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希夷頓了頓,問道:“道友不會是在說笑吧?”


    年輕僧人笑著搖頭,“之前兩位催動一劍斬殺大妖的景象,貧僧雖然沒有能看到,但事後也來到了那片戰場,看到了那一劍之威,想來應該就是所謂的劍宗大符了吧?”


    鬱希夷點點頭,沒有隱瞞。


    年輕僧人繼續說道:“在貧僧去之前,有一道更為強橫地氣息在那處戰場停留過,但最後他應當是追著兩位的蹤跡往南去了,而貧僧則是往北,故而要比他更早碰到兩位,但那人境界太高,隻怕此刻已經在追殺兩位地路上,找到咱們,也是在情理之中。”


    陳朝皺眉道:“既然道友早就知曉,為何之前不說,到了此刻才提及這件事?”


    年輕僧人笑道:“說了無益,反正兩位都要遇到,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


    這一下,鬱希夷和陳朝都相當無語,早知道有這麽一樁事,這年輕僧人還敢和他們同行,即便是他們這會兒都不知道該怎麽說。


    陳朝忽然笑道:“看起來道友有手段應付。”


    年輕僧人詫異道:“陳道友何出此言?”


    陳朝臉色一僵,仔細看著年輕僧人,發現他一臉認真,不像是作偽,這才苦笑道:“道友既然沒有破敵手段,那何敢和我們一道?當真是不想活了,要趕著去西方見佛陀不成?”


    年輕僧人微笑道:“這既然是命,何必掙紮,況且剛才陳道友你所說自己不信命,那咱們正好驗證一番,到底會不會死在這裏。”


    陳朝哭笑不得,感情眼前這個年輕僧人是個腦子有問題的。


    難不成是參禪參傻了不成??


    年輕僧人雙手合十,微笑不語。


    鬱希夷則是看向斡難河,感慨道:“反正都到了這裏,要不然往上遊去看看?”


    年輕僧人點頭道:“貧僧正有此意。”


    陳朝則是皺眉道:“除非能徹底斷絕氣息,要不然咱們即便是往上遊而去,也會被找到,到時候還有妖族別的強者,那就更是個死。”


    年輕僧人微笑道:“道友怎麽知曉貧僧正有如此手段?”


    “……”


    陳朝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因此隻能保持沉默。


    “一路走來,貧僧已經開始淡化我們三人的痕跡,有大概五成把握,能讓那位大妖摸不準咱們的所在,如今若是往上遊走去,大概他是猜不到的。”


    年輕僧人微笑道:“看起來鬱道友已經有跟貧僧同去的想法,陳道友如何?”


    陳朝苦笑道:“我有得選嗎?”


    不跟著這兩人往上遊去,那麽留下自己一人,自己又是個沒有那麽多手段的武夫,到時候被找到幾乎是肯定的事情,所以他如今的選擇,不也就隻是跟著兩人嗎??


    陳朝忽然說道:“道友不會騙人吧?”


    年輕僧人正色道:“出家人不打誑語,陳道友屬實多慮了。”


    陳朝咬了咬牙,“那就走。”


    “大善。”年輕僧人微笑著開口,“能去看看妖族王城,也是極好的事情。”


    ……


    ……


    謝南渡選擇跟著大梁皇帝北上,其餘修士轉身返迴寒門關。


    隻是一路走來,大梁皇帝走得不快,仿佛並不著急。


    “你可知朕為何要帶著你北上。”


    所謂的看喜歡的男子,實在是誰都無法說服的理由,但其餘人想來也想不透大梁皇帝為何要這般。


    謝南渡想了想,說道:“陛下是想要讓我看一看這漠北深處,熟悉地形,以備將來之需。”


    大梁皇帝點頭道:“不錯,朕知你誌向,也知你有這份本事,人族和妖族對峙許多年,雖說在這些年暫時安穩,但北方妖族對於人族來說,自然是大患,暫時的和平,不代表著永久的和平,想要徹底解決這個大麻煩,自然隻有一條路。”


    想要永久不出現麻煩,那麽就得將製造麻煩的存在早早毀去。


    “朕這些年做了很多事情,是從無變有,但想要競全功,朕是做不到了,方外也不會讓朕去做到,所以未來便在你們這些年輕人身上,大梁的以後,人族的未來,都在你們肩上。”


    大梁皇帝看著遠處風雪,有些感慨道:“你們若是早生好多年,跟著朕並肩,那朕還真的想去做成這樁有史以來從未有人做成的事情。”


    謝南渡自顧自說道:“所以陛下促成這件事,其本意是為了在他們心中種下種子。”


    大梁皇帝有些讚賞地看了謝南渡一眼,“要做成這些事情,光靠大梁,注定無法成功,方外是一大助力,不過現有的那些家夥,根深蒂固的思想朕是影響不了,隻能看看那些年輕人如何了。”


    謝南渡點點頭,算是徹底明白了這一次所謂的漠北之行,大梁皇帝的初衷。


    “想要修一座樓,便要先打下地基,朕耗費這麽多年,也隻能做到這種事情,未來大概也隻到這裏了,這座樓,就隻能留給你們去修了。”


    大梁皇帝輕聲感慨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朕隻能做到這麽多了。”


    他的言語裏,多少有些遺憾和無奈。


    謝南渡忽然問了一個極為膽大的問題,“陛下是想著將皇位傳給陳朝?”


