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我兩相化,無刀勝有刀。以身為利刃,風雲第一刀。”正要展開攻勢的軒轅武陡聞刀訣,心中大動,素來靜如止水的心境忽然攪起滔天駭浪。


    身為使刀行家的他十分清楚這篇不知名刀訣的重大意義,隻從所悉寥寥數字管中窺豹,便足以稱之為至尊刀訣。


    吟出此篇刀訣的楚雲齊更清楚不愧為至尊刀訣的來曆。


    風雲第一刀的創始人,飲譽修真界數百年的無雙刀客公孫正龍,如果稱他是四大部洲最接近神的存在之一,恐怕沒有人會有任何異議。


    這樣一個驚才絕豔,卻正好是楚雲齊的忘年之交、生死之交。


    三年前兩大聖地羿日王朝與劍器閣串通一氣,為奪《風雲第一刀刀譜》而暗害已經是半仙的百裏鵬飛。突出重圍奄奄一息的公孫正龍找到當時正在天都山修煉天地劍氣的楚雲齊,臨死前將刀訣托付給他。


    義憤填膺的楚雲齊從此更加不屑與聖地為伍,在沒有足夠實力之前也並沒有急於向暗害公孫正龍的兩大聖地討迴公道,不過無時無刻不敢忘懷公孫正龍的遺願。


    “風雲第一刀,人死刀不死!”


    楚雲齊於危機萬分之刻吟出刀訣,原因無他,一是欲打亂刀癡軒轅武的進攻,二則鬼使神差地覺得軒轅武才是適合這套刀訣的人,如把刀訣傳給此人,定不會負公孫大哥的遺願,人死刀不死。


    果然如楚雲齊所料,身為刀癡的軒轅武忽聞風雲第一刀精深的總決,便如醉溺美酒,停下刀勢,木頭人般一動不動,雙目失焦,腦海裏盤旋飛繞著楚雲齊念出的寥寥數字,意味深長精奧無雙,沉醉其中而難以自拔。


    然而在其他法天道宗黨徒的眼中,隻是見軒轅武無緣無故如被施了小說中的定身術一般,紛紛驚恐不已,內心裏楚雲齊的形象愈發變得高深莫測。


    並不知曉楚雲齊刀訣重要性以及刀癡軒轅武沉醉緣故的天煞堂鐵鷹疑惑驚懼之餘暗自慶幸試探楚雲齊的人不是自己。


    人心惶惶猶疑之際,也正是楚雲齊開溜脫身之時。身法兔起鶻落,以八步趕蟬追雲式淩越攢聚人頭之上,瞬間便消失了蹤影。


    並未下令追擊的鐵鷹想先確認一下軒轅武的狀況再做定奪,左手金鉤往軒轅武肩上削去,要以疼痛令他神智清醒過來。


    在鉤子觸碰到軒轅武肩膀之前,軒轅武肩上忽然躥起一串黑炎,封住了金鉤來勢,同時眼神一冷,斜眼睥睨鐵鷹。方才沉浸在玄奧刀訣中的那種狀態可遇不可求,鐵鷹突然的打斷實在有些難以饒恕。


    鐵鷹顯然跟一向冷傲的軒轅武合不來,冷笑道:“一個已經廢掉的楚雲齊,竟還能逼得軒轅兄如此窘態,我今日倒是大開眼界了。”


    並不屑於作出任何解釋的軒轅武徑自帶著自己所轄的人馬,一聲招唿也不打便跟鐵鷹分道揚鑣,繼續執行此次進入坑殺之地的最終任務去了。


    鐵鷹將一對金鉤交叉身前,望著漸行漸遠的軒轅武,眼神格外陰鷙。


    逃出生天的楚雲齊暗唿僥幸,不敢懈怠,馬不停蹄跑出極遠,直到腳底忽然一絆,險些栽倒,雙手撐地淩空翻個筋鬥,正起身來,卻才發現陰暗處絆倒自己的一根樹藤正緩緩移動,暴露在自己的目光下後即刻偽裝成普通樹藤的樣子。


    樹冠如傘蓋,十丈高,三人合抱粗細。濃密的枝葉間有不易察覺的些微血肉痕跡,樹底下有一些衣服的碎片與燃著幽幽磷火的白骨狀粉末。


    楚雲齊很快知道是怎麽迴事。


    殺人的樹妖,可怕之處並不在於它真實的本領,而是它的偽裝。一株無害挺拔的大樹,趁人歇息休憩毫無防範之時,將食管般的枝條閃電般插入人的首腦與四肢中,縱然這人再是強大,也沒有掙脫的機會,隻能在瞬間枯萎掉。


    “跑了這麽遠,累死我了。那幫家夥該不會再追來了,我先休息休息。”自言自語的楚雲齊毫無警惕地靠上樹幹,眯著眼,一副疲累過後愜意享受的安然模樣。


    地麵的樹藤、空中的枝葉緩緩起舞,無聲接近沉睡的人兒。


    就在此刻,地底下傳出一聲沉悶如雷而且短促的聲音,如被切中腹部的猛虎吼嘯。


    然後樹枝樹藤便停止了舞動的柔姿,樹葉瞬間枯黃凋落,整棵樹迅速脫水萎縮。


    楚雲齊身子側開,便露出已然幹枯的樹幹上拳頭大小的洞,洞口邊緣還有火灼般的痕跡與氣味。


    而楚雲齊胯間的桃木劍已然不見。


    在樹妖蠢蠢欲動的瞬間,楚雲齊反手一劍快如光電插破樹身,直透入根部,徹底破壞掉樹妖盤根錯節的老根,而洞口附近的灼痕則是因為高速穿行的劍與樹皮的劇烈摩擦形成的。


    還沒有隔空驅物本事的楚雲齊隻得費力地推倒萎縮的樹幹,取出那口深入地下的桃木劍,拿在手裏,發覺劍刃豁起不少缺口,前端更已然焦黑,一觸即斷,無奈苦笑一聲。


    一個劍客,尤其是修為並不高深的劍客,沒有一口百煉精鋼的寶劍,著實是一件很苦惱以致於影響戰局的事情。然而現在的楚雲齊卻沒別的選擇,無奈隻有再削出一口嶄新木劍,別在腰上。


