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大地守護者


    楚雲齊半蹲在地,眼神銳利如鷹隼。


    在他麵前是一頭數丈長碗口粗細的鉤蛇,草繩一般盤踞著,上半截身體往上探出,三角腦袋緩緩左右移動,腥紅的蛇信吞吐不定。


    猛然間鉤蛇龐大身軀電躍似的抽向楚雲齊,楚雲齊朝旁一滾,鉤蛇分叉的尾巴於空中靈活轉動,卷向楚雲齊。楚雲齊縱身雙手往外力撐,在滑膩膩的蛇皮上輕輕一觸借力遠遠躍出,靈敏的鉤蛇追之不及,複又盤踞在地。


    楚雲齊落地鴻羽不驚,繼續靜謐蟄伏。


    在距離楚雲齊與鉤蛇的足夠遠處,碧野宗的納蘭芷若在一樹喬木的枝葉後觀望著。


    “別擔心。一隻小蛇都對付不了,楚雲齊就不配做我的徒兒了!”易龍牙斜岐在枝條上,用寬厚的樹葉遮住眼,沐浴在林蔭斑駁的日光下。


    “可他身上還有傷。”納蘭芷若有些擔心,作為碧野宗的第二聖手,她很清楚在遭受了那樣的創傷後,即便是楚雲齊也不可能很快就恢複如初的。


    易龍牙失笑道:“負傷而鬥,也正是為了今後更少受傷。楚雲齊將是比我更優秀的劍客。我信他。”


    這時候林子裏忽然橫生出一股惡風,風中腥臭濃鬱,飛沙走石。


    自上而下看去,灰褐的底色中間,一根長條的帶子扭舞如飛——是楚雲齊如使軟鞭一樣將那碗口粗的鉤蛇拋砸抽甩,劈斷樹木,蛇身最終軟如一條麻繩,再不能逞半點威風。


    楚雲齊深深唿吸幾口,平定急促的氣息,隨後就來到師父所在的樹下,迎麵先衝美麗的納蘭芷若憨憨笑了笑。


    樹上的劍聖踏斷樹枝,“喀喇喇”一聲響,踩著斷枝下來,問楚雲齊,感覺如何?


    楚雲齊答道,猛獸雖毒,卻必有弱點。天地萬物,相生相克,都有克製之法。我想無論多麽高明的武學道術,都不可能沒有破綻。所以這個世上根本不可能存在最強。一個人若是認為自己已經最強,那麽這個人就已失去了成長的銳利。


    劍聖心裏可喜徒兒深有悟性深得他心,表麵卻淡然道,你想多了。徒兒,為師聞到一股極其淫邪的妖氣,決定前去降妖。你們先行一步,為師自會在極樂地獄與你們會合。


    然後易龍牙就踏著樹枝走遠了。


    納蘭芷若忽然很認真道,既然沒其他人了,我有話問你。


    楚雲齊示意可以隨便問。


    “你什麽都記不得了?”


    “我隻記得我從連雲峰醒來後的事情。”


    “你與南宮九是什麽關係?”


    “南宮九……這個名字很熟,我好像記得這個人很重要。”


    “仔細想想,他在哪裏?”納蘭芷若有些激動,眼裏全是熱切。


    楚雲齊閉上眼,記憶的土壤裏似乎又有什麽東西在蠢蠢而動,眼眶猛烈劇烈跳動起來。


    “九哥……仙子姐姐……天魔劍心……青蓮古印……”楚雲齊嘴裏冒出他自己都不明白含義的字句。


    納蘭芷若激動得抓住楚雲齊的肩抖動道:“想想,快想清楚。”


    楚雲齊腦子響起尖銳的轟鳴聲,眼眶劇烈跳動著,那種明明很重要卻怎麽也記不起的感覺,就像是自己的人生被一刀切斷分割為兩塊的部分,每當努力迴想的時候,就如同刀子在剜心底的肉似的。


    最終楚雲齊還是什麽都沒有想起來,一臉內疚。


    納蘭芷若感覺不該逼迫楚雲齊勉強迴憶,安慰他道:“沒事。”


    楚雲齊好奇問南宮九是什麽人。


    納蘭芷若秋水眸子凝視遠處說道,他是我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南宮九是我親哥哥,很小的時候他就跟父親一起離開了,好像是因為父親背叛了母親,那之後母親把我的名字由南宮芷若改為了納蘭芷若。


    說起這些悲傷的往事的時候,納蘭芷若並不顯得悲傷。她不喜歡悲傷,不喜歡生離死別,所以她才成為碧野宗的醫者。總是一副對病人的淡漠神情,但並非心如冰霜,她隻是討厭那些道貌岸然者在傷痛死亡的陰影裏表現出的**裸的真實的醜惡。


    時下日已西漸,楚雲齊與納蘭芷若琢磨著該上路了。可這時候他們才發現彼此都不知道極樂地獄在何處。


    納蘭芷若提議返迴到諸聖地的同伴身邊一起結伴前行,楚雲齊沒什麽更好的建議,便與納蘭芷若一起迴程。


    可是直到夕陽下山他們也沒能找到正確的道路,他們迷失在了叢林的深處。


    夜幕降臨,各種野獸嗥叫的聲音此起彼伏,這是一種堂皇的威懾。另外掩藏在枝葉###聲中有詭異的沙沙聲,那是一種寒入骨髓的鬼祟。


    納蘭芷若在危機四伏的樹林深處於迷路的境況中卻沒有絲毫的害怕和懼意,她本就是在北俱蘆洲廣袤草原中生長的女子,雖然看上去如小草一樣柔弱,卻有著疾風勁草的韌性。她主動提出要趕夜路,指著天上樹冠空隙裏落下的星光說道,正好我們可以根據星辰辨別方向。


