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觀星台的道人一路下山,最後來到了一片竹海之中。


    這裏早就有數位紫衣道人在這裏等著他。


    崇明宗的修士身上道袍的顏色有著嚴格的劃分,除去一些地位尊崇的修士可以隨意穿著之外,其餘的修士都得嚴格遵守。


    比如現在,這些穿著紫色道袍的道人便都是崇明宗的苦海境修士。


    道人看著這些同門,輕聲說了些自己的布置,紫衣道人們沒有說話,隻是點頭,對於這個布置他們沒有任何意見,隻會遵從。


    道人很是滿意,但卻沒有立即離開這裏。


    直到竹海深處,有一道修長的身影走了出來。


    看到那道身影,道人們趕緊便低下了頭,神態越發恭敬。


    道人無動於衷。


    “師兄,殺一個雨水郡鎮守使,一個粗鄙武夫,需要如此的興師動眾?!”


    一道譏諷的聲音響起,來自那道身影,聽嗓音應該是一個年輕男子。


    等到他來到這邊,人們這才發現,來人真的是一個年輕道人,穿著一襲雪白的道袍,他生得極為英俊,儀態不凡。


    道人轉過頭,看著這個年輕道人,微微蹙眉,道:“這是宗主的意思,你與我同去。”


    年輕道人搖頭冷笑道:“哪裏需要這麽多人,我一人前去,便將那鎮守使和那少年的頭顱帶迴來,不用大費周章。”


    聽著年輕道人的這句話,那些紫衣道人不敢有任何的反駁,畢竟這年輕道人的身份實在不是他們可以招惹的,道人卻是說道:“這是宗主的意思,林師弟,怎麽也要好好想想。”


    年輕道人眯了眯眼,沒有著急說話,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燦爛一笑,說道:“既然是師父的意思,那自然理應遵從。”


    原來這年輕道人,竟然是那位鐵雲真人的弟子。


    鐵雲真人成為崇明宗宗主之後,便潛心修行,即便是宗門大小事務,也多是交由別人打理,至於門下弟子,不算早年間收的那幾位,眼前的這個年輕道人便是唯一一個。


    年輕道人的天資遠勝於鐵雲真人別的弟子,所以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若是不出意外,鐵雲真人仙逝之後,這位年輕道人,就定然會是崇明宗的宗主,有此一想,他們哪裏還會主動去招惹他。


    也就是道人這樣的輩分不低,資曆不淺的老人,可以說上幾句了。但說起來,道人其實也不願意去開口,隻是之前他從觀星台離開,可是很清楚那位宗主的心情的,他不敢將這樁事情辦砸了,要不然代價比招惹這位年輕道人還要大。


    “這一次是宗主的死命令,無需留手,一擁而上,殺了那人便是。”


    道人的視線在眾人臉上掃過,語氣漸漸變得生硬起來,“有句話我要先告訴你們,這樁事情沒辦成,大家都活不了。”


    眾人聽著這話,皆是肅穆,點頭稱是。


    年輕道人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


    ……


    雨水郡的鎮守使衙門坐落在東城的寧溪街盡頭,這裏原本還算是繁華,周遭住著的都是顯貴人家,其實也可以理解,既然雨水郡本身就不太平,那麽越是靠近眼前的鎮守使衙門,就越是安穩,可自從上一任鎮守使死在任上之後,這裏的百姓便紛紛搬離,如今宅院還在,隻是空無一人,雜草叢生。


    陳朝作為新任鎮守使上任,來到這座衙門的第一件事,便是讓那些差役將這座衙門上下徹底清掃了一番,在漫天煙塵裏,他和鬱希夷兩人坐在門前的石階上,看著對麵那座已經能隔著院牆看到的野草,可想而知那野草如今有多高,那裏又有多少時候沒有人居住了。


    鬱希夷指著那座宅院,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說道:“有些事情當真是這樣,不去親眼看看,光是聽說,永遠無法有著清楚的認知。”


    陳朝當然知道他是在說什麽,大梁朝的百姓疾苦,哪裏隻是發生在一座雨水郡的。


    大梁朝的這遼闊疆域,數座州府,無數郡縣,更有無數百姓,有多少人能夠不提心吊膽過每一天?


    大概真的很少很少。


    鬱希夷說道:“所以真的不怕?”


    眼見陳朝不說話,鬱希夷換了個話題,說道:“那位鐵雲真人就在那座山中,雖然傳言他潛心修行,不問世事,但若是他要出手,從崇明山過來,不過是片刻的事情,到時候我或許還能跑,你可真跑不了。”


    陳朝皺眉道:“你好歹也是一個劍修,就不能有些骨氣,怎麽動不動便說要跑的事情?”


    鬱希夷破口罵道:“一個忘憂修士,你覺得有那麽好招惹的!”


    陳朝無所謂道:“反正事情都已經做了,怕什麽,大不了被他弄死。”


    鬱希夷有些無語,以他對陳朝的了解,當然很清楚眼前的少年是個很惜命的家夥,但他偶爾說的那些屁話,讓他真是覺得有些摸不著頭腦。


    “我覺得你有後手。”


    鬱希夷同樣很明白,眼前的少年絕對不是個莽撞的人,要做的事情,好像一直以來都會有他自己的準備,就像是之前在長街殺人,不也證明了這點?


    陳朝一臉迷茫問道:“我哪裏來的後手?”


    鬱希夷懶得和他在這裏說這些,開門見山問道:“之前那個少年講故事的時候,你沒有半點驚訝,是為什麽?”


    陳朝麵無表情道:“我驚訝了。”


    鬱希夷搖搖頭,“不對……”


    他想到了什麽,有些話在嗓子眼了,要說出口。


    陳朝卻看了看天空。


    這會兒天色漸晚,已經快要入夜。


    身後的一座衙門,如今差役全部離去,空空蕩蕩,平添了一些恐怖的意味。


    畢竟這周遭,到處都是荒廢的庭院。


    陳朝站起身,朝著裏麵走去,笑道:“走吧,一起等死?”


    鬱希夷冷笑一聲,沒有理會陳朝,而是縱身一躍,來到對麵庭院的房頂上,然後躺下便開始睡覺。


    陳朝喊道:“別睡得太死,等會兒我真死了怎麽辦?”


    “像是你這樣滿口瞎話的少年,死了也就死了,不值當傷心。”


    鬱希夷看著漸漸暗下去的天空,若有所思。


    陳朝笑罵道:“我要是死了,你一個人難道不覺得無趣?”


    “人間那麽大,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人還有的是。”


    鬱希夷擺擺手,不再理會陳朝。


    陳朝轉身走進衙門內。


    這座鎮守使衙門,正好便是大梁朝最小的鎮守使衙門,大梁朝的鎮守使,可以到縣,但一座縣城裏卻沒有鎮守使衙門。


    陳朝當初做天青縣鎮守使的時候,就隻有自己的一座小院,最早些時候,他常常夜晚出門,在那些陰暗的角落藏著,然後便會突然出手,將那些來到縣城裏的妖物斬殺。


    今夜他自然也要藏起來。


    來多少人他不知道,所以他做了很多準備。


    看了一眼那才打掃幹淨的大堂,陳朝有些惋惜說道:“要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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