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劍聖約戰


    “小白,你意下如何?”放鶴亭中,冰涼的八仙桌前現在隻剩下紫霞與白玉京。方才鐵劍棠放出驚人之語後,紫霞要求單獨跟白玉京商量商量。


    白玉京臉無血色、嘴唇蒼白,很是不安道:“我不能背叛法祖,同時也不允許背叛法祖的行為發生。”


    紫霞相對來說鎮定得多,隻是覺得穿亭而過的風有些寒冷,舉目望著亭外的蒼翠道:“即便楚雲齊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依然不願意幫他?還是說,在你的心裏,沒有誰的分量能比得上法祖?”


    白玉京覺得腦子裏十分混亂,似乎有一條惡毒的蟲子在蠕動,幾乎要頂破腦門鑽出來,當下隻是固執地咬牙道:“沒有法祖,我什麽都不是。”


    他或許已經是殺人無算的惡人,但並不與他心中謹守的那份“真”相背離。在白玉京最迷惘最痛苦的時候,他遇見了法祖,法祖以博大的胸懷收容了他,並理解他的痛與憂傷,給予他新的希望,告訴他:“世上所有的人,從出生那一刻起便有原罪。隨著成長,積累的罪過也會越來越多,有的殺人放火,有的隻是在心裏有歹毒的念想,但這並不能區分斷定兩人罪惡的誰大誰小。我們對此能做的,就是以暴戾打擊暴戾,以鮮血洗滌鮮血,讓萬惡歸於我一人的身上,用罪惡的手段使得天下大同。直到世界的秩序在我手中得到整頓後,我便能給予你以及所有的人洗去過去的一切,寬宥所有的罪惡,創造另一個沒有暴力沒有憎恨的新紀元。世人尊我為魔頭,而我何須在乎。我隻要,最終的天下大同。”


    而這樣的話語,如果說世上隻有一個人會完全篤信,那個人就是白玉京。他的信念就像是矗立不動的山峰,隨著他每次接受任務沾染“為了大同的鮮血”,這些鮮血就融入了信念的山峰之中,不可撼動。


    “如果要我背叛法祖,就是要我放棄過去的自己。那麽我依舊是那個滿手罪惡罪不容誅的大惡人。”白玉京抬頭,對著天際浮雲,模樣虔誠。


    紫霞趁機手掌翻轉,力道拿捏有度擊在白玉京頭上。


    白玉京原本就有些昏沉的頭立即就如凋謝的花朵耷拉下去。


    紫霞讓白玉京伏在自己身上,輕拍著他的背,柔聲道:“小白,我不會讓你做你不願意做的事情。你就好好睡一覺,睡醒了什麽都過去了。”


    一炷香後,麵無表情的鐵劍棠再次走入放鶴亭,傾聽紫霞的決意和解釋,她想要將白玉京藏起來直到這次斬法祖的風波過去,而她自己,也不願涉身其中。她隻能夠保證不讓白玉京將消息泄露出去。


    鐵劍棠似乎對這樣的結果並不感到意外,隻是淡淡說道:“楚雲齊會很失望。”


    下意識往那口棺材裏躺著的楚雲齊瞟去,紫霞產生了錯覺,那已經死了的家夥像是眨了一下眼。不由問道:“我能去看看楚雲齊麽?”


    鐵劍棠點頭。


    將白玉京放好伏在桌上後,紫霞走到亭外油綠的棺材前,俯身觀察,隻見楚雲齊的眼角,一滴紅血正緩緩溢出,在慘白幹枯的臉色映襯下更加觸目驚心。


    看來楚雲齊真的很失望。


    紫霞緊咬著下唇,見到楚雲齊如此慘狀,又聯想起他曾經對自己的種種幫助,心裏的想法不由不停地搖擺起來。


    “你動搖了。”鐵劍棠的話簡單幹脆,但那雙暗灰的眼眸似乎有吞噬掉別人內心的魔力,現在這雙魔力的眸子正要將紫霞刺透一樣。


    “讓我再考慮考慮。”紫霞沒什麽朋友,楚雲齊可能是她生平唯一知己,他的夢想遠大而令人矚目,他的人能帶給別莫大的影響。就像是磁石,能吸引並團結周圍誌同道合的朋友。甚至直到他死後,他的這種影響力也沒有消退。


    昏睡的白玉京臉頰也不知不覺濕了兩行。


    在他們兩個一個昏沉一個糾結之際,鐵劍棠背後比自己還高一頭的血紅巨劍到了他的手裏,肅殺之意如寒霜。如果紫霞的答案是“否”,他確信手裏的泣血又將飲兩人之血。


    端木卓原聽了易龍牙“來什麽斬什麽”的狂言後,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這家夥做事情還真是從不考慮步驟和方式。也難怪,近乎大千世界無敵手的劍聖,做事從來便不需要有半點的忌憚。


    然而混天盟的左副盟主以後還是要做人的,當下殫精竭慮仔細思考,想要借用假盟主好勝不服輸的性格做做文章。


    此時劍聖眉毛忽然一豎,然後整個人風一般唿嘯出去,雪一般飄蕩迴來。眨眼之間,一來一去,他手裏已提著一個人的後領,笑道:“小雜碎在屋頂偷聽,使用的是空中遁法,不過實在不夠火候。”


    端木卓原胡須直顫,驚唿:“水成空?”


