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父女,雖然說不上心有靈犀,但畢竟血脈相連,彼此之間,也對對方十分了解。


    西陸在短暫的時間裏,就已經想明白了妖帝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是很早的時候,那個時候妖帝和陳朝在斡難河對峙,兩人最後沒有選擇不死不休,陳朝南下,西陸跟著南下,在她身上,妖帝留下了一道印記。


    那道印記,原本的作用有兩個,一個是不想讓西陸就這麽死去,第二個,才是最重要的一個。


    是想看看陳朝的傷勢到底有多重。


    最後的結果,是陳朝在妖族大軍裏殺了一位妖君揚長而去,西陸轉身向北,那道印記沒能知曉陳朝的傷勢,但卻也沒有消散。


    因為妖帝的疑心很重,即便是對自己的閨女,也是如此,更何況,如今的西陸,不僅已經初初有了威脅他的能力,而且兩人,早已經並不隻是簡單的父女,有一道裂痕在這兩人之間,早就生了出來。


    這道印記跟著西陸一路南下,終究還是讓妖帝感知到了神藥的氣息,然後這位萬妖之主,就再也忍不住了。


    再如何疑心,在麵對一株神藥的時候,妖帝都願意賭一賭。


    更何況如今人族的強者,對他能有威脅的劍宗宗主已然在養傷,短暫時間裏,根本不能做些什麽。


    至於陳朝,此刻在這裏,他又能做些什麽?


    唯一有威脅的,就是這位神藥的看守者了。


    妖帝站在湖畔,看著這邊那個曾經和他交過手的神女,淡然道:“將神藥給朕,朕便留你的性命。”


    陳朝臉色蒼白,卻不是嚇得,他看了一眼鬱希夷,後者雖然感受到了那股威壓,但卻還是握住了野草劍柄。


    陳朝絲毫不懷疑,鬱希夷這家夥等會腦子一熱,就會拔劍和妖帝一戰。


    當然結果,也不言而喻。


    “鬱希夷,你他娘的別亂出劍,小命不要了?!”


    陳朝低聲開口,先穩住鬱希夷,不然他真害怕自己這朋友在下一刻就死在自己麵前。


    鬱希夷低聲苦笑道:“你放心吧,老子心裏有數,這他娘的是妖帝,又不是這隨便能見到的小妖,這種老妖怪,老子一個人提劍上去,不就是送死嗎?”


    陳朝無奈道:“你知道就好。”


    “可他娘的小陳,現在這老妖怪來了,咱們他娘的把神藥送出去,他就果真會走不成?”


    要是真能送出去神藥就留下性命,說不定這位鬱大劍仙真會這麽幹,畢竟來日方長嘛,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之前非要出劍是不得不出,現在能不出,那就不出嘛。


    再過個百八十年,甚至都用不著那麽久,老子就能在這老妖怪身邊生一堆火,用飛劍一片一片將他身上的肉片下來烤著吃。


    陳朝注意到鬱希夷的神情,準知道這家夥又想歪了,不得不出聲提醒道:“注意點西陸,這虎娘們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要給我一劍,我可他娘的擋不下。”


    兩個年輕人在這裏竊竊私語,被一旁的神女全數都聽了去,這位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神女嗔怒道:“我還沒說要打,你倆就把事情算計好了?”


    陳朝笑著看向神女,然後一臉擔憂道:“要是姐姐願意將那神藥讓出去,也不是不行。”


    神女皺起眉頭,“你就不怕我跟那妖怪打一場把命都丟了?”


    陳朝詫異道:“不會吧?”


    神女沒好氣地白了陳朝一眼,然後這才拍了拍身側的白鹿的腦袋,看向對麵的妖帝,這位很多年都沒走出神山的神女淡然道:“你想要我的神藥,就不怕我現在殺了你閨女?”


    西陸此刻離著神女很近,妖帝卻在湖畔,真要動起手來,神女隻需要一念,就能到西陸身前,而後依著她身為劍修的殺力,想要殺了西陸,並不難。


    至少在妖帝出手之前,有八成可能得手。


    妖帝默然無語,並不迴答這個問題,但他的意誌還是那般堅決,雖說他對西陸寄予厚望,兩者又是父女,但妖也好,人也好,哪裏有那麽多不能割舍的東西。


    隻是看得到的值不值罷了。


    神女歎了口氣,“這麽好個姑娘,卻不當迴事,換我肯定舍不得,我這輩子就是沒能有個閨女,要是有一個,不知道得如何高興。”


    說著話,白鹿已經從遠處走了迴來,這一次,它的嘴裏叼著一柄飛劍,飛劍劍身雪白,宛如一場飛雪,劍身上鐫刻有一朵花。


    握住這柄飛劍之後,神女微微一笑,“神藥呢,我看了幾千年,是不會讓你帶走的,至於你要殺的人呢,是我的傻弟弟,我也不能讓你殺的。”