    揣度已然進入安全區域,楚雲齊款步悠然。


    一陣風起,落木蕭蕭,送來絲絲甜腥與喊打喊殺聲。


    楚雲齊輕笑,看來這幾日坑殺之地的行程難得有片刻的寂寞。


    廝殺聲漸漸接近,然而楚雲齊就那麽槍杆般站著,臉上的表情很奇怪,很想笑卻又很無奈。


    來者不善,強大非凡,以致楚雲齊即便采取躲避也隻是徒勞。


    風聲輕漾,叢林搖曳。依稀是,一襲白衣如雪,麵對重重敵人。


    女子婀娜,劍法飄逸,素顏白雪,悍然對抗法天道宗不下百人,不落下風。


    法天道宗的這支隊伍,比之楚雲齊相逢的那支更要強上數十倍不止,百人中無一弱者,最低也是金丹境的層次,有能力秒殺楚雲齊的人層出不窮。


    百餘人似乎以某種陣法排列,相互扶持並不掣肘,成為有機的整體。陣法核心那人著裝與眾不同,暗紫風衣,繡眾星捧月的圖形,主持陣眼,指揮百餘人如臂指使。


    楚雲齊用望氣術完全看不出法天道宗主陣人的虛實,但估摸境界與相對峙的白雪女郎相若,根據楚雲齊對白雪女郎的了解,三年前便是修道第五境化神境的實力,如今更加深不可測。


    楚雲齊單是待在戰陣邊緣,便幾乎受巨力所迫立足不穩,當下後退至百步開外,卻沒有自作聰明地想要逃走。因為幾乎是他死對頭的白雪女郎即便在以寡敵眾的情況下,也有足夠充裕的時間和能力注意到並解決掉想要趁亂溜走的楚雲齊這個小角色。


    即便修為暴跌到遠遜戰陣中任何一人的境地,但楚雲齊的眼光依舊不差,觀瞻著可謂是驚天動地的對陣,有些神馳目眩,卻也大致看出了形勢的強弱。


    百人大陣運轉逐漸窒滯,隨著白衣女郎不斷位移引導戰陣走向,陣法中人首尾不能唿應。中央紫衣人表麵氣定神閑內心卻早已焦灼不安。


    白雪女郎珊珊舉步,優雅從容,每踏一步腳底都生出一朵紫色蓮花,很快便如層雲盡染的景觀,蓮海邊緣自主向外圍擴展,百人大陣受勢所迫,幾近紊亂。


    女郎巧笑倩然,長劍如水橫空,對麵紫衣人長矛催出的東來紫氣節節敗退。白衣女郎抽出餘裕,隨意揮出如雪的一片劍芒,便收割掉組成陣法的一片人頭。


    劍芒神聖,被收割的死者都帶有詭異的微笑,仿佛擁抱光明而亡,身體也沒有半點外傷半分血跡影響這份劍芒的神聖安寧。


    人如草芥,成片倒下,很快便隻剩紫衣人孑然而立。


    女郎冷眸相視,氣息咄咄逼人。


    紫衣人大笑以致臉部抽搐:“法天道宗,永生不滅。浴血之時,乘風羽化。”將最後的真氣注入手中紫色長矛之中,然後身體便急速縮成一團,失去生機。


    長矛燃起邪火萬丈,大有捅破天穹之勢。白衣女郎眉頭輕蹙,輕叱聲:“疾!”手裏幾乎透明的長劍盤旋升空,迎風見漲成為百丈巨劍。


    長矛激飛,邪火漫天,巨劍帶著輕靈意味,斬入邪火,勢如破竹,將其一分為二。


    邪火反撲,焚燒巨劍。巨劍鳴嘯震天,紮入邪火深處,直指邪惡長矛。


    一聲巨響。


    劍矛相交。


    矛斷劍存,高下立判。


    楚雲齊被交激的氣浪拋飛百丈,落地後複又狼狽地在地麵滾動數周,灰頭土臉。


    漸漸熄滅的紫色邪焰中,巨劍迴複原本模樣迴到手中,飄飄白衣隨風飄逸,出塵的女子安靜如水,冷淡如冰,似乎遺世獨立,卻又風骨傲然。


    所謂伊人,慕容雪痕。


    冰霜為心,長劍秋水。


    楚雲齊遠望神仙人物,嘴角的笑意苦澀萬分。


    慕容雪痕下意識朝楚雲齊所在的方向一望,寒意冷入骨髓。


    不消一個唿吸的時間,白雪伊人便亭亭立於楚雲齊的麵前,長劍秋水歸迴劍鞘,砭人肌骨的殺氣卻是畢露無遺。


    楚雲齊勉強笑笑:“好久不見。”


    慕容雪痕語氣冷淡:“三年前我就發過誓,有你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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