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之地的陣法終止後,很快又迎來另一波混亂。


    慕容雪痕奮力想要突破鐵和尚的截攔擊殺楚雲齊,剛被楚雲齊救下性命的法天道宗門徒則是大聲叫囂著衝向紫金台,欲搶奪邪兵。


    楚雲齊沒有閑暇去顧及身外發生的一切,隻是覺得手裏的古劍越來越沉重,源源不斷的熱氣從劍柄灌注入身體,匯聚在胸口,膨脹至快爆裂的程度依舊無法發泄,如同三山五嶽砸壓在胸口,煩惡異常。


    首先衝上紫金台的一名法天道宗小卒以手為刃、縈繞劍氣,穩穩劈中掙紮不休模樣看起來猙獰萬狀的楚雲齊胸口。


    然後這名小卒便莫名其妙地被震飛,跌下高台的途中整個身體如紙糊般飄散化解在空中,隻留下絲絲血腥的痕跡。


    “這是什麽感覺……我的身體不聽使喚了……”全身戰栗不休的楚雲齊被外界一掌擊中反而胸口堆積的力量有了宣泄出口,堆積胸口的氣息瞬間擴散開去,刹那便百脈通暢,可是卻發現身體變得不由自己控製。


    而此時,古劍紫水,微微一震,紫色邪異的力量如水波蕩漾鋪陳。


    泛紫的柔光如跳動的漣漪,推散開去,法天道宗法力稍弱之輩頓時被這股力量給推倒,就算修為高深如鐵和尚與慕容雪痕也都是感覺十分壓抑,萬難舉步。


    楚雲齊緊了緊紫水劍,眸子忽然變作了紫色,眼眶卻變得發綠,渾身妖邪之氣,與手裏神秘的古劍那分兇險蟄伏的氣息十分對應。


    “紫眸碧眼,大魔之相!”鐵和尚瞪大雙眼,不敢置信地顫抖道,“刑天……將要在他身上複活嗎……”


    已經失去自我意識的楚雲齊極不自然地歪了歪脖子,眼神空洞地掃視了一下這群腳下的螻蟻後,猝然飛起,腳底留下一連串虛浮的血色蓮花,淒美迷離。


    嘴角掛著邪魅笑容,楚雲齊輕輕揚手,虛落一劍,千丈長的紫色劍氣迅飛而出,夾雜天雷地火,席卷整片的迷失之地。


    一時間,雷閃轟隆,紫火飛揚,土石崩裂,血染長空。


    不做任何的冷眼迴眸,楚雲齊便化身一道紫電,掠過蒼穹。


    陡然,極速飛行的楚雲齊如撞上隱形牆壁一般朝迴彈射了數丈,在他身前身後、天上地下,不約而同浮現出各種色彩絢爛的符印陣法。


    有道教龍虎山的九天碧潭雷罰陣,佛家雷音寺的大日火龍陣,器修劍器閣的真武七截陣,女修連雲峰的素女玄光陣,兵家殺生殿的血屠閻羅陣,天修碧野宗的懸經法廊,各種聖地陣法層出不窮,造成漫天霞光,蔚然壯觀。


    邪兵將出,精於推算的聖地早有準備,聯手布下了天羅地網,防止刑天戰器落入心術不正之人的手裏。


    陣法交織運轉中,楚雲齊被數道法則擊中,如同被切中腹部的猛虎般咆哮怒吼,紫水劍沉重外溢的劍光迅速被陣法壓製下來,魔威很快便蕩然無存。


    楚雲齊反而平靜下來,靜靜凝視著紫水,宛如情人的眼神。人與劍,渾然一體。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道消魔漲!極樂地獄!”伴隨著楚雲齊低沉的嗓音,紫水劍化成一灘妖異晶瑩的紫色寒水,分散開來成為無數滴雨點大小,淌過陣法空隙,再朝所有陣法企及不到的高天之上匯聚,如倒卷的水簾,波瀾壯闊。


    如墨的天空沉吟壓抑,紫色的水簾結成雲狀,轟然雷閃,肆虐的紫色雷電如天外魔掌降臨,瞬間摧枯拉朽般粉碎一切陣法,而後那片似割裂般的蒼穹深處,無數口一模一樣的巨大紫水劍轟然鑽出雲層,挾裹冰雹電閃、霧雨風霜,落入人間。


    隻會帶來毀滅的紫色劍雨不偏不倚集中降落在不遠處聯手布陣的聖地中人隱蔽的地方。(..tw無彈窗廣告)


    隻見巨劍落下,滾黃的長煙升起,嚎啕聲起落不絕,迸濺起觸目驚心的如浪血花,不知具體死傷何數,但必定是血流成河。


    完成這一傑作的楚雲齊根本不屑一顧是否存活了逃出生天的漏網之魚,漠然召迴紫水劍本尊,繼續朝坑殺之地的東麵飛去。


    陰翳的蒼穹西方,一點暗紅色如星亮起,如矢破空。


    卻是一人踏劍而來。


    人如逸龍。劍如飛虹。


    竟然在數息之間後來居上,追上楚雲齊,其上的黑衣踏劍人,橫攔在楚雲齊身前,給人的感覺猶如是無底的黑色深淵,不僅捉摸不透,而且冷入骨髓。


    楚雲齊皺了皺眉,本能地感覺到眼前的家夥是個不小的麻煩。


    麻煩的家夥,卻是楚雲齊的舊相識,蕭索如秋的蕭落木,嗓音略啞,低沉問道:“刑天邪兵?”