    如雞雉般被劍聖拎著的白發白須老頭正是假盟主的心腹鏡花老人水成空,也就是劍器閣閣主玉麒麟的結拜兄弟。


    這個比端木卓原年紀大得多卻矍鑠得多的老家夥是能夠獨身闖入殺生殿取下人屠周處腦袋的猛士,本領應該遠在假盟主之上,然而在劍聖易龍牙的麵前就如同嬰兒一樣任由捉拿。


    鏡花老人深陷的眼裏全是驚懼,拿住自己的這個人家夥究竟是仙還是佛?是神還是魔?


    劍聖隨意將鏡花老人拋開,全身氣機被堵塞住的水成空如爛泥落在地麵上,自重身份的劍聖道:“偷聽了機密,這人留不得。但還不配我動手,副盟主,麻煩代勞了。”


    心中震驚不低於水成空的端木卓原依言,手裏憑空召喚出氣府裏的長柄青木刀,大喝一聲,碧光閃動,將無法抵抗的水成空身首分離。手法極巧妙,頸項噴出的血沒有濺到自己和劍聖半點。


    易龍牙冷淡看著這一切,那表情,就像是天塌下來都不關自己什麽事,此外還有些無奈之色,若非欠了楚雲齊一個人情,他又何必老遠跑來幫忙?


    水成空橫屍在前,端木卓原心生一計道:“不如我們如此如此,劍聖您意下如何?”


    “隨便。”劍聖大踏步出門,仰天狂笑數聲,然後離去。


    “楚雲齊能請來的家夥,都是跟他自己一樣捉摸不透的怪人。”一年中換不了幾次衣服的端木卓原這樣想著,殊不知如他這樣身在高位卻不修邊幅邋邋遢遢的老人在別人眼中也是一個十足的怪老頭。


    混天盟重地,天地閣。


    “仙家天地閣,壺中日月長”的朱紅對聯下,戴著玄鐵鬼麵具的天地盟主端詳著殷紅的挑戰貼。


    貼上寫著:無極劍聖給足閣下麵子,三天後,天都山上,易龍牙願跟霍天明一戰。


    極無禮的言辭,正是那個充滿神秘色彩的劍聖的口氣。


    在玄鐵麵具下看不清表情的天地盟主問道:“他殺了水成空,為什麽不殺你?”


    他在問端木卓原。


    身為副盟主而可以在天地閣坐在方凳上的端木卓原惶恐站起道:“易龍牙行事顛倒,沒人能摸透他的一舉一動。”他將挑戰貼送來時便是稱易龍牙前來下戰書,水成空想要留下易龍牙便糟了他毒手,現在故意說些懸乎的話,也算是在幫劍聖造勢。


    天地盟主接到了劍道魁首的挑戰卻是毫無懼色大笑道:“易龍牙成名這些年來,放下話說他絕不跟無名之輩動手。這些年來他確實也隻是專找聖地魔統掌門人的麻煩,現在他來找我,是不是很抬舉我?看來我混天盟也足可以與魔統聖地並駕齊驅了,哈,哈哈!”


    有名無實的左副盟主端木卓原很合長者身份勸道:“易龍牙深不可測,彈指便能取水成空性命,足見其一身修為驚世駭俗直追仙佛。依屬下看,盟主還是不要應戰的好。”


    天地盟主將挑戰貼擰成一團,麵具下的臉應該也是在獰笑著,道:“我倒要看看所謂劍聖究竟有什麽能耐?區區隻會嘴上念幾句‘劍者心之刃也’的黃毛小子,怎比得上我的無上魔典‘九轉鴻蒙功’!”話語裏滿是自傲,他有著自傲的本錢,自從得了楚雲齊天地劍氣的秘密以及他的拔劍斬天式之後,對自己劍道上的修為起到了極大的推波助瀾作用,並且從中推陳出新另有體悟,使得自己在無上魔典上的領悟更上數重樓。從九轉鴻蒙功第一轉“天地一元氣”飛躍到第九轉“冥頑須悟空”,可謂能將天地法則玩轉於掌心,正愁沒個試手的機會,那個享譽天下默認至尊的劍聖親自找上門來,豈能怯戰?


    端木卓原聽了盟主微有些怪誕刺耳的笑聲,陡然覺得腳底生出涼氣直衝頭頂,背心也濕了一大片。他並不知道那個神秘假盟主的任何秘密,隻是直覺上感到這人的可怕甚至早已超過了已故的真正盟主。


    這種老人的直覺是不會錯的。就像病入膏肓而能預料到自己的死亡那樣真實。


    天地盟主聲音極其尖利道:“我們就快跟法天道宗和酆都城結盟了,你說說看,要是我們三派領頭人其中有一個擊斃了無極劍聖,那麽最終結成的同盟,盟主是不是應該由他來當?”


    端木卓原心中發寒,倉皇跪下,道:“天地盟主,稱霸乾坤,獨尊宇內。”


    老人的直覺戰栗著他的身體,如果劍聖給他的感覺是仙佛,那麽盟主就像是魔鬼一樣。


    遊戲人間的劍聖,與野心勃勃的盟主之間,勝負之數還真不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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