    這個問題,極為敏感,若是在別的時候,謝南渡怎麽都不會問出來的,但此刻在漠北,風雪之中隻有兩人,謝南渡反倒是沒有了那麽多顧慮。


    大梁皇帝也沒生氣,隻是笑道:“你就甘心隻做一個母儀天下的皇後?”


    謝南渡微微蹙眉。


    “朕的那個侄子,朕……”


    大梁皇帝欲言又止,最後幹脆不說了,轉而笑道:“算了,朕如今不想告訴你。”


    謝南渡笑了笑,沒有追問。


    “其實比較起來,你更適合做我大梁的下一任皇帝,隻是那把椅子你即便坐上去,也坐不穩。”


    大梁皇帝微笑看著謝南渡,他總能在這個女子身上看到許多那位已故皇後的影子,“門戶之別,男女之別,這些東西,遠不是數十年就能改變的,天底下的事情,大多需要時間,記不得,不過朕從心裏來想,確實不在意在朕之後,這天下是不是還姓陳。”


    謝南渡由衷讚歎道:“陛下胸懷,已經是千古未有了。”


    “別人拍馬屁朕隻覺得厭煩,那小子拍兩句馬屁,朕舒心一些,你開口說這些,朕隻覺得有些別扭。”


    大梁皇帝笑了笑,“聽說當初朕的皇後和朕的公主都見過你,都覺得你不錯,朕其實也覺得你不錯,可惜你身後有書院,有謝氏,想要掙脫出來,其實不容易。”


    謝南渡輕聲道:“南渡心中隻有大梁。”


    “說是天下吧,大梁太小。”


    大梁皇帝淡然道:“天下以後叫什麽都好,隻要百姓活得有尊嚴,能把腰直起來,那朕今日所做,便都算是有了迴報。”


    謝南渡想了想,說道:“是個很麻煩的事情。”


    大梁皇帝忽然止住腳步,沒有說話,而是仰頭看著天幕,有一抹劍光正從兩人頭頂掠過。


    穿破風雪,一往無前。


    謝南渡也感知到了那股強大可怕的劍意,有些好奇道:“是誰在出劍?”


    “天底下最會用劍的那位,劍來了,不知道人會不會來。”


    大梁皇帝笑道:“朕還從未想過他會出劍。”


    謝南渡心中有些震驚,天底下最會用劍的那位,不就是那位劍宗宗主嗎?


    傳言這位劍宗宗主最為低調神秘,平日裏就是劍宗都不見得會離開,如今會來漠北?


    謝南渡問道:“這一劍是對誰出的?”


    大梁皇帝微笑道:“眼高於頂的大劍仙,出劍自然對最強者而出,在他眼裏,隻怕是朕都沒有那個資格。”


    劍宗宗主出劍漠北,是為了和妖帝一戰??


    謝南渡不敢去想這種事情。


    “想看看?”


    大梁皇帝微笑道:“差點忘了你也是個劍修,既然如此,等帶上那臭小子,咱們去看一看那場聲勢浩大的大戰??”


    當世最強的劍仙,要問劍那位世間最強的妖帝,繞是謝南渡,此刻也覺得心神搖曳。


    ……


    ……


    三人繼續北上,順著斡難河一直朝著上遊而去。


    距離那妖族王城所在,已經不足三千裏。


    雖說幾人注定不能越過斡難河來到那座妖族王城下,但隔著斡難河,遙遙看著那座王城的一點輪廓,其實便已經可以了。


    不過年輕僧人很快便停下腳步,苦笑道:“兩位道友見諒,貧僧手段不夠,招來大禍了。”


    陳朝握住雲泥刀柄,然後轉身,鬱希夷也同時轉身。


    三人紛紛看向風雪中。


    年輕僧人歎道:“果然是隻有一線之隔,哪裏有這麽容易就能甩開地。”


    陳朝神情凝重,隻感覺有一道強大威壓,緩慢從遠處逼近。


    鬱希夷則是笑了笑,“我們三人聯手,能殺人嗎?”


    年輕僧人想了想,隻是又再次看向陳朝,問道:“陳道友,到了此刻,道友是否信命?”


    陳朝仍舊搖頭,“不信。”


    ……


    ……


    風雪中,一頭青發的中年男人已經來到斡難河畔。


    南下走了些日子,他才發現自己要殺地那個年輕武夫竟然往妖域去了,在感覺意外的同時,他一路北行,還是找到了陳朝。


    看著遠處三人,中年男人的目光最終落到了陳朝身上,“便是你殺了吾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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