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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值臘月,封河在即。客船早進了船塢,漕船正往南趕。寒江孤火,夜雪輕舟。這塵世間最淒美的情景,在容輝眼中,卻充滿了希望。他站在船頭,端著杯燕京人最喜歡喝的茉莉


    花茶,似也要借著茶水,將這運河雪景咽入腹中。[]


    梅釵見容輝隻穿了套蜀錦深衣,就在艙中拿了條貂皮鬥篷勸他:“二爺,外麵風大,披上吧……”順手接過他手中的瓷盞和茶壺。


    “謝謝”容輝隨手搭上肩膀,順勢坐到舟頭桌邊,問起近年來的大事。


    “這兩年最大的事,莫過於帝君手下的‘八虎上將’,和朝廷的紛爭……”梅釵站在小圓桌前,津津樂道:“去年十月,大臣們和‘八虎上將’在‘奉天殿’上鬧起來了,都恨不得當場撞死在‘奉天殿’的大柱上。閣老們有的要去給先帝守靈,有的要致仕還鄉,都說有負先帝重托,哭得老淚縱橫。幸虧張太後出麵解圍,又快到年關,這件事就壓下來了……今年正月大朝,朝臣和‘八虎上將’一碰麵,又鬧起來了。帝君當場讓護衛把二十一個禦史,拖到奉天殿下打板子……帝君當眾杖責大臣,這可是本朝頭一遭。兩京一十三道禦史如喪考妣,齊齊上奏,要誅滅閹黨。四大家族趁勢聯係了一批諸侯,差點就要帶兵進京勤王。”


    “進京勤王?有意思……”容輝啞然失笑,正色詢問:“那黃老爺子,沒來拉我們下水吧……”


    “老爺子沒來,不過世子夫人倒是來了一趟,隻讓我們表個態。”梅釵實話實說:“還是太夫人把她擋了迴去……”不敢評論,話鋒一轉:“到了二月大朝,上奏彈劾的禦史更多。後來隻要開口的,都被帝君拖到午門外打了板子。再後來,錦衣衛直接把都察院封了……”


    她嫣然一笑,接著說:“朝廷內閣大學士,加六部的尚書、侍郎,再加十三道監察禦史,還不到五十人。可到了三月,帝君就把奉天殿上能排上號的,全列為黨比,訓誡群臣。又敕令九邊重鎮的鎮守太監預閱軍機……”


    “是嗎?”容輝聽得直皺眉頭,沉下臉說:“這可有點過了……”


    “是啊,誰不知道‘九邊重鎮’後麵是些什麽人。這麽一來,諸侯們可不幹了……”梅釵給容輝重新倒了杯茶,略整思緒,接著說:“諸侯們想讓背後的仙派出來撐腰。我們隔得遠,沒攙和,也不知道其他門派怎麽表態的。到了五月,帝君下旨舉辦‘摘星大會’,一共發了四萬多冊度牒……”


    “度牒?”容輝沒聽明白,欣然追問:“什麽是度牒?”


    “就是朝廷頒給‘修真者’的憑證……”梅釵如數家珍:“並不是所有修煉的人,都配稱‘修真者’。隻有七十二仙派的弟子,才能稱‘修真者’。一般弟子學成下山,朝廷便會頒發度牒。有牒者可以向府衙租賃靈田和靈脈,而且徭役賦稅全免……”


    她想了想,接著說:“朝廷對度牒是有控製的,每十二年都會舉辦一次‘摘星大會’,各仙派憑實力分派度牒。各派為了保證弟子的出路,也會按手中牒數,招收弟子。帝君這麽發牒,相當於放任七十二仙派發展。不過這樣一來,那些要交付租金的散修,該叫苦了……”


    容輝一聽有好處,汲汲詢問:“那我們,發了多少牒?”


    “七百牒!”梅釵欣然解釋:“這次‘摘星大會’在恆山舉行,每派出築基、太極初期、太極中期、太極後期、太極圓滿的男女弟子各一名。七百二十名弟子分男女,在恆山南苑和北院相互比試,最後按輸贏場數分牒。”


    “看來帝君那小子,也是個恨角色……”容輝點頭讚歎,見梅釵與有榮焉,也知道她們姐妹出力不少,欣然讚歎:“比平攤下來還多一百牒,你們不錯呀!”


