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朝重返那座高樓,向甘姨說明去意,離棠止步樓下。


    甘姨此刻正牽著賀良的手,為他介紹這次來請月山觀禮的諸多大人物,不過說了一通,說到最後,也沒忘了搭上一句話,說這些所謂大人物加在一塊,都沒法子跟你師父比的。


    剛說完這話,甘姨就聽到了陳朝的言語,皺眉道:“鎮守使大人真要來去如風?可我這個老婆子剛和小賀說好,要在山中多待幾日的。”


    陳朝笑著看向賀良,後者搖搖頭,他雖說憨厚老實,但不是傻子,之前甘姨說起這事的時候,他就沒有應下,而是說要等自家師父來做決定。


    甘姨眼見自己臨時起意扯得謊那小家夥都沒有配合,就有些幽怨道:“完了完了,說了這麽多東西,這小家夥都還沒念我的好,是真覺得我生得不太好看,老了?”


    賀良張了張口,有些愧疚,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之前甘姨是送了些小玩意的,不太值錢,值錢的東西甘姨知道賀良不會收,也就沒有拿出來難為他。


    陳朝揉了揉賀良的腦袋,替自己這個弟子解圍,“真要說念誰的好,甘姨你在內,整個天底下所有人算在一起,有誰比得過我這個授業恩師?”


    甘姨嘖嘖而笑,隻是有些遺憾,本來如果讓陳朝跟前來那些觀禮的修士打個照麵,對請月山來說,會有很多益處。


    其實請月山大可以在大典上大肆介紹陳朝,將陳朝架起來,是一樣的效果。不過這樣就有可能是後患無窮了。


    不給旁人留選擇的餘地,那麽旁人也就很可能就也不會給自己留下什麽餘地。


    甘姨有些欲言又止,她看了一眼樓下的離棠,後者微微搖頭。


    有時候,是需要見好就收的。


    陳朝眯起眼,自然知道甘姨在想什麽,這些人心算計,他可比這些人更懂。


    陳朝瞥了一眼那邊觀禮台,如今大典快要接近尾聲。


    陳朝想了想,決定還是賣請月山一個麵子,也算是對之前離棠那番話的迴禮,雖說如今請月山的修士還沒去北境,但既然有這個想法,他陳朝還一份不輕不重的禮物,也還是大方一次。


    “勞煩甘姨請些交好的修士來這邊閑聊片刻吧,人數不要太多,三五人即可。”


    陳朝揉了揉臉頰,選了張椅子坐下。


    甘姨先是一怔,但同時就很憂慮說道:“不會為難?”


    說到底,她身為請月山修士,既想要為請月山謀,也不太想如何難為陳朝。


    畢竟陳朝對她,其實也有大恩。


    陳朝搖頭笑道:“天底下能難為本官的人不太多了。”


    甘姨這才點了點頭,很快下樓,去辦這件事。


    陳朝看向賀良,輕聲道:“跟人打交道,不簡單的。”


    賀良點點頭,這趟出門,眼見自家師父的為人處世,對於他來說,學習到很多,得到很多。


    不多時,有四人跟著離棠和甘姨登上高樓。


    兩男兩女,皆是和請月山交好的一宗掌教。


    陳朝起身見禮,四人齊齊都行禮,態度謙卑。


    如今天下,整個方外,再沒有什麽人敢在眼前這位年輕鎮守使麵前擺譜了。


    陳朝微笑道:“今日沒有什麽鎮守使,算是個來湊熱鬧的家夥,和你們這些北地豪傑聊聊閑天。”


    甘姨開口笑道:“這北地豪傑的說法可有些偏頗,這位巫宗主雖說是鎮守使大人看不起的女流之輩,但天闕宗在北地,為除妖一事,可出力不少啊。”


    陳朝無奈看了甘姨一眼,笑道:“甘姨,不帶這麽拆台的。”


    巫葉連忙搖頭道:“想來鎮守使大人並無此意的。”


    陳朝看著這位巫宗主,微笑道:“好巧不巧,說起天闕宗,本官前些日子,還剛和巫宗主的門人喝過一次酒。”


    巫葉一怔,一時間分不清楚陳朝是隨口一說,還是確有此事。


    陳朝輕聲道:“黃瑩。”


    這說出了黃瑩的名字,巫葉就確認是有此事了,不過她仍舊不知道自家弟子跟這位鎮守使大人所謂的喝酒,到底是什麽一迴事。


    因此思慮片刻,巫葉率先說道:“山門弟子都一心修行,少有在世間走動的,要是因此得罪了鎮守使大人,還希望鎮守使大人念在……”


    話還沒說完,陳朝就搖了搖頭,笑道:“巫宗主多慮了,那次喝酒,說得上是皆大歡喜。”


    巫葉聽著這話,才把心放在了肚子裏。


    陳朝忽然看向其中一位男子,那男子一身劍氣,雖說遠遠說不算如何淩厲,但已經是彼岸劍修了。


    陳朝好奇問道:“這位道友,李青衫此人……”


    那男子抱拳道:“鎮守使大人,那李青衫正是薛某人的弟子。”


