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朝廷封賞的賬簿,張繼善看了再看,然後不相信的再看了一下那個船隊。船隊的確巨大,但大部分都是過來的官員和隨員,以及工匠和他們的家屬乘坐的載人船隻,真正運貨的貨船卻並不多。


    張繼善看到賬冊上記錄著五十萬兩銀子,經過逐船清點之後,卻發現僅僅有九萬兩,還都是大小不一的雜色銀子,這個和賬冊上的相去甚遠,於是就小心翼翼的問那個交割的官員:“賬冊上說,這次撥付給我們東江鎮的是官銀五十萬,可這——”


    那個官員就鼻孔朝天的淡淡迴答:“皇上的賞賜,並不在這裏,一會兒你去找東廠的公公要,戶部下來的40萬銀子,戶部撥付到山東,漂沒了20萬,這是規矩,山東再漂沒十萬,撥付給你就隻能是10萬,這也是規矩,中間再按照正常運輸等等使費,就剩下九萬。”然後就一臉不屑的問道:“難道這裏有什麽錯嗎?”


    這也太黑啦,張繼善當時大怒,立刻就要和他理論,這時候在一旁的毛文龍立刻一把拉住了這個莽撞的張繼善,陪著笑臉,對這個文官道:“理當如此,規矩不能破,我現在就在這賬冊上簽收。”


    看到這樣的狀況,所有的將士無不怒目橫眉,心中越是憤憤不平,我們的前方拚死打仗,無數人血灑疆場,然而你們這些文官卻在後麵屍位素餐,層層盤剝自肥,這怎麽能讓將士心甘?


    等到交割糧食的時候,更是將五十萬石的數目直接減少到了七千石,這簡直就是太過分了,而張繼善將檢驗的糧食情況匯報全是黴變的時候,全體將士更是氣炸了肺,這是軍糧,這些黴變的軍糧,要是吃下士兵們的肚子,不用敵人殺自己,所有的將士就會被這些黴變的糧食毒死,這不是貪莫坑人,這就是害人殺人。


    毛仲明等將領直接就抽出了刀子,群情激奮的向船上衝去,要殺了這一個貪墨狗官。


    看到這樣的狀況,這個山東的文官當時嚇的是渾身發抖,原先的那種高傲與不屑,早就丟到雲霄之外,緊緊的拉住毛文龍的手,哀求著他:“大帥,大帥,這不是下官的事,上司就是這麽給撥付的,我可是一點都沒在這裏貪墨啊,還請毛帥救命啊。”


    毛文龍還能說什麽呢,體製慣例如此,也隻能長歎的無可奈何,這個大明已經徹底的腐爛了,


    麵對這樣的一個已經徹底完蛋的大明,其實毛文龍也很沮喪的想,要想讓這個大明中興不倒,求著再出現一個兢兢業業的皇帝能行嗎?下一步將該怎麽辦?這的確需要自己思考。


    不能殺了這個官員,因為殺了他也沒有用處,反倒會在這個時候壞了大事,毛文龍隻能無奈的揮手,阻止了群情激奮的將士,也不再接收清點以後的其他物資,直接就在這個賬本上蓋上了自己剛剛得到的那個東江鎮的大印,將賬冊還迴去,還要陪出一個笑臉來:“我的手下都是一些隻懂得廝殺的丘八,做事魯莽不懂得規矩,還請大人不要見怪,大人到接官亭喝茶吃酒,事後我還要有一份辛苦。”


    這個文官的確沒想到東江鎮的丘八們竟然是如此的兇悍,根本不像其他軍隊,自己隻要丟出一塊小小的骨頭,就會讓這些癩皮狗們搖尾乞憐感恩戴德。看現在的意思,隻要自己敢下了這條船,立刻就會被岸上的那些將士們亂刃分屍,現在毛文龍在皇帝的麵前大紅大紫,即便自己的死訊傳到皇上的耳中,皇上就要追問究竟,看看身後那兩個錦衣衛和東廠的家夥正在抱著雙臂看自己笑話,一旦他將這個事情報告上去,上下所有的同僚,為了掩飾他們的貪婪,就會絕對一股腦的將所有的事情都推到自己的頭上,自己不但白死了,而且還會弄一個滅族抄家。曹操殺督糧官,為平息士兵憤怒的例子曆曆在目,自己可絕對不能做這個冤死鬼。


    於是難得的沒有收下毛文龍給上來的辛苦費,直接將毛文龍蓋章簽字的賬冊揣在懷裏,一溜煙的鑽進了船艙,在船裏大吼大叫:“快快掉頭,我們迴山東去。”


    這個負責交割上麵賞賜的官員跑了,但是站在岸上的眾將依舊怒火不能平息,他們都是出生在遼東,根本就沒有經過這樣的事情,這一次算是徹底的領教了大明官員的貪婪嘴臉。出身士子的李光春和許傑,心中那僅存的一點忠君愛國的堅守,就在這短短的一幕裏,轟然崩塌。


    毛文龍走到這兩個失魂落魄人的跟前,輕輕的拍打下他們的肩頭,無奈的安慰著他們:“承平幾百年,百弊叢生,這也是天道使然,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但從這件事上也可以讓你們知道,指天指地指皇帝,全都是靠不住的,要想完成我們心中偉大的複遼目標,隻能指望自己。”


    這時候王洪亮和馮世寶雙雙過來,得意的向毛文龍道:“天下的文官就這德行,我們這些錦衣衛東廠殺他們,結果還被那士子和不明真相的百姓人們詬病,說我們殘害忠良,難道天下的忠良都是這樣子嗎?”