    梅釵抿嘴一笑,接著說:“後來宣府總兵請撥黃金一百萬兩,修繕邊防大陣,戶部如數照準。銀子都籌措好了,帝君卻臨時變卦,將那一百萬兩黃金收進了內府,修靈獸園。剛入冬時,有以貪墨軍餉,逮了九邊重鎮的‘巡撫都禦使’和‘管糧郎中’下獄。可邊防還是得修,朝廷又拿不出錢來。臘月初一大朝的時候,又開了浙江、福建、四川和雲南的銀礦……”輕輕歎了口氣:“也就這些事了。”


    容輝緩緩點頭,又仔細迴想了一遍,正色告誡:“這小子是個明白人,培養勢力,控製朝廷,剪除異己,奉承仙派。四管齊下,我自愧不如。你們緊守本分,別瞎攙和。”


    梅釵微愣,睜大眼睛問:“可大夥都說這位爺,是個荒淫無度的昏君。”


    “昏君……”容輝不由好笑:“那是他們有自己的小算盤,界劫將至,一旦和上界大族打不下去了,帝室的日子也就到了頭。他這麽又是發玉牒,又是打朝臣,無非是向天下人表明,他有實力控製局勢。畢竟大戰一起,隻有集中所有資源,才能保證勝利。”


    梅釵會過意來,欣然擔保:“仙君放心,我們隻聽您的。”容輝不免得意,笑著喝了杯茶,又問起燕京的風土人情。兩個人端坐舟頭,品茶夜話。待到通縣,天色已亮。


    五馬並駕的金頂螭紋大車已在碼頭等候,容輝棄舟登岸,由禮部專員陪同,直奔燕京。兩地相隔四萬八千裏,馬車入前門時,還不到午時。隻可惜天上又飄下鵝毛大雪,視不盈丈。


    容輝雖沒看清城郭之壯,可見城樓下十三對玄甲武士凝立雪中,一動不動,也能感受到京城的氣魄。待馬車入城,又發現陣法悄然壓至,法力之綿長,氣勢之雄渾,竟讓人一時找不到破綻,不由感慨:“帝國神都,果然臥虎藏龍。”


    他去“順天府”照了個麵,又由知府陪同,迴會館煮酒賞雪。翌日禮部尚書李賢希設宴拜訪,酒過三杯,應是攀成了容輝的世侄。送往迎來,轉眼便到臘月十一。


    宮中內侍按照慣例,將容輝帶進城西的“慈仁寺”沐浴齋戒。容輝見寺中老方丈修為不弱,索性


    交流起修煉心得。駐守燕京的“踏天”修士聽說來了個高手,紛紛下帖擺放。你來我往,三日轉眼便過。


    臘月十五大朝,容輝穿了套赤色公服,由內侍帶領,從午門入朝。又走“奉天西門”,入奉天殿。他品級最高,走在百官之首。雖有大雪遮掩,仍看見九丈白玉殿基上,大柱蟠龍,金頂遮天。用料之大氣,匠心之精致,可謂至此而達止境。


    容輝肅然起敬,施施然跨進殿門,隻見丹道盡頭,玉陛流光,寶座溢彩,心裏不由感慨:“普天之下,不知有多少人窺測這著至高無上的帝位……”忽聽仙樂飄揚,頓知正主來了,立刻收斂心神。引禮聲中,拱手三拜,低著頭退步而出。又在禮樂鞭炮聲中,出了西門。


    容光在蜀錦深衣外披了件貂絨鶴氅,一早便帶著馬車在午門外等。眼見風雪中快步走出個赤袍青年,正向自己招手,不是容輝是誰?一時間百感交集,不由喊了聲“二弟”,快步迎上。


    兄弟倆久別重逢,自有一番契闊。兩人乘上馬車,說起別來情由。梅釵駕轅,直往皇城西苑趕。容輝得知父母一切安好,大哥打理產業,大嫂主持中饋,一切井然有序,不由長長透出口氣:“哥,這幾年,難為你了。”


    馬車行至“靈山君府”,煙花暴起,直衝雲霄,管事們趁勢招唿:“供應二爺迴府!”


    容輝撩簾下車,見都是熟人,欣然招唿:“大夥過年好啊!南洋的小玩意,一人一份,都有啊……”笑著跨進府門,繞過前殿,隻見月洞門中,淩霄、周氏和燕玲正俏立雪中,燕玲還牽著個小丫頭,看模樣似是韻姐兒,竟然長高了一尺不止,不由喊了聲“丫頭”,快步迎上。


    燕玲梳著“墜馬髻”,在粉絲深衣外披了條雪絨鬥篷,激動得熱淚盈眶,低下頭不住抽泣。淩霄笑著拍她後心,柔聲安慰:“好不容易見到了,說話呀……”順手牽了韻姐兒。


    周氏梳了“牡丹髻”,在大紅克絲深衣外,披了件孔雀翎鬥篷,看見容輝過來,精神一振,笑著喊了聲“二叔”。又見四人見麵後僵在了當場,欣然招唿:“快進屋吧,爹和娘隔半盞茶就派人來問一次,你們再不迴來,老人家可就要親自來了!”說著連忙向丈夫使眼色。