    這位薛中天,在北地劍修裏,也算得上劍道宗師了,不過即便是在新柳州,他在評選出來的四大劍道宗師裏,也隻能位居末席。


    不過經過這麽一說,幾人其實大概都了解事情始末了,李青衫和黃瑩等人,都是好友,平日裏常常一起修行,這一次來請月山,也都沒有隨著自家師長一起,而是幾人結伴。


    另外一高大男子抱拳道:“不知道鎮守使大人可曾見過程某那關門弟子海慶。”


    千湖派的掌教程參天,在北地一直有個響當當的名號,叫做神拳參天,和那位薛中天不同,北地的武夫裏,這位程參天是實打實的要坐第一把交椅的。


    陳朝眯起眼笑道:“那位海道友在席間說要和本官切磋拳法,本官沒敢搭話,實在是害怕收不住手,一拳打死了海道友。”


    程參天哈哈大笑,“那小子,一向就是那脾氣,憨傻憨傻的。”


    既然有了那幾個人的關係,跟這幾個人聊起天,就要顯得自在許多了,他們幾人也算是沒有之前那麽緊張。


    算是賓客盡歡。


    約莫一炷香後,程參天忽然說道:“鎮守使大人,程某有一事相求。”


    陳朝點點頭,“是為了海慶道友?”


    程參天也不藏著掖著,直白道:“程某那弟子,一向對鎮守使大人推崇備至,能否讓鎮守使大人對程某那弟子寄語一二,由程某轉告即可,想來有了鎮守使大人這番話,那小崽子以後練拳,也能多下幾分功夫。”


    海慶是程參天的關門弟子,是他寄予厚望的弟子,一身拳法,認為就隻有海慶能夠傳承下去,因此對這個弟子,他也是頗為上心。


    陳朝想了想,沒有急著說話。


    程參天見陳朝沒搭話,自然是認為陳朝有什麽難處,正要說若是鎮守使大人覺得難辦,那就不必為難的。隻是話還沒說出口,陳朝便對他搖搖頭,笑道:“此事好辦。”


    程參天感激涕零,“多謝鎮守使大人,之後鎮守使若有驅使,程某不敢不從!”


    陳朝有些無奈,說道:“不過隻言片語,程掌教就要這般的話,真是讓本官都覺得這兩句話說得都太輕飄飄了。”


    程參天哈哈大笑,身為武夫,他性子要遠比其他人爽朗太多,有些事情就是一根筋,根本不會多想。


    在他看來,陳朝的一番話,肯定是要比他苦口婆心教導管用太多太多的。


    陳朝站起身,想了想,轉頭看向甘姨問道:“有酒嗎?給來一碗。”


    甘姨雖然不知道為何,但還是很快倒了一碗酒給陳朝。


    陳朝端著酒碗,來到欄杆前,一隻手搭在欄杆上,忽然朗聲喊道:“海慶道友可在!”


    他這一開口,所有來觀禮的修士都聽到了,所有人下意識看向高樓那邊,看向那個出現在欄杆前的黑袍年輕人。


    海慶先是一愣,然後趕緊從人群裏擠出來,重重抱拳,“見過鎮守使大人,海慶在這裏!”


    鎮守使大人幾個字一說出來,所有修士都愣住了,雖說都在猜測請月山這次大典肯定邀請了陳朝,但這位鎮守使大人當真會來?所有人其實都是懷疑的。


    但如今不用懷疑了。


    鎮守使大人來了。


    那位如今舉世矚目的武夫,就站在那座高樓上。


    陳朝笑道:“海慶道友,好好練拳,大有作為,勿要辜負你師父。等你什麽時候踏足忘憂境,本官可以和你問拳一場!”


    程參天先是一怔,之後再看向陳朝的背影,很是欽佩。


    他也沒想到陳朝會這麽說。


    海慶眼神炙熱,高聲道:“謝鎮守使大人,海慶銘記於心!”


    諸多修士眼神豔羨,都不知曉為何海慶為何能搭上鎮守使的這棵大樹。


    “鎮守使大人,可否讓我砍你兩刀?!”


    一道女子聲音驟然在場間出現,是那個女子武夫韓蟬開口,看向陳朝,她意氣風發。


    陳朝微笑道:“韓道友,境界還不夠,這會兒砍本官還砍不動,等到了忘憂境,再說這話不遲。”


    韓蟬翻了個白眼,倒也沒多說什麽。


    陳朝之後舉起酒碗,看向在場眾人,“今日相逢,與諸位便是有緣,本官在這裏敬酒一碗,敬過去為北地清除妖患做出貢獻的道友們,也敬之後要為朝廷,為天下做些什麽的道友們!”


    陳朝說完這句話,仰頭一飲而盡。


    在場的修士們,紛紛行禮,他們哪裏能想到,堂堂一位世間最強武夫,一位大梁朝的最高武官,會對他們如此客氣!


    敬酒?


    他娘的,我們配嗎?


    人人都眼神炙熱。


    一聲劍鳴驟然在人群裏響起,“在下李青衫,願履行賭約,今日便前往北境殺妖,生死無悔!”


    隨著這道聲音而起,一道劍光劃破天際,趕往北方。


    “韓蟬可不是言而無信之人,願同去。”


    “師父,海慶也想去走一遭,恕徒兒有違師命!”


    幾道身影先後離去。


    陳朝也有些感動,朗聲道:“諸位,倘若有一天妖族當真攻破了北境長城,本官願做死國第一人!”


    不避刀斧,唯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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