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朝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就在癡心觀的年輕弟子,那些在癡心觀裏有些話語權,輩分也比較高的道人們還沒做出什麽舉動來的時候,陳朝已經離開癡心觀。


    雲間月將所有不曾閉關的癡心觀弟子都喚了出來,宣布了雲嶺此後十年都歸癡心觀的事情。


    癡心觀的道人們先是一驚,隨即看向雲間月,躬身行禮,“觀主英明!”


    雲間月看向隊伍裏的鄭華,笑著宣布道:“雲嶺那邊,這十年就由鄭師弟負責吧。”


    隨著雲間月說出這句話,不少癡心觀弟子都看向了這位和雲間月同代的年輕道人,鄭華的天賦倒也不差,如今已然走到了彼岸盡頭,除去輩分之外,各方麵其實也的確挑不出毛病來。


    “觀主,此事隻怕還要再商議一番吧?”


    有中年道人開口,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雲嶺一定會是個極有油水的地方,誰能負責雲嶺那邊的事務,就肯定能撈到很多東西。


    但其實雲間月的用意他們也能看清楚,這等重要的地方,雲間月自然也要將自己信任的人安排下去。


    不過即便如此,還是會有人想出來爭一爭。


    雲間月看向那說話的中年道人,沒有急著說話。


    兩雙眸子在這裏對視,中年道人有些心虛的將自己的雙眼移到了別處,也不敢說話。


    雲間月這才說道:“商議我看就沒有那個必要了,畢竟我還沒死。”


    聽到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不少弟子都沉默了,因為他們想起了才離開不久前的年輕武夫,在進入癡心觀的時候,就說了一句相同的話。


    雲間月坐上觀主之位後,一直都以溫和寬仁示人,但在這長久的溫厚寬仁裏,大家好像就把當初雲間月是怎麽樣坐上觀主之位的事情給忘記了。


    他可是親手殺了上代掌律,在眾目睽睽之下,將掌律真人的頭顱丟出來,之後才坐上那觀主之位的。


    他能保持寬仁,是因為沒有人惹到他,他若是不願意保持寬仁的時候,隻怕大家就還要想起一件事。


    那就是這位年輕的不像話的觀主,還是一位道門大真人。


    真要親自動手殺人的時候,這一座道觀裏,有多少人能頂得住?


    “癡心觀自今日起和大梁重歸於好,也從今日起,山中弟子,可自由出入癡心觀,任何人不得阻攔。”


    依舊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但是裏麵蘊含著的信息又的確很多。


    那個年輕鎮守使送來了雲嶺,癡心觀沒有還禮,隻是多出了這麽一條山規。


    但裏麵的東西,值得他們細細品味。


    若是沒有雲間月之前那句話,隻怕此刻就還會有許多聲音,但此刻,道人們隻是沉默,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短暫的沉默之後,弟子們很快達成一致,紛紛躬身行禮,“謹遵觀主令旨。”


    雲間月揮了揮手,離開此地,很快迴到後山自己的洞府前,那邊早有女子等候。


    葉之華。


    雲間月揉了揉腦袋,微笑道:“師姐。”


    葉之華看著他,也微微一笑,而後便是開門見山道:“馬上要去北境了?”


    做完那些事情後,近期肯定是會有癡心觀的弟子們陸續下山的,不過葉之華關心的卻是雲間月,他比這癡心觀裏的任何人都要心係人間,如果要去北境,他或許是最早過去的。


    當然,當雲間月出現在北境的長城之後,他還能不能迴來,其實很難說。


    依著葉之華對他的了解,依著妖族對他的重視,雲間月真的很有可能就那麽死在北境。


    雲間月看著葉之華,沒有說話,但是他的雙眸依舊那麽溫柔,像是一朵安靜綻放的花。


    “你不用騙我,你要去做的事情,我從來不會攔你,隻是這一次你要去,我可以和你一起。”


    葉之華的聲音很淡,就像是她這個人一樣,這位道門雙壁之一,好像從來如此,什麽都淡淡的,就算是她的愛也是那樣。


    雲間月搖頭道:“依著陳朝的說法,北境城頭上,現如今多出一個忘憂盡頭的修士沒有太大的意義,如果能多出一個扶雲境,才真的有大用。”


    葉之華看向雲間月,饒是她都覺得有些奇怪,“你……已經走到門檻前了?”


    不過才問出這個問題,葉之華就沉默了。


    她想的是哪裏有人能走這麽快,但又想到了那個年輕的武夫。


    他就走這麽快。


    自己師弟比他又差在什麽地方?