    或許是感受蕭落木滿身的殺氣而不敢低估對手,楚雲齊漠然點了點頭,掌持紫水,眼神如雪道:“擋我者死!”


    蕭落木鋒芒內斂,與現在的楚雲齊絕不在一個境界。如果說此刻的楚雲齊是決堤泛濫的江水,咆哮猖狂,蕭落木就是波瀾不興的深邃大海,雖然眼下平靜,一旦激蕩澎湃,遠非江河之力可比之壯闊奇偉。


    如劍在鞘的蕭落木多年前便已不會計較這種程度的挑釁,很是淡然道:“我渴望與你一戰,但絕不是現在。”


    楚雲齊眼含笑意,“哦?”用修長而蒼白的手指輕柔摩挲古劍紫水,傲然自負,即便在名動四大部洲的第一殺手麵前,依舊有一戰之勇。


    “現在的你看似很強,可惜在蕭某人看來還是不堪一擊。”


    即便是極度狂傲的話語,在蕭落木講來卻依舊如清淡品茗般平和,他甚至沒有將腳下的兇兵墨雪喚出,那雙灰暗的眼眸似乎洞燭並厭倦了一切,以極無侵略力的語氣講出如帝王敕命般的話語,“我要你把身體還給真正的楚雲齊。”


    此刻被紫水劍主導的楚雲齊恐怕在諸聖地中都已旱逢敵手,極其意氣風發,氣勢攀升到巔峰狀態,甚有得誌猖狂的意味,眼神一冷道:“我要是不呢?”


    蕭落木隻是悄然將負在後背的雙手展開,神情空洞漠然,一向惜字如金的他顯然不再想廢話。


    楚雲齊怒嘯一聲,紫水劍泛起紫色狂焰,滔天湧出,半邊蒼穹滾滾如沸。


    蕭落木舉步從容,腳步一展一滯,突兀地消失了片刻,而後便再次出現在原地。而就在這短短一瞬,對麵的楚雲齊,就莫名其妙地被一道道暗金色的條紋將周身捆縛得細密無間,如同裹在蠶蛹裏的幼蟲。


    滿眼茫然的楚雲齊甚至沒能捕捉到蕭落木半點出招的軌跡!


    一條條柔韌細滑的暗金索線,在勒緊楚雲齊的同時,也束縛住紫水劍狂飆泛濫的力量,紫水劍嗚嗚鳴動,展開的劍光被禁錮收束而歸於平靜。


    展現出近乎奇跡的力量與技巧的蕭落木,輕輕一勾手,楚雲齊緊握住的紫水劍便飛離在蕭落木麵前,懸空靜止。


    失去紫水劍的楚雲齊,意識也漸模糊。


    微微沉吟後,蕭落木朝著已經半昏睡的楚雲齊,作為勝利者而慷慨地指點道:“這口劍的力量確實不輸於我。然而是你的話,不會不明白一個真正的高手,所具備的素質何止是力量而已。”


    蕭落木靜心凝神,麵對著邪兵紫水,雖然自己暫時強壓下其中雷霆咆哮般的力量,但依舊能感受到其中宛如饕餮巨獸的暗流湧動。


    “也罷,這口劍跟你甚有淵源,但跟你現階段的修為實在太不匹配,那樣對你的修為精進反而有害無益。我便封印此劍,一切造化,留給你自己來啟動。四象封印!”


    ……


    楚雲齊醒來時,已然在高床暖枕之上。


    別致精雅的綠竹屋中,一幾雙椅整齊地擺在床對麵,南麵窗口收入一片蒼莽綠景,北麵牆壁懸掛一幅出自羿日王朝著名畫匠李公麟手筆的《駕鶴飛升圖》。


    楚雲齊下意識地環顧四周,卻是不見了那口邪劍紫水。


    本無得失之心的楚雲齊卻是沒工夫追究紫水劍的下落,也不會探究那個一向神龍首尾的蕭落木去了何處。


    有幾分隨遇而安意味的楚雲齊也不以自己被人換了一套書生青衫的裝束為意,倒是輕踱腳步,欣賞著北麵牆壁那幅《駕鶴飛升圖》,千峰萬壑,雲濤起伏,隱約一隻雪白仙鶴,背騎一人,長袍蹁躚,道骨仙風。全景景物寧靜致遠,溫婉鋒芒內藏,盡是安詳筆調。


    此圖來曆故事也是修真界的一樁美談。


    畫者李公麟作為畫匠的同時卻也是修行中人,在觀摩了數百年前龍虎山張天師白日飛升的景象之後繪下此圖,惟妙惟肖,甚至連當時各種天地道機都繪錄其中,成為此生巔峰之作。後世不少無緣親見大德白日飛升的修行中人單從此圖自行參悟便收獲到了良多益處。


    楚雲齊倒還沒到修行成狂一見機緣便拚命抓住要來苦苦參詳此圖的程度,隨意掃視間越看越是覺得這房間的格局格外眼熟。下意識地低頭望去,這件青布長衫確是自己曾經穿過的,那應該是……第一次相遇蕭落木兄妹的時候。


    陷入迴憶呆住的楚雲齊迴過神時,不知何時打開的門前已悄然出現了一個柔如春風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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