    “萬妖之主,修為不低。但我這麽些年,真沒什麽事情做,就隻好一直修行,到了如今也有些手段,聽聞那什麽所謂的劍宗宗主是當世用劍第一,我卻覺得他不如我。”


    神女眯起眼笑道:“空說無憑,來試試。”


    妖帝漠然不語,隻是往前一步踏出,磅礴妖氣不斷彌漫而起,在這位萬妖之主的妖氣之下,這座神山那道已經存在了無數年的禁製,已經有些鬆動。


    神女看著這一幕,也不覺得奇怪,任何東西,都敵不過時光的偉力,滄海桑田,一天又一天,看似不經意的過去,但等到你過一段時間轉頭看去,才會詫異的感慨,原來已經如此久了。


    如今要鬆動,再讓這座曾經有赫赫威名的北境神山再重見天日,其實在情理之中。


    甚至其實身為局內人的神女,大概在數年前,就能強行破開這座神山離開了,再也不用困在此處,但如今的她,去何處都一樣,天地對她而言,無非一個大一點的牢籠。


    所念人已不在,天地何處都一樣。


    正是如此,她才會就這麽待在這裏,什麽都不做。


    握住飛劍,神女隨意遞出一劍,便在天幕上打開一條口子,那種本身存在於神山裏的壓抑氣息,瞬間消散。


    神女提劍看向妖帝,而妖帝也往前走了一步,大片妖氣宛如河水瞬間流動起來,之前還比較緩慢,到了後麵,就宛如萬馬奔騰。


    妖帝這一次一開始便沒有留手的打算,這位妖族君王,明顯是打定主意要將那神藥拿到手中的。


    神女眼眸裏劍意暴漲,但劍道修行上,在那個時代,她或許真的算不上是那三兩人之一,但過了這麽多年,同時代的那些天驕早就塵歸塵土歸土了,她又不蠢,在原地踏步幾千年的事情,隻怕的確是做不出來。


    一條條五彩劍光不斷出現,在神女身前驟然流動,在這些劍光前,好似天地間的一切,都要被切開。


    漫天的劍氣,隻是安靜的存在就足以讓人感覺到好似置身於無數飛劍之中,或許陳朝還沒什麽感覺,但此刻的西陸和鬱希夷,都感覺的特別真切。


    尤其是鬱希夷,更是震驚不已,“這份劍道修為,隻怕就是宗主,也要弱上半分吧?”


    陳朝得到過劍宗宗主的劍道感悟,又是扶雲境,此刻評判最為公允,“如今是這樣,但宗主那一戰之後,又有進境,隻怕過些日子,便要越過神女姐姐了。”


    這裏其實就涉及到了一個修士們一直爭論不休的事情,就是修行一道,到底是應該用無數年月去堆出一個高的境界,還是應該不斷曆練,找人切磋,在生死之中去淬煉自身?


    兩者其實爭吵了很多年,最後還是前者占據了上風,而後者,變得極為弱勢,漸漸已經說不上有一個流派。


    不過每隔一段時間,其實都會有某個例子蹦出來,告訴諸多修士,再長的時間堆積,在生死麵前,其實根本不值一提。


    如今最好的例子就是陳朝。


    他於生死之間一次次活了下來,然後用極短的時間,走過了一座又一座山,直到如今,世間最強者的名字裏,已經有了他的一席之地。


    鬱希夷有些不滿道:“宗主他娘的能走這麽快?”


    陳朝不說話,劍宗宗主的天賦本就極高,隻是被兩位帝君掩蓋了而已,而神女,到底還是要差一些的。


    倒不是說那個時代沒有真正可以和劍宗宗主比肩的人物,隻是……


    陳朝想起那些神祗,變得有些沉默。


    不過此刻神女和妖帝之間大戰已經開始了,在兩人身前的空間裏,早就陷入了無盡的廝殺,不過兩人此刻都默契的沒有把戰場擴大。


    誰都不願意傷到那株神藥。


    兩人之間的戰鬥,隻怕是短時間內分不出勝負。


    陳朝收迴視線,看向不遠處的茅屋那邊。


    戴著花環的西陸這會兒正好也看著陳朝。


    兩人之間,相差了一個境界,但此刻的陳朝,隻怕不是西陸的一劍之敵。


    不過好在陳朝身側還有個鬱希夷。


    陳朝感慨道:“鬱大劍仙,上次一戰,我沒看到,這一次,就看大劍仙你是不是能一展劍仙風采了!”


    鬱希夷低聲罵娘,“狗日的,你非要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陳朝撇了撇嘴,懶得多說。


    而此刻的西陸看著眼前的陳朝,隻是取下了那柄飛劍,握在了掌心。


    當時那對父女對視的時候,其實內容很多。


    妖帝在那一眼裏說,很多東西朕不在意,發生了也就發生了,但不能一直這般。


    所以等會兒,你要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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