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血腥氣息,似乎昨晚那場突如其來的暴雨並未衝淡多少,沉重的氣氛壓抑在每個人的心頭,而往日裏還算熱鬧的十裏寨裏,出奇的安寧,寨門處聚集了很多人,一個個麵色嚴峻,望著山下,似乎在等待著什麽。(.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昨晚那黔州城裏的動靜頗大,戰馬嘶鳴、人聲鼎沸,不絕於耳,劉老爺子已經連夜安排人出去打探情況,此刻天色微亮,眾人已經站在寨子外,焦慮的等待著。


    派遣的自然是武藝高強之人,也是原先和大當家的從乾京迴來的兩人,此刻攜著一身風塵從遠處歸來,就連貼身的馬匹都丟了,徒步而來,難掩滿臉的疲憊,隻見兩人遠遠的對劉老爺子點了點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盡管已經猜想到一些,但叛賊血腥殘忍的手段還是讓人為之心寒,想不到北方****的消息這才傳來兩日,黔州城就已經淪陷了,空氣中彌漫的血腥氣早已說明了一切,恐怕城裏的兵士已無活口,所剩不過是老弱婦孺罷了。


    “叛賊已將縣府拿下,黔州城裏大小宅門都被血洗一空,他們打著替天行道的幌子,可做事比咱們還絕,這群亡國逆賊,當初就該盡皆斬殺,也不至於如今這般血流成河的慘象。”


    那探子臉色有些蒼白,心中隱含的怒意,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點燃一般。


    劉老爺子麵色沉重,點了點頭,吩咐了幾句,便讓兩人迴去休息,黔州城淪陷,府軍甚至沒有來得及出力,就已被盡數誅滅,好在黔州地勢險峻,周圍窮山惡水的,那些叛賊也未必會急著大費周章來對付他們,總算給了一個喘息的機會。


    但是以後會怎樣,又有誰知道呢?


    安排寨子的青壯值守寨門,時刻留意外麵的動靜,幾位資曆稍長的老人已經往聚義廳議事去了,便是寨子裏的年輕人,也都明白此時不同往日,盡皆收斂起性子,默不作聲的跟在自家大人身後。


    山雨欲來風滿樓。


    都說窮山惡水出刁民,能在黔州這混亂的地頭上混出名堂,十裏寨自然也不是什麽善茬,不說那位當了幾年甩手掌櫃的陸女俠,便是劉老爺子這般年紀的老人,哪個不是風雨裏過來的,江湖最是講究一個資曆,熬出頭的到最後能有幾個,都說大江後浪推前浪,這句在黔州可行不通,左右都說刀口上舔血的買賣,誰還講究個老幼尊卑不成?


    蘇逸提著酒壺迴到院子的時候,門扉半掩,似是有人來過,屋子裏也無聲響傳來,唯獨青苔布滿的台階上,一條毛發金黃的土狗趴在那兒,眯眼打著瞌睡。<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mianhuatang.info</strong>


    繞過台階,請推開房門,果然樹枝那丫頭已經趴在書桌前,淺淺入睡,旁邊是收拾整齊的茶具,一杯清茶冒著絲絲香氣,氤氳整個房間。


    蘇逸笑了笑,將手中酒壺放在一旁,又從屋子裏取出件長袍,輕輕的替她披上。


    或許是睡意尚淺,樹枝微微動了動,睜開惺忪的睡眼,泛著迷糊,說道:“叔,你終於迴來啦。”


    蘇逸愣了愣,剛要說話,卻聽到樹枝說道:“早上來時,你人不在,我便知道叔你又是一晚上沒迴來了,是不是去城裏了,我聽說叛賊已經進城了,你說咱們寨子會不會有事?”


    “誰告訴你的?”


    “大家都知道的事,隻是瞞著那群小孩子罷了,早上竹馬還偷偷摸摸來告訴我這事。”


    蘇逸心道你自己不也是個孩子,隻是話到嘴邊,不禁搖頭輕笑道:“那叛賊反的是大乾王朝,謀得是天下,想要一路南上,招攬我們還來不及,又怎麽會對寨子的人動手。”


    樹枝似懂非懂,不過既然叔說沒事,那就是沒事了,忽然她鼻子輕嗅,聞到淡淡的酒氣,不禁眉頭微蹙,將書案上那杯不知泡了多久的清茶端起,遞給蘇逸,輕聲道:“叔。”


    “嗯?”


    “下次少喝點酒吧。”


    ..