    大家就沉默不語了,因為這中間的對錯,實在是不可能說的清楚,同時也絕對不能說出。


    王洪亮就趁機叫屈:“當年我們抄家江南布政使,大家都說他是清官,因為他出則騎驢,仆人全是親戚,每人穿戴皆是布衣,一件官府,已經是補丁摞著補丁,在外吃飯,不過是白飯鹹菜。”


    這個大家都有耳聞,那個布政使被殺,曾經引起錢塘百姓罷市請命,鬧得是天下哄傳,將錦衣衛徹底的拉黑。


    “但是諸位知道嗎?我們抄他家,不算古董玉器,不算房產田地,單單窖藏金銀,就足足兩百多萬兩,難道清官是這樣的嗎?”


    所有的人都啞然,真的沒想到那個清官竟然是這樣的巨貪。


    馮世寶歎息一聲:“我們兩個廠衛是為皇上效命的人,我敢保證,將天下所有的官員全部殺了,其中可能有一兩個是冤枉的,但是要是隔一個殺一個,絕對有無數的漏網之魚,即便是在我們兩個單位如此嚴酷的監督下,依然有今天這樣的貪墨現象明目張膽的出現,其實我們也是無能為力。”


    這就是一種悲哀,被天下所有人詬病的兩個黑暗機構,歎息出來的悲哀,聽著非常滑稽可笑。


    但真的滑稽可笑嗎?


    馮世寶看看心灰意冷的眾將,猛的將自己尖利的聲音提高:“天下文官,個個貪墨,不顧前線將士的死活溫飽,但是,我們的皇上還是體恤大家的,這一次,萬歲將內帑撥付出來的犒賞諸位的銀子,就沒有交給那些混蛋們轉發,因為他們已經膽大到連皇上的體己錢都敢貪墨,所以,這一次萬歲將答應給諸位的獎賞,直接交給我們兄弟兩個帶過來。”然後就從懷裏拿出一個精致的賬冊,雙手遞給了毛文龍。


    錦衣衛王洪亮鄭重的向著眾將宣布:“按照萬歲的規矩,殺建奴一個,上繳首級檢驗合格,便是五兩銀子,諸位將士兩次戰役一共斬殺建奴四千一百令六個,共獎勵白銀兩萬五百三十,一共繳獲戰馬3000匹,當獎勵銀一萬五千兩,其它繳獲合計3000兩,共計白銀三萬八千五百三十兩。”


    馮世寶站出來代表皇上繼續大聲的宣布:“因為諸位為國死戰立功,萬歲深為感動,特嘉獎諸位三萬兩白銀,另,把總每人五兩,副千總每人十兩,千總,每人二十兩,守備百兩。毛文龍殺敵有功,帶軍有方,特賜內帑金錠十個,玉牌一麵,蔭蔽其子入國子監,賞賜京師宅地一座,仆婦十人,每月按照宮裏例錢一百兩。”然後轉過身來,對著毛文龍大聲的道:”請毛帥派員驗收,如差一文,如差一物,我二人立刻投海謝罪。:筆瞇樓


    “轟——”原先還對這個官場,這個大明失望透頂的將士突然爆發出一陣歡唿,無不被皇上的信義所感動。


    看著一個個已經激動起來的將士,馮世寶再次代表皇上宣布:“皇上說了,如果諸位能恢複遼東,不吝公侯。”


    爆發了,所有的人都瘋狂的歡唿啦,李光春許傑等等都不由得感動的熱淚盈眶,心甘情願的跪伏於地,口中高唿:“萬歲厚恩,當以死報達。”


    看著五體投地的將士,毛文龍也在歡唿,但心中卻是一陣感歎儒家上千年從娘胎裏就開始的教育,忠於皇帝的理念已經融入到漢人的每一個血液細胞裏了。


    同時,儒家宣傳的那種皇權神受的思想更是根深蒂固。百姓們被奴役,被剝削,他們更願意堅信,這是朝堂上出了奸臣,蒙蔽了皇上,隻要皇上明白過來,將奸臣除了,那也就天下再次太平了,所以在曆朝曆代,隻要天下洶洶,必然會有奸臣,而隻要皇帝將這個奸臣殺了,替皇上頂缸,給天下一個交代,天下的百姓也就歡欣鼓舞的再次成為順民,這是百姓的悲哀嗎?是還是不是。其實是說不清的。


    正所謂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前一部文官集團頒發向將士們的賞賜,積欠的軍餉錢糧,結果是那樣的結局。而一向被詬病的錦衣衛東廠,卻足額的發放了上麵的賞賜,這怎麽不讓將士們對皇帝感恩戴德?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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