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見五指。


    地道內,蜷曲成一團的楚雲齊暗暗計算著,自己辭別端木與赫連後進入地道時子時將近,現下過去將近兩個時辰,再過半柱香隻怕就會雞鳴了吧。


    墨色的腰帶發出一塊微弱的綠光,楚雲齊將手放在上麵摸了摸,感受到其中傳來溫熱醇和的氣息,端木卓原贈給此物的話語言猶在耳:“這是取材於傲來國神鐵峰頂端萬妖樹的神木之精,有屏蔽氣機的作用,仙人以下都不能發覺。帶上這塊木牌,逃亡生還的幾率可提升數倍。”


    這條地下通道也是混天盟的一條轉移樞紐,盟中知曉此密道的人一隻手都能得數過來。


    抱著夫人蘇若水或許不知道密道的心態,楚雲齊便暫時委身其中。


    若是楚雲齊一個人盡快轉移的話,或許現在早已脫險,可是還得等到明日正午踐約,救了人再說。


    與端木卓原臨別贈禮的實用相比,赫連栩甲送的東西就像是開玩笑一樣,楚雲齊略微想到就能偷笑好一陣子,不過或許這東西還真能派上用場。


    楚雲齊閉息運地聽大法,聽覺如蜘蛛網般向四麵八方探測出去,黎明的第一聲雞啼響起。


    躲在地道裏的感覺並不好受,而且這地道由於用處特殊顯然四壁的泥壤都經過特殊的加持或是強化,不僅密不透風,甚至連內外的溫度都給完全隔絕開來。


    甬道寒意入骨,楚雲齊漸漸哆嗦起來。


    ……


    好不容易捱到了正午。


    嬌小玲瓏的小夭借故跑出,一路心跳加速,“撲通撲通”如同快炸裂了似的。遇到巡視的守衛則低眉順眼,裝作若無其事平淡地路過。


    到了荷塘,便漸漸清靜。因為這裏是夫人的禁地,但凡男子在沒有特殊情況時都不能接近。就算是婢女仆奴,也極少來此,當不得不來這裏做事時,都是匆匆做完事便不會再多待片刻。


    這固然與禁地之故有關。此外,在偶來巡視的甲士、粉袖采拮的侍女中,還流傳著這樣的謠傳:無邊蓮葉之下,埋藏著無數被盟主侵害的可憐女子,死後化為厲鬼藏在水裏,專挑單獨來到這裏的倒黴蛋下手,用牙齒和爪子將人的血肉撕扯成碎片,將碎掉的軀體埋在水下做為肥料。.tw[]


    雖是正午,吹拂的風卻帶著冷意。掩映在蓮葉間的嫩藕,多麽像是窈窕女子枯皺的粉臂,風動蓮葉窸窸窣窣,多麽像是粉黛冤鬼的低低絮語……


    小夭越想越是害怕,雙腿發軟,臉色刷白。


    “喀拉~”似乎什麽東西動了一下。


    聲音就在背後。


    小夭想逃,卻已無力舉步,緊閉雙眼,兩滴恐懼的淚滑出:“爸爸媽媽,小夭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喂!”


    “喂,小夭!”


    那聲音陽剛和氣,不似厲鬼,而且是男人的聲音,與女鬼似乎毫不相幹。


    “就算是死,我也得記住殺我的鬼的樣子。”小夭鼓足勇氣迴頭,臉上僵硬雪白的神情刹那放鬆,轉變為欣喜與興奮,脫口叫出,“楚大哥!”


    地洞口的楚雲齊在那裏又是吹口哨又是大聲嚷嚷,這小丫頭片子總算是迴過頭來了,勾勾手指,叫小夭過來。


    小夭如重拾光明的盲人,跑向楚雲齊。


    “進來,小夭。”楚雲齊讓小夭先下了地道,然後才跟隨下去,闔上頭頂的石板。


    漆黑的洞中,小夭緊緊抓住楚雲齊的手,就像是握著溫暖的火焰,所有的恐懼都盡數消逝。


    楚雲齊展開地圖,憑借夜視如晝的能力,清晰地對照地圖,找準自己的方位,朝著離開混天盟的方向前進。


    時間靜靜流逝,兩人寂然無聲地走著。


    不是沒有功夫說話,而是逃命的氛圍、以及洞內的陰寒實在是使人壓抑。


    楚雲齊漸漸發覺小夭的手冰冷如雪,全身都在不自主地顫抖。


    “你還好麽,小夭?”築基修為的楚雲齊自己就隻能勉強抵禦寒氣,憑他的實力還做不到幫助小夭的地步。


    “我……咯咯咯……還行。”小夭的牙齒在打顫。


    這樣下去,還沒走到頭,小夭就得給凍死不可。


    正遲疑著要不要冒險出去,縱橫交錯的地道深處忽然亮起明豔豔的火炎,登時蒸得人大汗淋漓。


    “可惡!”楚雲齊眉頭一皺。


    據端木卓原講,如蟻巢錯綜複雜的密道內,雖然沒有守衛,卻有著已故盟主豢養的十七頭火靈赤莽,不定時遊走防衛。其中最弱的,恐怕也是已結成內丹的妖獸。


    遠非楚雲齊所能應付。


    “該死的!”眼見那團火炎越來越接近,楚雲齊隻有趁著未被發現之前,從地圖上尋到最近的一個出口,溜了出去。


    “楚大哥,這裏是哪兒?”周遭一片篁竹,蔓延不知盡頭。小夭頗為興奮,依舊緊抓著楚雲齊的手,希望得到的迴答是已經逃離了混天盟。


    “總之還未脫險,等我一下。”楚雲齊丟下小夭,轉入幾根密集的篁竹深處。


    “哦。”小夭乖巧地點頭,此時此刻好像膽子無故就大了數倍,似乎隻要跟著楚大哥,便什麽也不用怕了。


    過了一會兒,重新出現的楚雲齊的那副形象令人大跌眼界——


    宮裝、紅袖、花裙,頭上還挽一根木簪,打扮成女人的楚雲齊略嫌高大,未施脂粉的麵靨倒也有幾分清秀的味道。


    “楚大哥,你……”小夭瞪大眼,驚訝地合不上嘴。


    “逃命嘛,自然要改改妝扮、掩人耳目。”楚雲齊起先還有那麽兩分尷尬,不過隨即就很是怡然,向小夭施個萬福禮,捏聲拿氣地道,“小夭妹妹,跟著姐姐走吧。”


