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在那一瞬間,陳朝猛然低吼一聲,整個人在刹那間瘋魔,一雙眸子此刻已經通紅。


    這把鋪子老板嚇了一大跳,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他敏銳察覺到了對方隻怕此刻心神已經失守,被心魔入侵了,隻是他也不明白,通過剛才這年輕人和小姑娘的對話來看,兩人隻怕是萍水相逢,並沒有什麽年輕人所謂的親戚關係,既然如此,那為什麽這個年輕人會在這刹那間心神失守?


    可容不得鋪子老板多想,眼前的年輕人這般,如果再不做些什麽,他隻怕就會被心魔控製,輕則會內息混亂,當即重傷,而若是重一些,隻怕內息混亂,在體內四處亂竄,就要直接身死道消。


    鋪子老板喃喃道:「他倒是也給我出了個選擇題啊。」


    隻是看著眼前氣息越發混亂的年輕人,鋪子老板咬了咬牙,最後好似才下定決心道:「他娘的,能遇到也算是緣分,這個忙,我幫!」


    話音落下,鋪子老板趕緊在書架上一番翻找,最後在角落處找到一個小木盒,拿出來之後,他一臉肉疼地看向陳朝,最後有些痛苦地搖搖頭,「我這半輩子可就這一樣好東西,原本是準備留給自己破境用的,大道漫長,我估摸著也看不到那天了,娘的,拿去拿去!我以後也不做夢了。」


    打開木盒,裏麵正放著一顆丹藥,晶瑩剔透,藥香四溢。


    拿起丹藥,鋪子老板直接伸手就往陳朝的嘴邊塞去。


    給陳朝喂下這顆丹藥之後,鋪子老板也像是被人把身體裏所有力氣抽盡了一般跌坐下去,長長歎了口氣。


    那顆丹藥名為神靜丹,乃是方外的諸多靈丹寶藥中最為特別的一種,最大的作用便是在修士破境之時讓修士得以心神寧靜,免受心中的雜念影響,修士修行,越到後麵,破境之時,便越發艱難,心中若是有想不開的事情還未想開,便極為容易破境失敗,而到這個時候,神靜丹的作用便越發明顯了,因此越是境界不低的修士越是會耗費巨資拿下這麽一顆丹藥。


    而他自己,自認心中放不下的事情太多,很難再往前走上一步,因此早早的,他便在為自己破境準備,積攢半生,最後購得這樣一顆丹藥,平日裏生怕走漏了消息,引來強人搶奪,每天都是小心翼翼,連睡覺都不敢說夢話,隻是如今看著眼前這個萍水相逢的年輕人,他也不知道怎麽的,鬼使神差便拿出了這顆珍藏許久的丹藥。


    隻是在看著陳朝將丹藥吃下去之後,鋪子老板忽然一怔,他此刻從未覺得有什麽時候能比現在的自己道心透徹。


    自己的執念隨著那顆神靜丹的消散而消散了。


    隨著那些念頭消散,鋪子老板的身上的氣息漸漸往上攀升,片刻之後,他竟然邁過了那道門檻。


    迴過神來的鋪子老板盯著氣息已經穩定不少的陳朝,喃喃自語,「這他娘還因禍得福了?」


    ……


    ……


    陳朝現在的處境其實很不好過,在那小姑娘死去的刹那,心頭的那道聲音便已經響了起來,「看吧,一念之差,三條人命便沒了,你說你要是心狠一些也就罷了,最多愧疚一番,迴來做什麽呢?」


    陳朝喃喃自語,「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現在知道錯了又能如何,人死不能複生。」


    心頭的聲音冷笑道:「顧前顧後,即便空有天賦又如何?」


    陳朝不知道如何作答,此刻他滿腦子都是那個小姑娘最後的那句話。


    「對不起……大哥哥……我把你……送我的……禮物……弄丟啦……」


    那個小姑娘啊,他之前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可她到了最後,也都沒有任何怪他的意思。


    陳朝痛苦不堪。


    「你


    要這副皮囊有什麽用?還不如我來。」


    心頭的誘惑聲音響起。


    陳朝心神已然失守。


    但就在下一刻,一道清涼的氣息開始傳遍他全身,好似此刻有一隻手伸出,將陳朝從泥潭裏扯了出來。


    陳朝驀然睜開眼睛,眼中血色退散,複歸清明,隻是照舊,又出了一身透汗。


    陳朝疲倦地看了一眼那個跌坐在地上的鋪子老板,輕聲道謝,「感謝先生施救。」


    他不傻,那瞬間的清涼氣息,理所應當就是這個鋪子老板的手段。


    鋪子老板冷哼一聲,「算你小子運氣好,我也就那一顆神靜丹。」


    「神靜丹?」


    陳朝恍然,他雖然隻是一介武夫,但托謝南渡的福,在書院小院裏,他也讀了許多書,記得神靜丹這樣的丹藥,隻是他也知道這種丹藥無比珍惜,想來就是一般的宗門都沒有幾顆,自然謝氏也沒有,想來即便有,也不會輕易拿出。


