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娘娘生得不算太漂亮,眉目之間有一股英氣,這或許和她的父親是北境之前的大將軍有關,但實際上她身上更多時候透出的卻是溫柔和端莊的感覺。


    所以在她說出那句話之後,陳朝之前的所有擔心此刻都煙消雲散了,他複而變得很平靜,這種感覺就像是在謝南渡的小院裏烤紅薯一樣。


    “都退下吧,本宮要和這孩子單獨說些話。”


    皇後娘娘柔聲開口,兩側的宮女便緩緩退去,帶著陳朝而來的李公公安靜的離開,就好似從來沒有來過一般。


    整個宮闕門口,隻剩下了他們兩人。


    天地之間,一下子變得很安靜。


    陳朝站在皇後娘娘麵前,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於是隻是沉默,看著地麵,那裏有著皇後娘娘的影子。


    皇後娘娘看著眼前這個低著頭,好像是犯了錯的不敢直視自己娘親的少年,溫柔笑道:“抬起頭來,本宮也想看看膽敢殺四個方外修士的少年到底生得如何。”


    皇後娘娘的聲音裏充斥著鼓勵和打趣之意,讓人聽來便感覺分外親切。


    聽著這話,陳朝這才緩慢抬起頭來,卻還是眼眉低垂,沒有直視眼前的皇後娘娘。


    皇後娘娘微笑道:“看著本宮。”


    她沒有任何不耐煩,而是溫柔看著眼前的少年,想要看看他的眼睛。


    “臣不敢。”


    陳朝沒有去看皇後娘娘,隻是說了這麽一句話。


    皇後娘娘笑了笑,搖頭道:“罷了,既然不願便不願,何來不敢兩字。”


    聽著這話,陳朝也隻是沉默。


    皇後娘娘自顧自問道:“家中的長輩可還好,這般年紀便被丟出來,這些日子又吃了不少苦,你的娘親知曉了這些事情,隻怕是傷心得不得了。”


    陳朝自然知道眼前這位皇後娘娘定然是看過自己的卷宗,原本他想說一句家中父母已經亡故的,但想了很久,卻始終沒有說出口。


    “謝娘娘關心,倒是不覺得苦,為朝廷做事,是臣的職責。”


    陳朝想了很久,隻說出了這麽一句話,很是謹慎。


    皇後娘娘聽著這話,柔聲道:“你要這麽說起來,倒是沒什麽問題。”


    “聽說你前些日子在南湖畔和那些學子吵了一架?”


    皇後娘娘出生在將軍府,但也在書院讀過書,她此刻問起這些,倒是讓人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迴答才好。


    陳朝想了想,認真說道:“那些學子辱武夫一脈,臣身為武夫,自然要說些話。”


    皇後娘娘肯定知道南湖那些事情的來龍去脈,既然知道這樁事情的來龍去脈,那麽陳朝根本就不會擔心什麽,因為那樁事情不管是怎麽說起來,都不可能是他的問題,有問題也是那些書院學子的問題。


    皇後娘娘果然笑道:“本宮的父親也是武夫,本宮的丈夫也是武夫,他們這般說,自然是不對,你做得不錯。”


    陳朝說道:“謝娘娘誇獎。”


    皇後娘娘說道:“你這些日子住在那個丫頭那裏,神都傳言的那些事情,是真的?”


    陳朝有些為難道:“不知娘娘說的是什麽事情?”


    皇後娘娘沒有理會他,隻是說道:“那個女娃本宮很喜歡,本來是想收她做兒媳的,不過若是她喜歡你,本宮倒也不願意在你們這些少年少女中做個惡人。”


    陳朝想了想,說道:“多謝娘娘成全。”


    聽著這話,皇後娘娘多看了陳朝兩眼,才笑了起來,“你這娃娃倒也聰明,有意思。”


    她想了想,複而問道:“萬柳會舉行在即,有信心嗎?”


    陳朝平靜答道:“臣盡力而為,希望能不丟大梁朝的臉。”


    這話說的中規中矩,沒有任何出格的地方,也沒有摻雜任何感情。


    皇後娘娘卻有些不悅道:“你在天青縣和那些人結怨,那些人想要除你而後快,難不成你心中便無火氣?這番在萬柳會上,要拿出十二分氣力才是。”


    這些話說起來,就不顯得那麽端莊了,反倒是多了好幾分的蠻橫。


    陳朝苦笑道:“臣隻能盡力而為,不敢保證什麽。”


    皇後娘娘看了一眼天色,搖了搖頭,有些惋惜道:“想多和你說些話,你這孩子卻太過拘謹,希望咱們下次再見麵的時候,你能放開一些。罷了,今晚就到這裏吧,你去吧。”


    說到這裏,皇後娘娘看了一眼陳朝,才帶著些歉意說道:“希望你不要怪本宮。”


    說完這句話,皇後娘娘喊道:“李恆,帶這個孩子去正陽宮。”


    隨著聲音落下,那個之前藏入黑暗的李公公此刻又迴到了這裏,就像是從沒有離開過一樣。


    陳朝一怔,但還是恭敬道:“臣告退。”


    說完這句話,他跟著李公公走出宮闕,很快便消失在皇後娘娘眼前。


    皇後娘娘站在原地,沒有離開,一直在看著陳朝離開的方向,直到很久之後,一道人影從大殿裏走了出來,來到了這邊。


    “你覺得那個孩子咋樣?”


