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立在八卦台子上,看著那泥俑,他身上是類似紫砂的紅泥,好像被火燒過似得,猶如陶器。我當下心中盤算,難道這就是宋高卓說的瓦楞僧?身外被泥陶包裹?轉念一琢磨,有些不對,宋高卓口口聲聲說瓦楞僧偶爾會爬出井來看看呀?這一身泥裝,根本就不能行動。而且宋高卓確定瓦楞僧是個人,因為他是駕妖兵的,是暗三門裏的一個行當,暗三門中全部都是人。


    八卦台的直徑足有四五米的樣子,那井如同一個壺,口小肚子大,四壁之上,老井磚砌的嚴絲合縫,雖然是口好井,卻不及天樞井的規格高,是普通石灰砌就,四圍生有些苔蘚,春旱之際,微微有些發黃,井壁上並沒有駐水痕。但凡是井,下去看時,總會在井壁上看到很多駐水痕,因為隨著滄海桑田,星移鬥轉,水尺變化很大,在康熙年間時水麵停在兩丈五尺處,到了民國有可能就在兩丈六尺處,水麵一停就是大幾百年,所以會在井壁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跡,如沒有駐水痕,就說明井底這個空間,從一開始就沒有水跡。


    那八卦石台精雕細琢,表麵青黑,站立其上,隱隱約約感覺腳底不穩,有舟行隨波之感。我腳下用力,身子一沉,那八卦台竟有些晃動,始知此台底部乃浮石,八卦台下仍然是水,這石刻八卦台浮在水上。


    抱樸子雲,燒泥為瓦,燔木為炭,蜂窠為蠟,水沫為浮石。浮石很常見,中醫典籍有載,此物大寒,入腎肺兩經,解野獸之毒,消瘡腫……


    八卦台是以浮石為底,到底是哪一種浮石我卻說不上來了,因為八卦台表麵石材並不是浮石,表麵石材是何物,我也不得而知,至於此台何用,更是不清楚。


    正在狐疑之間,黃金童在水簾之外問道:王得鹿,你去哪了?


    我說道:我在水簾裏麵,你可穿水過來。


    黃金童鑽身而入,渾身濕透。我身披鮫綃大氅,又濺了很多柴油,故而能入水不濕,鑽過水簾,衣服別無異樣,如同浪擊蠟帆,滴水自落,而黃金童被澆了個精濕,鑽進來之後,凍得直打哆嗦,好在井底溫暖,有十七八度的樣子,但井外卻不足十度。


    黃金童入內一看,見空間狹小,當中端坐一個泥俑人,問道:這是那個瓦楞僧?


    我說道:我懷疑是瓦楞僧。


    黃金童看了一會道:這就是瓦楞僧。外邊被一層泥殼包裹著。


    我問:你何以見得呢?


    黃金童道:你看啊,光頭沒帽子,不是和尚是什麽?


    我覺得很有道理,那泥俑確實是光頭,我說道:你說他是死了還是活著?


    黃金童竟然在狹小的井底空間掏出香煙,點燃一支放在嘴上說:我覺得這玩意活著,因為你看那道水簾,一直在工作,說明這裏運轉正常,誰死了以後不是圖個清靜,人死不可見光,這話你聽說過沒?見光就和曝屍荒野沒多少區別了。


    我說道:嗯,我也這麽認為,這絕不是個墓穴,而且宋高卓還說前幾天這瓦楞僧爬出井口找過他。


    黃金童濃濃的朝泥俑吐了一口香煙道:你覺得現在這尊泥塑像個什麽?


    我道:像個蜂蛹,馬蜂捉了蟲子就在其體內產卵,用泥封存起來,帶到來年花飛日暖的時候,卵自食獵物,破土而出。


    黃金童一聽,瞪著大眼睛看著我,大聲說道:王得鹿,你心理夠陰暗的,我都沒往那想,雖然你說的過於惡心,但是還是有一定道理的,瓦楞僧正在發生某種變化。咱們要降服他,一定得阻止這種變化,還愣著幹什麽?招唿我師父往井裏遞工具,咱們先把他的泥殼撬開,免得他從泥殼裏出來,找咱們麻煩。


    我點點頭道:嗯,你說得對,可有個問題,萬一咱們把泥殼撬開,他死了怎麽辦?咱們可不是殺人放火之輩。


    黃金童說:嗨,哪就那麽容易死了呢?他要是死了,你負責,來開工吧。


    我笑道:我可負不起這個責,咱們還是研究研究這個八卦台吧。


    黃金童:這有什麽好研究的,這台子浮在水麵上。


    我和黃金童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著天,那泥俑絲毫沒有動靜,我們又聊了幾句,水簾外麵傳來張舒望的聲音,問道:你們兩個在哪?


    黃金童說道:師父,我們在水簾裏麵,你不用進來了,進來淋一身的水,咱們又沒有什麽寶衣,你七老八十了,澆一身水小心著了風寒,你就在外麵給我們遞工具吧,裏麵暫時沒有危險,我們需要鐵鏟鑿子之類的。


    張舒望簾外答道:那也行,裏麵什麽情況?還要挖土嗎?