    既然不差,也該走這麽快。


    雲間月微笑道:“要閉關了,等出關之後,才好往北邊去。”


    葉之華看了看他,忽然說道:“阿月,要不要生個孩子?”


    雲間月看向自己這個師姐,沒有說話,隻是臉有些紅。


    早已經修行到了道門大真人境界的雲間月,臉紅的次數,隻怕屈指可數。


    葉之華就這麽看著他,也不說話,隻是這麽看著。


    雲間月轉頭看向遠處的雲海,過了很久,輕聲道:“最好是個閨女。”


    葉之華不說話,隻是朝著洞府裏走了進去。


    雲間月則是伸手抓過來一團雲氣,隨手捏了一個小女娃,看著笑了笑。


    ……


    ……


    漠北。


    在妖族大軍將那幾座關隘都收入囊中之後,另外剩餘的幾座關隘在這些時候也一一陷落,到了如今,妖族已經占據了北境長城之前的所有關隘。


    換句話說,是北境長城之前的所有屏障都已經不存,如今的大梁邊軍,隻能直麵龐大的妖族大軍。


    不過即便是奪下了北境長城之前所有關隘的妖族,此刻卻並沒有立即揮師南下,去啃北境長城那塊硬骨頭。


    紅袖妖君統率的妖族大軍在離著北境長城外的數百裏駐紮,百萬妖族大軍,此刻都等著紅袖妖君下令南下。


    但這位傳奇的女子妖君,卻好似暫時沒有這個想法。


    中軍大帳裏,此刻隻有兩人,一人自然是紅袖妖君,另外一人,卻是什麽都想不到的妖族大祭司。


    這位妖族名義上的二號人物,此刻並不曾在妖族王城,反倒是來到了大軍中。


    “景祝,來做什麽的?”


    紅袖妖君微笑著看向大祭司,兩人之間的關係,一向有些敏感,但有點很清楚,如果不是這位大祭司,紅袖妖君或許根本不會出山,而是會一直待在南疆。


    “按理說你用兵比我強了太多,但我還是害怕你有些一意孤行。”


    大祭司沒有掩飾自己的來意,如果這個世上還有人能勸得動眼前的紅袖妖君,那也就隻有他了。


    紅袖妖君輕笑道:“不擔心我用兵的本事,隻擔心我仗著財大氣粗,不願意多花心思,而是選擇最簡單莽撞的法子?怕我想著反正都是贏,都是南下,怎麽樣南下,付出多少代價能南下,好像都行?”


    大祭司點頭道:“他們也是陛下的子民,也是你的子民,不要讓他們白白地死去,或者說,盡力讓他們少死一些。”


    紅袖妖君笑了笑,對這個說法不以為意,隻是說道:“我也不嗜殺,看著他們去死,我也不能開心。”


    “你真以為我這些日子無動於衷,是要逼我那侄兒做些什麽?”


    紅袖妖君淡淡一笑,倘若真的不計成本的攻城,別的不說,這場戰事肯定早就開始了。


    用數量去堆,每日至少都得丟下幾萬具屍體。


    到時候就真是屍橫遍野了。


    “他們想依著那座北境長城堅守,我卻想讓他們出來。”


    紅袖妖君看著眼前的大祭司說道:“倘若沒有那個女子,其實很多事情,就都很簡單。”


    北境邊軍裏,會用兵的有很多,但對於紅袖妖君來說,都不足為懼,但隻有那個年輕女子,才會讓她真的有些忌憚。


    大祭司說道:“潛入那座長城裏,殺了她?”


    紅袖妖君沒有迴答這個問題,隻是問道:“容易嗎?”


    大祭司不說話。


    紅袖妖君自顧自笑道:“那個年輕武夫過不了多久就要出現在那座城頭上了,可我們的那位陛下,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出現啊。”


    “假如他真的要衝入大軍裏,這些家夥有膽量向他出手嗎?即便有,他又要殺多少士卒才會力竭?”


    “打仗,從來都兵對兵將對將。”


    紅袖妖君說道:“我記得人族有句話,好像叫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大祭司皺眉道:“既然如此,趁那年輕武夫還沒來之前,先攻城?”


    紅袖妖君搖了搖頭,“當務之急,是要讓我那侄子明白一個道理,既然是舉族南下,那就得都把家底拿出來,藏著掖著是不行的。”


    大祭司再度沉默,說不出話來。


    ……


    ……


    其實就在中軍大帳裏,紅袖妖君和大祭司交談的時候,妖族王城那邊,有一道身影,已經緩慢向北而去。


    那道身影極其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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