    大梁皇帝輕聲詢問。


    皇後娘娘說道:“是個好孩子。”


    大梁皇帝皺眉道:“嘴裏沒幾句實話,也能被說是好孩子?”


    皇後娘娘微笑道:“你以為在深山之中有那麽容易活下來,妖物比人好對付?要是不小心一些,又怎麽可能活到如今?”


    大梁皇帝看著皇後娘娘的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柔聲道:“既然朕的皇後覺得是個好孩子,那朕就信他是個好孩子。”


    皇後娘娘微笑著搖頭道:“陛下是天下之主,江山社稷在陛下手中,又怎麽能隻信我一個婦人呢?”


    大梁皇帝笑道:“若是當初不信皇後的,朕隻怕早就死了,當初信得,為何現在就信不得?”


    皇後娘娘忽然問道:“陛下這些年,相信了那麽多初時便離譜的說法,難道沒有膽戰心驚過嗎?”


    大梁皇帝認真想了想,才感慨道:“當然有。”


    “哪一次?”


    皇後娘娘有些期待的看著皇帝陛下,在想是不是自己腦海裏所想的那一次。


    大梁皇帝說道:“當年父皇還未駕崩,朕去廟中上香,迎麵便看到一個頭皮刮得鐵青的小沙彌衝著朕撞來,朕躲閃不及,和那小沙彌相撞,他倒退數步,跌坐在地,等到他抬頭看向朕的時候,卻說了一句話,嚇得朕冷汗都出來了。”


    皇後娘娘微笑道:“當時國師所說的是,衝撞了陛下,便送陛下一頂白帽子賠罪。”


    大梁皇帝點點頭,眼中溢出些憂傷,仿佛想起來當初那個小沙彌,說道:“國師已經故去好幾年了。”


    ……


    ……


    隨著時間臨近,參加禦宴的年輕人們紛紛來到正陽宮前,書院四人、天禦院兩人、神都謝氏、魏氏和寧氏各自有一人,算上鎮守使府的陳朝,正好是十人之數。


    隻是此刻正陽宮前,隻有九人。


    主持禦宴是二皇子,當今大梁皇帝有三子,二皇子年紀和這十人相當,又素有賢名,故而此次禦宴便由他代替大梁皇帝主持。


    得知人都到了之後,他親自迎了出來,隻是掃視一周卻發現隻有九人,便有些不悅問道:“還有誰未到?”


    很快有內侍開口道:“殿下,是陳指揮使未到。”


    聽著這個稱唿,二皇子很快便想起了之前神都裏發生的事情,把那些不悅的神情藏了迴去,他微笑問道:“這位陳指揮使還沒來?”


    內侍低聲道:“那位陳指揮使最早入宮,卻被李公公帶走了。”


    聽著這話,想著那個李公公,二皇子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才看向其餘幾人笑道:“既然如此,諸位先行入坐吧。”


    人們朝著正陽宮走去,等到了門口,卻發現席間早有些人已經落座,夏淵皺了皺眉,他自然認得出來此刻席間那些人便是和大梁朝交好的宗門後人,也是來參加萬柳會的年輕人們。


    隻是之前禦宴並沒有說是要宴請那些方外修士,這幾人隻當是赴宴者隻有自己這十人,此刻貿然多出這麽些人,不僅是夏淵,其餘人都覺得有些奇怪。


    二皇子察覺到了其間微末情緒,微笑道:“今夜的禦宴,權當是在萬柳會之前我大梁朝和諸位聯絡一番感情,並無其他意思,諸位請落座。”


    有了二皇子這番話,人們哪裏還有拒絕的意思,自然各自落座。


    等到落座之後,唯一剩下的空位,正好便在謝南渡身側。


    謝南渡看了一眼,搖了搖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眾人落座之後,自有宮女在其間行走,將一道道珍饈美味擺到他們身前,一時間整座大殿,香氣四溢,倒是真有了宴會的意思。


    謝南渡看著眼前的山珍海味,卻想起了某人的烤紅薯。


    就在她恍惚失神的時候,席間突然響起一道聲音。


    “今夜如此重要的場合,就連二皇子殿下都準時而來,更有如此多方外道友在此間,那人小小一個鎮守使,竟敢不到,到底是鄉野之人,不知禮節,有失體統也就罷了,是否也沒將陛下放在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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