    “自己是子女,怎麽能讓父母迎接?”容輝迴過神來,欣然詢問:“爹娘住在哪?”當下由梅釵帶領,走往後屋。想起大事,趁機商量容光:“我想讓大家住到‘龜島’上去,以後我們家就住在那裏。”


    一語出口,眾人不由愕然。容輝也不敢怠慢,鄭重解釋:“那島有三百丈長,一百多丈寬。住個千八百人也不嫌擠。再是安全,燕京陣法雖妙,可畢竟是別人的地盤。那巨龜已被淩霄收作‘本命靈獸’,這世間能奈何它的人,已經不多。還有,住在巨龜背上,能延年益壽。”


    淩霄已和容輝商量過,聽言看向周氏。周氏見事關重大,又看向丈夫。容光略作權衡,點頭讚同:“就是能延年益壽一項,也是一塊寶地……”四個人商議妥當,才去拜見父母。


    花樹叢中,周氏腦中靈光一閃,趁機說起另一件事:“前幾天‘襄河王妃’來訪,走的時候給我遞了個音,是為‘襄河王’的世子婚事,他們相中了我們家大姑娘,問我們的意思。”


    “大姑娘……”容輝一怔,想起兩個容雪,開口便問:“哪個大姑娘……”又想到他們境界太淺,根本看不見白衣容雪,不由扶額:“這都是什麽事啊……讓她自己拿主意吧!”覺得這實在不是個好話題,轉念找到父母、葳哥兒、歆姐兒和茂哥兒,快走迎上。


    後屋建在太液池畔,屋旁冰湖如鏡,屋前紅梅傲雪。一家人在屋中團聚,自有一番喜慶。淩霄早已備下禮物,眼下一一取出,發給眾人。府中丫鬟管事們聞訊趕來請安,也少不了一份彩頭。


    容輝趁著熱鬧,使眼色約了容光,主動去內室先向父母認錯:“爹、娘,孩兒不孝。平常百姓人家,雖然布衣粗食,卻有天倫之樂。如今徒有這珠光寶器、錦繡輝煌,卻換不到一個太平晚年……”親手倒了兩杯茶敬給父母,說起搬家的事。


    李蕃寧夫婦聽言愕然,半晌才迴過神來,搖頭輕歎:“是我們拖累了你呀……”正詳細計劃,梅釵忽然來報:“老太爺、太夫人、大爺、二爺,聖旨到了。”


    “冊‘靈山君’繼室陳氏,為‘靈山君明妃’。”正屋香案前,宣旨的內侍合上五彩玉軸,微笑遞出。淩霄低下頭斂衽一禮,抬手攝過,迴頭吩咐:“紅袖,給公公看茶……”


    “多謝‘靈山君明妃’!”那內侍道了聲謝,微笑婉拒:“雜家還趕著迴宮交差,就此告辭。”帶著十三對錦衣衛魚貫而出。


    合家團聚,自有一番熱鬧。容輝喝得微醺,由淩霄陪著,在太液池邊散步。寒風吹來,精神一振,側過頭忽然發現身邊的可人兒嬌豔如花。紅顏白雪,更添風致,不由心頭一動,伸手攬她入懷。


    “幹嘛……”淩霄猝不及防,不由驚唿。


    容輝一雙手緊緊箍住身前的人兒,感受到那錦袍下的嬌軀,心火直往上躥,鄭重詢問:“你的病,好全了沒……”


    “好了呀,幹什麽……”淩霄微愣,實話實說。忽然反應過來,雙頰乍紅,想到兩年多沒做那件事了,又羞又惱,搖頭婉拒:“算,算了吧……我,我不習慣……”


    “那我就讓你習慣過來……”容輝隻聽說她病已痊愈,哪裏還肯顧她願不願意?躬下身橫抱起她,低頭咬了她的耳垂說:“今晚,才是我們的新婚之夜。明天,將會重新開始……”


    “是嗎?”淩霄捫心自問,卻想起第一個夜晚,他是那麽粗暴,那麽蠻橫,那麽無禮……可當自己落難,他又舍了性命維護自己周全……今宵帳下,她又會怎樣對待自己?或許就和他即將索取的姿勢一樣,不但無恥,而且下流。可一旦放下了偽裝,那番**的滋味,竟又是那樣刻骨銘心。


    (全書完)


    ps:還有一篇後記,就真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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