    小夭笑得如鮮花怒放,亦步亦趨跟著楚雲齊朝外走去。


    “該死的赫連栩甲,也虧你想得出送我這麽一套侍女的服飾。我楚某人不顧形象犧牲至此,如果還逃不出去的話,那可真就無計可施了。”楚雲齊麵帶柔柔笑意,蓮步姍姍,帶著小夭娉娉婷婷地走著。


    一路並未遭遇任何盤問。


    根據地圖所指,再經過前麵演武場,出了蘭香園,便是混天盟出口了。


    為了盡量避免撞見他人,兩人沿著演武場邊沿走過,進了蘭香園,無暇欣賞銀白高雅的如雪玉蘭,不顧清淡蘭香的勾留,快步踏向青皮草地延伸至盡頭的高大鐵門。


    “慢著!”鐵門前共有五對披堅執銳的甲士,刀劍往楚雲齊與小夭一指,其中留著八字須頗有身份的人開口道,“請兩位出示通行令牌。”


    “我們奉夫人之命,前去百草穀采摘靈藥。因為夫人也是臨時想起,讓我們倉促出發,沒來得及給我們令牌。”楚雲齊應對自如,也沒怎麽把守門的幾個五大三粗放在心上,從來路到大門一共隻遭遇這一次盤問,運氣也算是極好了。


    “不行,非得要令牌不可!”蓄八字胡的頭頭眼睛不斷地瞄向楚雲齊與小夭的胸口等處,賊笑著伸手,討要令牌。


    “對,令牌,令牌!”其餘幾個守衛也帶著不正經的眼色,跟著起哄。


    楚雲齊在心裏咒罵一聲:“非得要本美女用絕招se誘不可。”


    於是做出嬌羞之態,楚雲齊眼波如水,低低道:“令牌在奴家懷來,不便拿出。哥哥你若不信的話,親自摸摸就知道了。”


    嗲聲嗲氣,嗔羞風韻,楚雲齊活脫脫便是一個嬌滴滴羞答答的大美人。


    八字胡吞著口水,淫笑著伸出髒手,朝楚雲齊懷裏摸去。


    正好摸到那塊端木卓原所給的神木之精,八字胡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沒有仔細分辨,油膩膩的髒手繼而貼著楚雲齊小肚子抹動,輕輕捏了楚雲齊一把。


    “哎喲,哥哥你把人家弄疼啦。”楚雲齊眉目傳情,做癡裝嗔,輕輕推搡開八字胡,“摸過了,可以走了吧。”


    “哈!哈哈!貨真價實的令牌,小美人慢走。”


    八字胡絲毫不顧弟兄們個個如狼似虎也想揩油的神情,往外一站,極有風度地伸出手做出“請”的模樣,心裏計較著:“不知這小娘皮是哪一處哪一房的浪蹄子,等爺爺我調查清楚,再跟小嬌娘慢慢親熱。”


    ……


    “呸!呸呸!”


    走出了一箭之地,出賣色相的楚雲齊嫌髒似的胡亂拍著身子,叫罵不休,啐道:“奶奶的,以前都是小爺我調戲別人,這次卻被狗娘養的摳腳大漢占了便宜。此仇不報,老子……不、本姑娘就出家為尼。”


    一旁早就笑彎了腰的小夭被逗得更是花枝亂顫,眼淚都流出來了,斷斷續續跟容易親近的楚大哥打趣道:“嗬嗬,楚大哥、不,是楚姐姐,那也要怪你長得太好看了,連我看著都喜歡,這就叫我見猶憐!”


    這裏離混天盟入口的陣法不是很遠,起伏山嶺依然是寸草不生,了無生機。不過在逃出險境的兩人眼裏看來,卻是天高任鳥翔,好不自在。就算是單調乏味的山風,感覺也是柔柔的。


    “還是走遠些再慶祝吧。”楚雲齊沒有被喜悅衝昏頭腦,知道此地不可久留,毫無顧忌地使出神行術,拉著小夭如旋風般奔跑,不一會兒便越過幾個山頭。


    “小夭,你家在哪裏?楚大哥這就送你迴去。”小夭這女孩本來就招人喜愛,再加上共同逃難共同歡笑後,楚雲齊完全是將嬌弱的小姑娘當作親妹子一樣看待。


    “我家在羿日王朝中州開城大澤鄉的黃石村,那裏可美啦,楚大哥去了一定會舍不得走的。我要對爸爸媽媽講,楚大哥是個大大的英雄,把我救了出來……嘻嘻,我不會說出你男扮女裝的這一段的,我們把它約定成隻有我們知道的秘密,好麽?”依舊小孩兒性子的小夭快樂地如同水中的魚兒。


    “喲,楚大小姐,好巧啊。很受小妹妹的崇拜嘛!不過可惜,你們誰也走不了了!”猝然,陰聲怪調夾雜吃吃的嬌笑突兀地貼耳傳來,使得楚雲齊腳步立即頓下,一顆心也瞬間墮入了冰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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