    我答道:不需要挖土,裏麵隻有一尊泥塑,我們懷疑瓦楞僧就包在泥塑裏麵,要鏟掉泥殼,看一看。


    張舒望說:好的,你們自己小心,我給你們找工具去。


    說完,張舒望就到井口要工具去了。


    我們如此囂張的在泥俑跟前說話,那泥俑絲毫不作迴應,我和黃金童逐漸放鬆下來,我站起身,湊到泥俑跟前,用手在泥俑身上觸碰了幾下,感覺涼絲絲的,就是一層泥陶,別無異樣,繼而我又掐著兩指湊到泥俑的鼻孔下麵試了試氣息,食指忽然感覺到了熱氣,那泥俑有唿吸。


    我立即把這個發現告訴了黃金童,黃金童過來用手指一試,說道:既然有唿吸,那就是咱倆分析的那樣,別再磨蹭了,萬一一會人家破殼而出,三下五除二把咱倆忙活了,就被動了,咱們一點點往下撬泥,如果發生流血什麽的事情,咱就先停一停唄。


    我點點頭的道,也隻好這樣了。


    黃金童一支煙抽完,水簾之外,張舒望大聲喊道:你們注意一下啊,我往裏扔工具了!


    我和黃金童急忙從水簾處閃開,緊接著咣當幾聲,張舒望扔進幾件工具來,都是些鐵鍬、鋤頭、斧子、竹根鏟等物,總共有七八件,宋高卓院中日用物件,直到我喊道,夠了夠了,別扔了。張舒望才停手,也不知拿下多少工具來。


    我拾起一根竹根鏟來,因為我覺得那東西樣式好看,很像魯智深用的明月鏟,黃金童拿起一柄斧頭,我們兩人小心翼翼的繞到泥俑兩側,開始一點點的刮泥俑身上的泥。


    那泥如紫砂般堅硬,不是很好刮,非用大力不可,我還囑咐黃金童,小心一些,這泥俑可能被火燒過,這個八卦台也來得蹊蹺,你站的位置要緊靠水簾方向,萬一這八卦台能放火呢?你好有個躲避,我就不用太過擔心,因為我一身寶衣,不是很蹊蹺的魔火,能抵擋一陣。


    黃金童覺得我說的在理,也發現那泥俑被火燒過,又端坐在八卦台中央,那八卦台極有可能是放火之台,雖然在水下,也不能掉以輕心,暗三門什麽蹊蹺事都有。


    宋高卓還算是個莊稼把式,那竹根鏟磨得很鋒利,是汽車後橋鋼,鋼口非常不錯,竹根鏟是用來鏟竹根的,北方雖然很少種竹,但此工具卻比較常見,可以用作他途,比如鏟樹根之類。我用竹根鏟在泥俑胳膊上刮了兩下,隻掉了些許粉末,造成幾道刮痕,沒有想象當中那麽好刮。


    黃金童繞到水簾背後,用斧子刮了兩下前胸,效果還不如我好。他一邊刮一邊說道:得鹿,你說這瓦楞僧會不會被別人用泥封存在這裏,我們刮掉泥興許是救了他呢。


    我接茬說:救了他,他應該會感謝咱們吧。


    我又刮了幾下,發現那泥的確很硬,有些急躁,忍不住揮起竹根鏟,使勁鏟了一下,結果隻蹦出小指甲大小一塊小泥點。我往泥點崩落處看時,裏麵還是泥,並沒有我們幻想中的血跡。


    我對黃金童說道:黃大哥,咱們用點力吧,要不然恐怕一天也刮不完。


    說完我舉起竹根鏟衝著泥俑的肩頭,狠命鏟去,隻聽咣當一聲,那泥俑的胳膊掉落在了八卦台上。


    我一見此景,大驚失色,一股內疚之感油然而生,張著大嘴放下竹根鏟,反複的自言自語,壞了壞了,對不起對不起,這下把瓦楞僧給弄殘廢了。


    黃金童也在旁叫道:你搞什麽?輕一點,這怎麽辦?


    話音未落,我定睛一瞧,心道奇怪,那泥俑胳膊斷處,並沒有血色,胳膊內部,全是燒煉而成的沙泥,和泥俑表麵的材質一致。我叫道:黃哥,不對呀,這泥俑裏麵可能沒有肉身。


    黃金童棄了斧頭,也轉過來觀瞧,一看那斷口處,是實實在在的泥陶,根本就沒有血肉,他又拾起被我鏟斷的胳膊來看,也全是泥陶。我們兩個麵麵相覷,黃金童又將斷臂遞給我,我接過來時用手一掂,分量很沉,我重將斷臂放在八卦台上,掄起竹根鏟,衝斷臂關節處,狠命鏟去,斷臂又分為兩節,裏麵依舊是泥陶,無半點血肉蹤跡。


    黃金童道:難道這胳膊是假的,瓦楞僧的真身蜷縮在這泥俑身體內?四肢都是虛作的?


    我搖搖頭說:不能,本來這泥俑就瘦小,怎麽可能僅用軀幹容下一個大活人呢?可能這泥俑之內,根本就沒有什麽人,就是一尊泥塑。


    黃金童驚道:那更不對了,泥塑怎麽能夠唿吸?


    我一聽黃金童如此說,頭皮莫名有些發炸,蟲或者怪我都不怕,就怕這些能生異象之物,說道:金童哥先別急,你再去試試那泥塑還有鼻息嗎?咱們已經把這泥塑破壞了一小部分了。可能那唿吸也就沒了吧。


    我看得出來,黃金童也頭皮發炸,瞪著眼對我說道:我不去,要去你自個去。


    我沒有辦法,把鹿骨刀拔出來,攥在右手,左手小心翼翼的伸到泥俑鼻子底下,一股涼氣順著我的脊背往頭上拔,這泥俑竟然還在唿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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