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確實如此,沈墨白沒有刻意刁難肖慕,隻是讓忘憂老人接替了肖慕給她保胎的工作。


    而肖慕,也沒有提出異議。


    他甚至在她再次醒來之後,再也沒有去過智親王府探視。


    就像一顆粲然滑落的流星,照亮天空後,誰也找不到它曾經存在過的軌跡一般,肖慕習慣性地選擇了隱忍和放棄。


    三個人心裏都明白,肖慕很快就會離開。


    這像是不成文的規定,又像是彼此之間的契約。


    紀青靈已經默認了這種契約。


    她以為,他們三人的關係會在時間的流逝中慢慢淡去,最終歸於平靜。


    然而,她錯了。


    今日,從她和沈墨白踏入金殿開始,他們就步入了一個局。


    她和沈墨白逃不掉,肖慕,亦逃不掉。


    果然,肖慕抬頭看過來。


    紀青靈沒有動,依然看著沈墨白,卻能清晰地感受到肖慕純淨溫柔的目光靜靜落在自己的側麵上。


    那目光中,竟流露出少許她不熟悉的,或者是一直隱在的癡迷。


    僅僅幾秒鍾,肖慕的目光便移開,看向沈墨白。


    和沈墨白咄咄逼人的視線相撞,肖慕淡淡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兩個男人就這麽旁若無人地對視著,較量著。


    許久,肖慕的唇邊才浮現一抹淺笑。


    垂眸,自若地端起桌上的酒杯輕輕抿了一口,淡然道:“最好的,始終在我的夢裏。”


    金殿內立時響起一片吸氣聲,紀青靈聽見沈墨白隱在廣袖下的雙手發出喀拉拉的聲音。


    這種聲音,讓她再一次想起了麒麟山內那個逼懨又愛昧的山洞。


    她突然有點想逃。


    想都沒想,抓住沈墨白的手臂,紀青靈低聲哀求:“墨白?我……不太舒服,我們……迴家吧?”


    沈墨白幾乎立刻轉過頭來看她。


    他的目光中帶著還未來得及收拾的慍怒和冷冽,眼底卻有深深的心疼和擔憂。


    摟住她,沈墨白俯首在紀青靈額頭上親了親:“好,我們迴家!”


    才將紀青靈打橫抱起來,砰砰兩聲,太後和沈昊辰同時將手中的酒杯砸在了地上:“大膽……”


    “母後和皇弟息怒!要懲罰,你們就懲罰我吧!”


    一人匆匆離座,在眾目睽睽之下,跪倒在太後和沈昊辰麵前。


    半響,太後和沈昊辰黑著臉重新落座,她卻離席,一步步向肖慕走來。


    待走到桌前,舉起手中酒杯,天箏長公主竟緩緩給肖慕行了個禮。


    無視眾人吃驚的表情,她溫和地笑道:“肖慕先生,今日之錯在天箏。


    天箏收迴之前的話,也替母後和皇上收迴之前的懿旨。


    若肖慕先生看在天箏的麵子上不計前嫌,請滿飲此杯!”


    說罷,將酒杯送至唇邊,仰頭,一飲而盡。


    就算肖慕性情高潔,值得尊重,但他到底隻是一屆布衣,便是太傅這個位子,也是托了天箏長公主的福。


    此時,天箏長公主卻放下身段,不顧尊卑有別,亦不在乎自己是長輩,居然主動跑到跟前來給他賠罪。這賠罪的人還不僅僅是天箏長公主自己,還代表了皇上和太後,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


    繼而,眾人反應過來,嘩啦啦一陣響,竟不約而同同時舉杯向肖慕無聲地示意一下,飲下。


    如此隆重的賠罪方式,除了一國之君的沈昊辰,恐怕連太後都得不到。


    紀青靈心頭的不祥感愈發濃鬱。


    天箏長公主做出這麽有失體統的舉動,一步步誘導所有人威逼肖慕,讓肖慕站在眾人仰視的位置上,卻始終孤立無援。


    她,到底想幹什麽?


    難道,她今日的目的不光是挑撥沈墨白和肖慕的關係,還想將肖慕置於死地?


    置於死地?


    這個想法一經產生,便再也揮之不去。


    是的,隻有要將肖慕置於死地,天箏長公主今日的行為才說得通。


    不說別人,單是將臉麵看得比性命還要重要的沈昊辰,以及野心勃勃卻善妒成性的沈明軒,這件事完了之後都不會善罷罷休。


    至此,肖慕恐怕會陷入無休無止的排擠和暗殺之中。


    紀青靈突然迫切地希望肖慕離開,和忘憂老人迴忘憂穀去,或者去周邊各國遊曆。


    隨便去哪裏,隻要肖慕繼續活著,和以前一樣,簡單而快樂地活著就好。


    這種情形下,便是沈墨白,也不好抱著紀青靈自顧離開。


    重新落座時,他像是察覺出紀青靈的不安,輕輕俯在她耳邊道:“別怕!他們不敢動肖慕。”


    “你……”


    沈墨白點頭,用臉頰輕輕摩挲她的臉頰。


    紀青靈卻懂了。


    這個男人,方才還與肖慕針鋒相對。遇到關鍵時刻,他卻願意放下所有的個人恩怨,成為肖慕最強悍的後盾。


    為的隻是讓她安心。


    心頭一酸,紀青靈緊緊抱住沈墨白的腰。


    此時眾人的目光都被天箏長公主和肖慕吸引,無人留意他夫妻二人。


    肖慕依然不緊不慢地品茶飲酒,既不看天箏長公主,亦不看任何人,仿佛這場隆重的賠罪儀式隻是嘩眾取寵的鬧劇。


    僵持了大約兩分鍾,沈福臨和雲澈終於看不下去,二人紛紛離席。


    紀弘似乎也想出列,卻被身邊的紀銘潛一把摁住無法動彈,小臉兒憋得通紅。


    沈福臨和雲澈先向太後和沈昊辰鞠了個躬,又轉身衝天箏長公主鞠躬行禮。


    身子彎成九十度的直角後,卻停住,同聲道:“福臨(澈兒)替先生向(父皇)皇上、太後和姑母(長公主)賠罪了。


    先生性情高潔,最不擅與人相處,對皇室禮儀亦不太熟悉。


    今日許是喝多了,有些說胡話,還請(父皇)皇上、太後和姑母(長公主)海涵。”


    這番話明顯說不通,以肖慕的資質和君子風範,豈會不懂禮節?


    但,眼前一個是當朝皇上最器重的皇子,另一個是雲城城主,雖說隻是兩個孩子,身份卻不容小覷。


    所有人心頭都是一鬆,隻等天箏長公主或者肖慕順梯而下。


    然,天箏長公主卻仍盯著肖慕,唇邊帶笑,手中的空酒杯卻不曾放下。


    肖慕終於抬眸,先看了一眼沈福臨和雲澈,眸中似有不忍。


    繼而轉眸,端起桌上的酒杯衝天箏長公主舉舉,微微一笑,將酒飲下。


    沈福臨和雲澈如釋重負地迴席,天箏長公主也點頭微笑著迴到禦座上。不管鬧劇是否真的過去了,之後,因著天箏長公主的長袖善舞八麵玲瓏,所有人都極力表現著,金殿上的氣氛很快又高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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