    十裏寨,聚義廳。


    比起那些讓人聞風喪膽的江洋大盜,諸如十裏寨裏這樣的人,最多算是落草為寇的江湖客,落地生根在此,如今也是有家室兒女的人,比起尋常悍匪,更是講究一個規矩,尋常和官道上的人若即若離,各家更是有著自己的正當營生,都說離亂人不如太平犬,若非身不由己,誰又願落草為寇,或許是過足了太平日子,總讓人舍不得丟下一些東西,早上叛賊進城的消息剛傳迴來,又有消息說黔州城裏如今是大貼告示,對周圍的幾個山寨詔安,無論誠意如何,如今城池攻陷,也算到了拿定主意的時候了,或許不出幾日,叛賊就要挨個兒拜訪各家山頭了。


    此刻聚義廳裏氣氛凝重,但凡是山寨裏有資曆的老人,都已被召集到這裏,大當家的親自坐鎮,她不開口說話,下麵就沒有一個敢說話,過了片刻,見人來了差不多,劉老爺子才接過話茬,輕咳一聲,說道:“情況我就不多說了,想必各位心裏早已清楚,今日把大家召集過來,就是要商議下這件事。”


    劉老爺子話音剛落,眼下便有一位青年男子站了起來,並非是尋常悍匪那種虎背熊腰的模樣,而是一身書生長衫,臉色白皙,彬彬有禮,手中握著一把折扇,抬頭看著劉老爺子,拱手說道:“家父近日偶感風寒,便由我過來,還望各位叔伯多多照顧。”


    那人說完,便朝身邊眾人拱手行禮,姿態翩翩。


    劉老爺子麵色不變,倒是一位皮膚黝黑、體型健碩的漢子看不下去了,坐在那半人高的椅子上,手裏撐著穿環金首的闊刀,大大咧咧道:“楊老頭倒是病的真是時候,讓你個乳臭未幹的小子過來,怕是誠心想看我等笑話,某些人早前不是嚷嚷著要投靠逆賊,怎麽突然又不肯出麵了。”


    坐在堂下的諸人各懷心思,聽到這人開門見山的露骨言語,頓時一陣竊竊私語響起,似乎有這種想法的人不在少數。


    若是樹枝在此,定會認出這位心直口快的莽漢來,十裏寨能在黔嶺闖出偌大名聲,除了大當家的陸白秋武藝高絕之外,還有兩尊定海神針般的人物不容小覷,“奔雷腿”王大錘,“鴛鴦刀”李家夫妻,哦,這般說來,應該是三位了,這王大錘本就是黔州之人,早年是個名不見經傳的驛卒,後來因為得罪了當地的大戶,迫不得已才投入山寨,算是最早一批和大當家的闖天下的人了,一雙腿功爐火純青,名字裏帶著個錘子,卻是腿法高手,江湖人都習慣叫他王大腿,這王大腿性子大大咧咧,得罪的人多,喜歡他的人也不少,也算是個極端了。


    那姓楊的年輕人被他說的臉色一陣紅白,奈何場中都是他的長輩,有氣也無處可發。


    倒是他身旁的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手拄著烏青木拐杖,開口說道:“話雖如此,大敵當前,總該做個取舍,遠水解不了近火,朝廷就算派兵遣將,一時半會兒也無能為力,反倒是寨子上下幾百號人的身家性命來得重要,北方造反,我們隻要不做那助紂為虐的事,最後就算敗了,也怪罪不到咱們頭上。”


    王大腿可不懂什麽尊卑謙遜,隻見他兩眼一白,說道:“這麽說,郭四爺是主張投靠那叛賊了?可別怪我王大腿多嘴,攤上這種事,可不是你想撇清就能撇清的,造反可是滅九族的大罪,不過你郭四爺孤家寡人,日子過得坦蕩,倒也不用擔心連累後人。”


    姓郭的老頭聽他這指桑罵槐的話,氣的雙手發抖,舉著拐杖恨不得砸過去,道:“你.你個莽夫!豎子不足與謀!氣死老夫也。”


    王大腿將手中闊刀放下,說道:“您可別死,不然我王大腿今兒真是有理也說不清了。”


    話音剛落,那白發老頭氣的一口氣沒接上,頓時暈了過去。


    劉老爺子見狀,頓時咳嗽一聲,讓王大錘收斂收斂,又讓人把郭四爺抬了下去,這才開口說道:“我和大當家的意思是,不管是朝廷還是叛軍,十裏寨都招惹不起,能拖一日便是一日。”


    堂中頓時轟然,眾人議論紛紛。


    一個病態的聲音響起:“劉老爺子,你這般是準備將我們這幫一起打江山的老兄弟,往死裏逼啊。”


    幾乎在同時,閉目而坐的陸白秋睜開眼,眉頭微蹙的看向門外走來之人。


    姓楊的年輕人麵露喜色,站起身來,說道:“爹!”


    來人是一個身著青色長袍的老者,身邊有一個孔武有力的男子攙扶著,說是老者,年紀卻未必有多大,隻是那副病態的模樣,讓人看著越發顯得蒼老,隻見他邊走邊咳嗽道:“十裏寨到底不是一個人的十裏寨,大當家的既然在此,郭某就鬥膽勸一句,凡事講究順勢而為。”


    一直閉口不言的陸女俠,冷笑一聲,破天荒的開口道:“好一個順勢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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