眼中,她踉蹌的追逐,身體一點點抽長,直到一身火紅色長裙包裹全身。她抬眸一看,那個男人端坐於天帝身旁,看著她莞爾一笑,眼中平靜無波,恍若陌生人一般。


    不知為何。撕心裂肺的痛苦席卷全身,她踉蹌一步,踏出宴桌,站立於宴席之中給舞姬準備的舞台,輕笑之間緊盯著男人:“吾欲與之一舞,願神界昌盛安寧。”


    不顧眾多仙人愕然的雙眼,她伸出雙手,手腕腳腕之上掛著的鈴鐺清脆悅耳,一步蓮華,一步癡念,一眼千年,一望決絕。


    她看見自己那傾世一舞,帶著滿滿的決絕與愛戀,她看見男人的眼中帶上了震驚,她看見了仙人們眼中的嘲諷和驚愕,她的心在撕裂,她的心在滴血。


    她好痛。


    她好累。


    她要發泄,她要讓他知道,她的愛,她的痛,她的醉。


    你可知你那慈悲為懷的眼神是如此令人絕望,因為那不是對我一人。


    你可知你那溫文爾雅的笑容是如此令人痛苦,因為那不是對我一人。


    羅裙、軟香、氤氳煙霧朦朧。


    她腰肢款擺,她玉指青蔥,她絕色傾城,驚了仙人,驚了佛威,驚了天威。


    “癡兒……”


    她仿佛聽見男人那一聲歎息,斂眉閉目。


    “癡兒……”


    “癡兒……”


    那一聲聲驚雷炸響,她奔跑在黑暗之中,追逐他的背影一刻不停,唯恐有一日他將消逝,踉蹌間追逐,可他的背影卻漸漸縮小,消失在她的視線之中。


    踉蹌一下跌坐在地上,她捂著臉,尖銳的聲音劃破天際,那一瞬間,天地動容。


    “啊――”


    瑤姬猛地驚醒,如失去水的魚兒般急切的唿吸,汗水打濕了她的衣裳,她茫然的伸出手,看著纖長而漂亮精致的手掌,迴神。


    “剛剛……”她忘了什麽?


    瑤姬皺眉,夢中心悸的感覺還在,那種撕裂般的痛苦還迴蕩在胸中,可偏偏她什麽也不記得,什麽都不知道。


    為什麽。


    為什麽會這樣?


    她摸了摸沒有鱗片的手背,感覺到心髒有了跳動,欣喜的感覺席卷全身,她不由自主的赤足踏上毛毯之上,腰肢款擺而妖媚,一眉一眼間帶著無盡魅惑。


    這是她。


    她是瑤姬。


    妖孽瑤姬。


    “夫人……”翠羽驚愕的看著房內妖嬈的女子,一時間難以置信。


    曾經那麽高貴淡然如仙子般的女子,怎得一瞬間化作妖孽般絕色嫵媚?


    瑤姬勾起唇角嗤笑一聲,輕笑道:“怎麽?看到我這個樣子很奇怪嗎?”


    “不……隻是覺得……”覺得有點神奇而已。


    翠羽壓下最後那句,心中有些驚歎。


    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才能同時擁有不一樣的氣質?前一刻飄渺高傲如仙,下一秒墮落成妖魔般嫵媚。


    那種氣勢絕非等閑之輩能擁有的。


    瑤姬看了眼翠羽,輕笑道:“對了,你來做什麽?是不是夫君讓你來的?”


    翠羽迴神,連忙搖頭道:“不是,大人已經出門去了,奴婢這次過來是伺候您的。”


    瑤姬可沒有放過翠羽眼底隱藏的焦急,嗤笑一聲,從衣櫃中抽出一條火紅色長裙,意味深長的看著她:“既然如此,那就過來伺候穿衣。”


    翠羽恭敬的低下頭,拿過衣裳幫瑤姬穿上,她欲言又止,咬了咬牙終於下定決定,道:“夫人,其實奴婢還有一事相求。”


    翠羽伺候過瑤姬一段時間,因為之前瑤姬的病情加重,所以不得已之下隻能乖乖的呆在瑤姬身邊,若是真把她帶出去了,隻怕大人會直接殺了她。


    她其實很希望瑤姬快點好起來,這樣自己才能求她,可是現在……瑤姬的眼神太過犀利,讓她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什麽事?”瑤姬並不是什麽不講理的人,若是她所求之事是個小事,她倒是無所謂。


    若是大事的話……瑤姬微微眯起雙眼。眸中精光一閃而過。


    “奴婢隻求夫人一件事。”翠羽跪下,恭敬行禮道:“奴婢隻求夫人能帶奴婢出府一趟,奴婢想見見……家人。”


    “就這事?”瑤姬詫異。


    她本來以為是多大的事,卻原來竟是見一見自己的家人?


    瑤姬頓時無語,莫非是她想的太多了?


    實際上,瑤姬的心已經換成了七竅琉璃心,既然是七竅琉璃心,那她的心思也會變得越重,猜忌也會越來越多。


    但總歸來說也是個好事,至少不會變得像石頭一樣。


    但……她原本的心是女媧石代替,如今換成了七竅琉璃心,那女媧石又去了哪裏?


    正思考著,忽見翠羽突然想起什麽,連忙從懷中取出一顆七彩玉石,舉過頭頂恭敬道:“夫人,還有這個,這個是大人叫女婢交給夫人您的。”


    瑤姬接過女媧石,看了眼翠羽:“你可知這是什麽石頭嗎?”


    翠羽皺眉,搖了搖頭,道:“不、奴婢不知。”


    瑤姬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女媧石。”


    翠羽驟然臉色大變。


    她雖曾是凡人,但如今也是魔族的一員,雖未聽過什麽神界的傳聞,但是對於大名鼎鼎的八大神器還是聽說過了。


    卻沒想到,她剛剛交給瑤姬的居然是女媧石!


    她倒吸口氣,突然意識到瑤姬的身份非同小可。


    她惶恐的低下頭,不敢看瑤姬的眼,生怕瑤姬一個眨眼便將她殺了。


    “你剛剛說……你要出去看你的家人?”瑤姬皺眉,問:“你入魔之前,還有家人?”


    翠羽深吸口氣,壓下心中的恐懼,道:“是,奴婢在入魔之前還有家人,可……如今隻剩下一個了。”


    因為不公,因為憤怒,因為怨恨。


    她選擇了入魔。


    翠羽一想到曾經那些欺壓她們的官員,恨不得掐死他們。


    如今仇人已死,僅剩的一個家人卻孤獨的過活,而她早就已經死去,無法迴到他身邊,也沒法迴去。


    魔之所以為魔,是因為念、欲、恨、痛以及……絕望。


    她入魔是因為絕望、恨。


    瑤姬歎了口氣,也沒在為難翠羽,道:“也好,你自己去吧。”


    翠羽微微一愣,連忙道:“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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