    陳朝再次道謝,「多謝先生,大恩在心中,容在下日後再報。」


    鋪子老板冷著臉,「神靜丹我也隻有一顆,你若是一直想不開這樁事,下次心魔再乘機入侵,天王老子來了,都救不了你。」


    陳朝神色黯淡。


    鋪子老板語氣緩和許多,輕聲道:「倒也不用謝我,這些年我一直守著這顆神靜丹,說到底,還是心中迷茫,給你吃下之後,我心中的執念隨著這顆神靜丹而消散,反倒是因禍得福,往前走了一步,看起來又要活好些年了。」


    陳朝輕聲道:「不管如何,先生於我有大恩。」


    鋪子老板搖頭道:「趕緊走吧,你招惹了清水山的修士,再晚一些,隻怕便會惹來殺身之禍,好在清水郡城並無宵禁,你現在跑還來得及。」


    陳朝說道:「已經牽連到先生了。」


    鋪子老板無所謂道:「我獨身一人,放不下的隻有這些書,大不了換個地方繼續開書齋,沒人會找我的麻煩,倒是你,想來之前闖清水閣殺了不少清水山的修士吧?那天一真人如何能放過你?」


    陳朝抬抬頭,忽然道:「怕是來不及了。」


    鋪子老板一怔。陳朝將小姑娘屍體緩緩放下,又從懷裏拿出一袋天金錢,輕聲道:「先生幫我個忙,我若是迴不來,先生可否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幫忙將這個小姑娘安葬了。」


    鋪子老板推迴那袋天金錢,「這不過是舉手之勞,但你真想清楚了,一座清水山,可不是你能說怎麽就能怎麽的!」


    陳朝搖搖頭,輕聲道:「今夜非得殺人不可。」


    他心中有口氣,鬱結在心,不抒不行。


    鋪子老板看了一眼陳朝腰間斷刀,也不好再說些什麽。


    「天亮之前,我若是沒有迴來,先生便出城吧。」


    說完這句話,陳朝離開書齋,走入瓢潑大雨中。


    ……


    ……


    此刻的清水郡城,大雨傾盆,雨珠落到各家的屋頂,聲音嘈雜。


    無數修士,冒雨入城。


    而後齊聚清水閣。


    為首的中年修士,神色冷漠,踏入清水閣之後,來到二樓,看到了那葛明的屍體,慘不忍睹。


    此刻的葛明,幾乎便是一灘肉泥。


    中年修士冷聲道:「那人是個武夫?」


    之前在清水閣值守的修士點頭道:「一身黑衣,帶著一柄斷刀,年紀不大,衝入清水閣之後便不由分說殺人,是衝著葛師兄來的,之後好似還問過葛師兄……」


    中年修士擺手道:「不必說了,不管是為誰而來,敢在清水郡逞兇,便該死。」


    那修士噤如寒蟬


    。


    「我清水山何曾遭受過如此大辱,找到此人,我必將他碎屍萬段,剝皮抽骨!」


    隻是話音尚未落下,一道慘叫聲便在門外傳來。


    中年修士轉身,正好看到兩具屍體被人丟進來,撞碎不少桌椅板凳。


    一個黑衫年輕人出現在門口,看向裏麵的清水山修士。


    「就是他,師叔,就是他殺了葛師兄!」


    一名之前目睹過之前陳朝出手的清水山修士大聲喊道。


    中年修士冷著臉看向那個黑衫年輕人,沉聲道:「你膽子真大,敢在此地撒野,真是找死!」


    黑衫年輕人沒有什麽反應,隻是說道:「之前我殺葛明前,他告訴我在清水山的地盤撒野是不知死活,我當時沒理他。」


    黑衫年輕人緩慢抽出腰間的斷刀,吐出一口濁氣,這才說道:「可這裏是清水山的地盤嗎?」


    清水郡,位於白鹿州。


    白鹿州是大梁九州之一。


    清水郡從來都是大梁的疆土。


    這個道理很淺顯,但很顯然眼前的修士們都不知道。


    陳朝今晚不想和他們講道理,也不想告訴他們什麽道理。


    因為跟死人說什麽,都是浪費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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