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青靈一連喚了幾聲“墨白”,都沒聽見沈墨白應答,便知道情況不妙。


    雖然她的腦袋整個被蒙住,也沒有聞到腐屍的臭味兒,但她卻敏感地察覺到空氣中浮動著一種黏稠的腥臭味兒。


    這種腥臭味兒根本不需要用鼻子去嗅,可以直接通過皮膚毛孔的收縮感知。


    一種讓毛孔都覺得黏稠的腥臭味兒,會是什麽東西發出來的?


    她得看一看,一定要看一看。


    到底是什麽東西,會讓泰山壓頂都不驚的沈墨白愣住?


    到底是什麽東西,讓素來從容淡定的沈墨白大失方寸?


    下定決定,她的一隻手便摸索著去解係在後腦上的衣襟。


    然而,尚未解開,手指已被沈墨白的大手握住。


    他的聲音低低地傳來,帶著微不可察的驚慌:“不要解開青兒,咱們離開這裏!”


    沈墨白這句話說得很急,話音未落,紀青靈已感覺到他轉身往外奔去。


    “墨白?到底是什麽東西?


    你告訴我,什麽東西比腐屍動起來還要詭異駭人?


    是什麽?到底是什麽讓你那麽驚慌失措?”


    沈墨白不答,隻是悶頭往前走。


    他走得不太穩當,很顯然,有屍甕擋住了退路。


    屍甕?用來裝蠱蟲的屍甕?


    心頭一片敞亮,紀青靈脫口道:“是不是老巢?蠱蟲的老巢?


    墨白?你看見那隻母蟲了,對嗎?”


    沈墨白的身子一僵,不敢相信地看著懷裏的小女人,他實在無法相信她的敏銳和警覺。


    他的小女人就是個天才,不但對危險和罪惡有著超乎尋常的洞察力,還對匪夷所思的東西有著不可思議的敏銳性。


    “你可以看見?”下意識地垂眸,像是要避開她衣襟下洞察秋毫的眼睛。


    紀青靈搖頭苦笑:“我哪有你那樣的功力?


    事實上,我現在已經感到眼睛不太舒服了,想必是你說的腐屍煞氣作祟。”


    “那你是如何知道的?”


    “猜的。”


    “猜的?”


    這個在他眼裏幾乎是荒唐的答案,被她順理成章地說出來,沈墨白有點哭笑不得。


    他不出聲,紀青靈急了:“你覺得沒把握保護我,害怕了。


    所以,你打算把我送出去,然後獨自返迴來對付母蟲和屍甕,是不是?”


    急促的腳步終於停下來,沈墨白依然沉默,抱著紀青靈的雙手卻下意識地收緊了。


    知道自己猜中了他的心思,紀青靈更加著急。


    他們曾經那麽多次九死一生不離不棄,並且,他是那麽霸道狂傲的一個人,對於她,他的態度向來是強橫的,哪怕一同毀滅,也絕不允許她逃離。


    可是此時,他卻要丟開她,讓她自己一個人去逃命。


    纖細瘦弱的胳膊緊緊抱住他的脖子,紀青靈幾乎用上了吃奶的力氣,“我告訴你,你休想拋下我。


    你說過,我們要一起進來,生死不離,榮辱與共,你不能騙我。


    你若是敢把我丟出去,自己一個人麵對,我就,我就……”


    “你就怎麽樣?”沈墨白忍不住問。


    “直接打破書架上的蟲陣,讓食髓屍蟲把我和我肚子裏的孩子們都吃掉……”


    “渾說!”


    氣息一頓,沈墨白俯首將臉輕輕貼在她衣襟下的小臉上。


    他該拿她怎麽辦?


    明知道她隻是隨口胡說,故意威脅他。


    明知道便是他真的死了,她也不會尋死覓活,她一定會好好把孩子們生下來,然後,帶著三個孩子堅強樂觀地生活下去。


    可是,聽到她這麽說,他的心還是被感動和溫暖包裹著。


    此時此刻,他隻覺這陰暗潮濕的地底密道,比天堂還要溫馨美妙。


    沈墨白尚沉浸在感動之中,紀青靈卻急得火燒眉毛。


    見他長久不語,隻用臉頰隔著衣襟輕輕磨蹭著她的臉頰,她幾乎要嘔出血來。


    都神馬時候了,這廝怎地還蔫蔫乎乎耳鬢廝磨?難不成果真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掙紮,掙紮,再掙紮。


    不多時,被沈墨白打橫禁錮在懷裏的她,便如控製玉和占有玉強烈的八爪魚一般,緊緊扒在了他身上。


    “趕快告訴我是什麽樣的母蟲?個頭有多大?


    別在蔫蔫乎乎磨磨唧唧,更別想把我丟出去。


    快點,抓緊時間,咱們爭取一次性把它搞定。”


    一瞬不瞬地凝視掛在身上的小女人,沈墨白終於鬆開手臂,將她放下來,卻依然擁她在懷。


    扭頭看向身後還在往外吐幼蟲的母蟲,他低聲道:“它的個頭很大,我剛才說了,它之前像一個巨大的蠶蛹,有半人高。


    但是方才,我們靠近它的時候,它的頭突然從蛹裏鑽出來了。


    我看得甚是清楚,那是一顆人頭,看上去像是個七八歲的孩子,分不出男女,但白白嫩嫩的,五官清晰,還會笑……”


    “會笑?”紀青靈倒抽一口涼氣:“你確定自己沒看錯?”


    “嗯!


    為夫在這裏視線雖然有些模糊,但剛才我們站得很近,它確實衝我笑了……”


    “它既然沒有攻擊我們,那你為什麽突然要離開?”紀青靈抓住問題關鍵。


    “因為……”頓了頓,沈墨白道:“因為那東西正在產卵,為夫覺得,它大概顧不上我們……”


    產卵?


    頓時想起當初在遺忘村莊蠱蟲的老巢內,看見屍孩人甕嘴裏往外吐蚰蜒的情形,紀青靈隻覺胃裏一陣翻騰。


    捂住嘴幹嘔了十幾下,才將那股惡心壓下去。


    虛弱地靠在沈墨白懷裏,她問:“是不是蚰蜒?母蟲嘴裏吐出來的,是不是蚰蜒?”


    一聽這話,沈墨白便知她想起了當年的事。


    伸手撫住她的後背,往她體內輸入一股柔和溫暖的真氣,“不是蚰蜒,是……孩子……”


    “孩子?”紀青靈愣住。


    沈墨白剛給她說過,母蟲大約有七八歲孩子那般大。


    這麽大的孩子,就算和遺忘村莊洞穴內的屍孩人甕一樣,有著一張不可思議的大嘴,它吐出來的卵或者幼蟲個頭也不會太大。


    那麽,沈墨白所說,嘴裏吐出孩子的母蟲到底該有多大一張嘴?


    難道說,便是在他們一來一去的短短時間內,母蟲已經長成金剛那樣的巨蟲了?


    正胡思亂想,卻聽沈墨白又道:“為夫覺得……為夫覺得那些孩子有點奇怪……”


    “哪裏奇怪?”


    “他們好像沒有發育好……”


    “嗯?”腦海中猛地滑過什麽,紀青靈脫口問:“怎麽說?”


    “它們的四肢俱全,爬動的時候身子卻蜷成一團,像雞蛋一樣,一聳一聳地爬行。但看上去既不像蠕動的毛毛蟲,又不像剛學會爬的小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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