    哦。楚雲齊點頭,由衷佩服納蘭姐姐的智慧。


    當他們在林子裏捉迷藏似的轉悠了大半夜之後,納蘭芷若才發現靠星象辨認方位完全是紙上談兵,滿天的星鬥琳琅排布,一顆顆小眼睛似的眨動,哪能辨別出誰是誰。


    楚雲齊小心問,是不是今夜的星象出了問題。


    納蘭芷若登時發覺楚雲齊不但不傻還很通人性,趁機就找台階下,說道,是的是的,一定是魔統的人使用障眼法倒逆星象,故意迷惑我正義人士的方向。


    楚雲齊靈機一動道,不如就用我師父的辦法吧。


    納蘭芷若打心底不怎麽待見劍聖,隻覺得這樣的家夥具備挾太山以超北海的能力而一直無所事事無賴般的混日子,完全就是對不起自己的一身本領。當下直接不屑道,你師父,嗬嗬。


    楚雲齊內心還是很佩服師父的,總夢想著有朝一日能夠如師父一樣對天拔劍叱吒風雷。師父很普通的做法他也會記在心間,比如說現在他正要使用的這一招——投石問路。


    隨便抓一粒石子,望天上一拋,石子落在了右邊,楚雲齊就說,走右邊。


    納蘭芷若笑而不語,反正無計可施,就跟著楚雲齊折騰。


    每到楚雲齊感覺道路出了岔子之時,再投石問路卜上一卜,就找到一個心安理得的方向繼續前進。


    在這種極不靠譜的引領方式下他們終於完全不知道自己到了何處。


    樹木的間距變得很遠,腳下的土地也變得貧瘠,黎明照破黑暗來臨,絲絲縷縷的霧氣自下而上繚繞,起先隻是薄薄一層,再後來就遮蓋了視野,楚雲齊與納蘭芷若肩並肩才能保持不走散,即便相隔如此之近楚雲齊也隻能隱約瞥見旁邊清瘦的肩頭。


    再過片刻楚雲齊什麽都看不見了,迷迷糊糊隻知道往前走,直到撞到一棵樹,他才從渾噩中清醒,往身旁一摸,發覺無人,再放聲唿喊納蘭姐姐依舊無人應。


    他們肩並肩走依然是走散了。


    濃濃的霧氣中有刺鼻的**氣味,楚雲齊大膽摸索走著,忽然摸到了一隻手。


    冰冷的手,毫無人氣。


    楚雲齊觸電似的縮迴手,問你是誰。


    那人迴答道,我是大地守護者。大地之心將要升起的地方,堅韌不拔的大地守護者將要奉大地之母的旨意守護大地之心,不惜以性命來奉行信念。


    楚雲齊有些不明白大地守護者的含義,同時有些激動自己總算是邁出了接近大地之心的腳步,問大地守護者,你知道大地之心在何處?


    大地守護者的聲音如石頭一樣堅硬,道,整個桃源聖境已被我封鎖。所有想闖入桃源聖境角逐大地之心的人,都將是我的敵人。


    楚雲齊暗道,原來我已到了桃源聖境。


    大地之心繼續以死板腔調道,桃源在人心中,隻要心中向往,無論從走哪一條路都能通往桃源。但是昔日的聖境已成為被我封鎖的領域,你現在可以選擇退出,不然你就要接受我的審判。


    楚雲齊疑惑重複,審判?


    大地守護者道,死亡的審判。


    楚雲齊心中一凜,他能從大地守護者毫無感情的話語裏感覺到直刺靈魂的冷意。大地守護者似乎從不帶半點感情,沒有感情的機械一樣,在必要的時候定然會轉換為殺伐無忌的殺戮者。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開始吧,我接受你的審判。楚雲齊如是道。


    於是他眼前的一部分雲霧開始散開,一共空出方圓十丈之地,周圍有十張望不見頂的粗大白玉柱子,楚雲齊在身在其中,感覺就像是被關在籠中的鳥兒。


    在他的對麵,是一個骨瘦如柴的人。


    大地守護者並沒有淩厲的眼神和冷峻的麵容,渾身衣著褐色的他就像是腳下大地的一個延伸,一處凸起。


    楚雲齊靜待著審判的降臨,他默默告訴自己無論是怎樣的審判都要扛下去。必須要努力獲取大地之心,將它交給雪痕姐姐,不僅是為了完成約定,更是為了雪痕姐姐能夠開心,淒美的容顏上如能綻放笑顏,那必是極美的風景。


    大地守護者卻靜靜與他對峙,不慌不忙,一動不動。他有著足夠的時間等待對方出手,他從出生以來就麵對茫茫無窮盡的時間,在孤單中度過不知其極的歲月,隻為了千萬年後的現在的守護。


    楚雲齊也一直沒有出手。他甚至放棄了最開始的那份野獸的警惕,隻是自然地站在那裏。


    他一直記得劍聖的教誨。劍聖從不教給他一招半式,最多的指導就是讓他自己跟野獸搏鬥。但劍聖從一開始就告訴他,一個劍客無論強大與否,主動出擊之時必須有足夠的理由。譬如野獸危急你的性命時,你是為了自衛而出手。


    真正的劍客是不會為了爭奪外物或者名聲而動手的。


    現在楚雲齊認為自己謀取大地之心的目的已然不純,所以絕不會率先出手。所以就耐心等待大地守護者將威脅到自己性命的那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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