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牛!”


    “大師兄!”


    “蘇師弟!”


    幾乎是同時喊出口,白先生目光微凝,看著李青牛,似乎沒料到他突然出現,至於蘇逸那聲大師兄幾乎是下意識的喊出,隻是話到一半又吞了迴去,似乎有些底氣不足,而不遠處,朱鄴水腳踩闊劍疾馳而來,眼中露出一絲擔憂之色,一句蘇師弟把蘇逸從愣神中喚醒。


    這三個字,似乎敲擊在他心頭,如重錘般將他硬生生打醒,隻見他臉色微白,看了眼疾馳而來的朱鄴水,嘴唇微動,似是要喊聲師兄,卻是怎麽也開不了口。


    朱鄴水看著他身後背著的白衣白裙的少女,臃腫的身子霍然止住,臉上頓時動容,幾分疑惑,幾分迷惘,幾分歡喜,還有幾分憤怒。


    “朱師兄。”


    蘇逸不知如何解釋,最終還是苦澀說道。


    四周一片安靜。


    紅光幽幽,通道之內盡是兩教的人馬。


    幾乎是大師兄李青牛等人前腳剛至,太上教宋公子也紛至遝來,一時目光都落在蘇逸的身上,或者說是他手中握著的舍利子上麵。


    朱鄴水沒有說話,而是默默的走到李青牛的身後,目光卻始終落在蘇逸臉上,有種說不出的莫名神色。


    四處幽暗,眾人的法寶發出陣陣幽光,將人臉照的通紅,清輝灑下,將眾人之中的少年少女,拉出長長的身影。


    明明是大師兄救了自己,為何卻說不出一個謝字?


    這一刻,似乎連唿嘯的陰風都停下來,沒人開口說話,亦或是不知說什麽,像死水一般平靜。


    蘇逸沉默著,仿佛沒想到自己也有哪天能被人眾星拱月圍著。


    李青牛凝望著眼前這位當初親自領入門的少年,似乎有些不解。


    目光下,蘇逸忽然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蘇逸硬著頭皮喊了聲:“大師兄。”


    李青牛忽然開口說道:“你已經六品境界了?”


    話音剛落,身邊的朱鄴水亦是神色一動,這才發現往日裏天資奇差的小師弟,竟然不知不覺裏已經快要趕上自己了,究竟是有那白狐兒的相助,還是他自己刻意隱瞞,朱鄴水心頭微沉,不知為何,想要找蘇逸問個清楚,想聽他說不是這樣,可話到嘴邊又沉默下來。


    沒有動手,沒有廝殺,甚至沒有責問追罵,隻是簡單的問了聲修為境界,可不知怎麽,麵對大師兄風輕雲淡的問話,蘇逸滿肚子的話,卻隻剩下一聲迴應。


    “是。”


    那個天資絕頂仙人轉世的大師兄,那個嶽陽樓上揮毫潑墨的大師兄,那個騎牛上山騎鶴下山的大師兄,那個他心底一直崇拜的大師兄,縱使兩人沒有說過幾句話,但蘇逸心底卻把他當做恩人,那個高高在上的大師兄啊。


    他是否也對自己失望了。


    還有朱師兄,他是否也覺得自己欺騙了他。


    曾幾何時,太極廣場上的悉心教導,那些飄雪的日子,仿佛就在眼前。


    “她就是那隻白狐兒?”大師兄忽然靜靜的問道。


    蘇逸愣了一下,默默點頭,道:“是。”


    明明可以解釋更多,可蘇逸看著桃笙兒沉睡的臉,緊蹙的眉,那時有時無的囈語,仿佛就在眼前耳畔,閉上雙眼,卻又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李青牛望著他,眼底深處似乎有光芒閃爍,淡淡道:“你一直和她在一起?”


    蘇逸沉默半晌,轉頭看著桃笙兒,聲音有些低沉的說道:“是的。”


    李青牛似乎有些意外蘇逸的反應,見他沒有開口掩飾,眉頭一挑,剛要說話,卻見身邊的朱鄴水麵帶急色,往前走出一步,說道:“蘇逸,你可知道你說幹什麽!”


    “朱師兄,我知道。”


    說出這句話後,心頭籠罩的壓力仿佛解脫了一般,低下頭,似乎已經有了決定。


    朱鄴水麵色難看,與蘇逸遙遙相望,兩人之間,仿佛這一刻,隔著一條深深的鴻溝,那樣的觸不可及。


    幽黑的通道裏,曾經相識相知的兩個人,陌生而遙遠。


    “你既然喊我一聲師兄,那我問你,你可知道她是誰?”


    朱鄴水眼中有著不忍,不甘心道。


    蘇逸低下頭,輕聲道:“我知道。”


    “你知道還要和這妖女一起?你知道還要替她爭奪這顆舍利子?你知道我羽仙宮是武林正道,偏偏還要和這妖邪之人親近?”


    蘇逸抬起頭,看著朱鄴水著急的神色,搖了搖頭,卻又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你說話啊,你倒是和我說清楚,羽仙宮哪裏待你不好,還是說你本就是這妖女的人?”


    朱鄴水看似無心插柳,卻是問出了眾人心頭的疑惑,自古正邪兩立,斷然沒有通融的可能,隻要蘇逸出口否認,事情還有迴轉的餘地。


    蘇逸依舊沉默,周圍無數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這一刻,他成了全場的焦點。


    仿佛感受不到那些目光,仿佛此刻心死眼瞎了一般,看不見朱鄴水不斷暗使的眼色,這個青城裏出來的少年,曾經懷著夢想懷著希望,卻仿佛在頃刻間支離破碎,如同河流上的浮萍,再無依靠。


    “羽仙宮弟子竟然和妖邪之人勾結在一起,自詡名門正派,看來不過是個笑話。”


    就在這時,白先生忽然出口打破沉默。


    這話說的朱鄴水臉色一變,看似無心之言,卻是正中要害,讓人無從反駁,江湖三教九流,天機殿遊走世外,太上教亦正亦邪,唯有羽仙宮以正道自居,門裏規矩頗多,唯有一條禁忌不可觸犯,那就是與妖邪之人勾結,白先生開口此言,分明是將蘇逸逼上絕路,就算羽仙宮不追究,他以後也絕無可能再入師門了,朱鄴水就是有心幫他,恐怕也無濟於事。


    “你!”


    朱鄴水盯著白先生,眼中似有怒火冒出,殺機頓顯。


    白先生不為所動,反倒是端正頭頂綸巾,目不斜視。


    無數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似乎要將這個少年壓垮,閉目就有無數的畫麵從他腦中閃過,半晌之後,他忽然抬頭看向朱鄴水,靜靜的說道:“朱師兄,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見嗎?”


    朱鄴水眉頭一皺,心中微詫,在他印象裏,蘇逸絕非話多之人,為何此刻卻這般奇怪。


    雖說如此,朱鄴水還是點了點頭,說道:“你和那老頭將我腰牌摸走,那時我就知道你小子是個滑頭。”


    蘇逸心中一暖,說道:“也是朱師兄不計前嫌。”


    朱鄴水卻打斷道:“將那白狐兒交給師門,我再去給掌教真人說些好話,你也好少受些責罰,我羽仙宮弟子就算犯錯,也輪不到旁人來指手畫腳。”


    誰知蘇逸卻搖了搖頭,沉默片刻,又笑著說道:“其實從那時候起,我是真的覺得朱師兄是好人。”


    朱鄴水眉頭微皺,似乎不明白蘇逸為何開口此言,隻是瞧著這個往日裏乖巧的師弟,分明在眼前,他心中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就像暴風雨前的寧靜,讓人屏住唿吸。


    “到了後來,我被大師兄帶迴羽仙宮,在藥老的院子裏再和你相遇,你不辭幸苦的替我拿藥。”


    他輕輕的說來,聲音有些悠遠,仿佛是在迴憶,過往的日子,一一浮現在眼前。


    “後來大師兄讓你傳授我羽仙經,你私下裏教了我好多招式,那時我就覺得,你也好,大師兄也好,伯機師兄也好,都是那般待人溫和,那時候我在想,如果就這樣該多好,如果我們不下山,我就在羽仙宮一輩子,打坐練功,修習道術,是不是更好。”


    他眼中呈現迴憶之色,忽然閉眼說道:“青城裏的日子太苦太累,除了和靈溪那小丫頭相依為命,再也沒有一個關心你的人,朝不保夕說的就是那時的我們,羽仙宮很好,好到我都不願意離開。可是我當初也是因為她。”


    話音剛落,蘇逸轉過頭,看著身後的桃笙兒,不知何時,她已經悄悄醒來,隻是臉色蒼白,甚至虛弱的說不出話來。蘇逸目光落在這個白衣白裙少女的臉上,眼中有過從未出現的光彩,萬千柔情埋藏在最深處的地方,仿佛被輕易的揭開,淡淡的訴說出來。


    “因為她我才能拜入羽仙宮呐。”


    他和她的目光相對,仿佛正是對她慢慢的訴說。


    桃笙兒縱然不能說話,那如雪般的肌膚上,緩緩綻放出淡淡的粉紅,美的如此驚心動魄。


    朱鄴水心頭巨震,仿佛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之事,指著蘇逸,手臂微顫的說道:“你,你.”


    兩人忽然都沉默下來。


    瞬間,朱鄴水臉色慘白,仿佛頃刻間明白了什麽。


    隻是蘇逸微笑依舊,靜靜說道:“後來去論道大會,朱師兄也是百般照料我,甚至為了我頂撞道德宗的那位宗師,這些都是後來我聽笙兒告訴我的,忘了告訴你,笙兒就是我身後這位姑娘,其實早在故郡,我就已經和她相遇了。”


    朱鄴水麵無表情,隻是雙手緊握,指甲陷入手心,低聲說道:“你又是何苦呢,不說出這些,未必沒有迴轉的餘地,你知道師門最是容不得這些的。”


    蘇逸點了點,說道:“我知道。”


    朱鄴水霍然抬頭,對上蘇逸的目光,怒喝道:“你知道?你知道還這樣?那你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嗎,知道我和大師兄的感受嗎!”


    每一個字,如同刀刃一般落在蘇逸心頭。


    可他沉默不語,什麽話都沒有說。


    忽然,手中匕首陡然飛出。


    帶著陣陣烏光,從眼前一閃而過。


    蘇逸衣袍隨風鼓動,一截衣袖驟然飛出。


    “我雖不情,卻也不能險師門於不義,隻是對不起師兄的厚愛了。”


    幽黑的通道裏,紅光淡淡,過往歲月,悠悠而過。


    “割袍斷義,此後我與羽仙宮再無半點瓜葛。”


    嘩!


    那截衣袖輕飄飄的落在眾人身前,卻仿佛千山萬嶽般沉重。


    這一世情分,就這樣斬去了嗎。


    蘇逸身子顫了顫,閉上眼,神色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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