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幽深的甬道裏,蘇逸二人並肩而行,渾天儀垂下一道光幕,將兩人籠罩其中,紅色錦緞更是圍繞在身旁,流光溢彩,在這黑暗的環境裏煞是驚豔。


    深不見底的甬道裏迴響著輕微的腳步聲,仿佛心跳一般,清晰入耳,青光掃過牆壁,一幅幅壁畫呈現在眼前,或敦煌飛仙,或煉獄煎熬,千姿百態各不相同,仿佛一部神話史詩,訴說著離奇的故事。


    桃笙兒臉色越來越凝重,看著周圍的壁畫,有時會停下來凝視一下,更多是走馬觀花,蘇逸從她的神情裏可以看出,壁畫上有很多人是她認識的,亦或是那個時代的人,隻是不知為何都出現在這地下甬道的牆壁上,難道這宗法和尚圓寂之前,當真將一生所觀之事盡皆繪下,可那些前朝舊事作何解釋?更不用說一些史詩神話,當真聞所未聞。


    蘇逸對這些壁畫甚是好奇,渾天儀青光掃過,一幅幅壁畫映入眼簾,隻見他目光隨意落到一處,驟然止步,仿佛看到什麽不可思議的東西,伸手指道:“快看那兒!”


    桃笙兒聞言看去,身子晃了晃,一時竟有些恍惚。


    隻見那壁畫上竟是一隻九尾狐狸,毛發如雪,碧眼狡長,俯身蜷縮在那兒,仿佛還在沉睡之中,栩栩如生,遠遠便覺得有一種悠遠的氣息撲麵而來,讓人忍不住退後幾步,仿佛那九尾狐狸在下一刻就要睜開眼睛,僅僅是一副壁畫就能如此,可想而知,這九尾狐狸生前該是如何的高深莫測。


    桃笙兒身子微微顫抖,久久凝視著那副九尾狐狸的壁畫,呢喃道:“九尾仙狐呐。”


    蘇逸見她仿佛入障一般,趕緊喚醒她,說道:“你在自言自語什麽?”


    桃笙兒醒來臉色微白,似乎方才頗為損耗心力,低頭不再去看那九尾狐狸的畫像,說道:“我隱隱覺得,這位仙狐大人,和我有說不清的關係,方才似乎感覺到她在唿喚我,可惜隻是前人留下的一幅畫,可到底又是誰這麽做的。”


    說完,不管蘇逸,一個人徑直往前走去。


    甬道深不見底,已經走了數百步之遠,卻仿佛走過一部神話史詩,各種傳說中的人物出現在壁畫之上,再往後,竟是一些奇形怪狀的生物,駝碑的老龜被人斬去碑身半截,吐火的朱雀被人封印在柱子裏,巨大的古木上有神鳥築巢,種種畫麵,震撼人心。


    蘇逸忍不住問道:“世間莫非真有這些?”


    桃笙兒停下腳步,頭也不迴的說道:“我沒見過,不過想來是有的,這老和尚的坐化之地不簡單,早知如此,就不該帶你一起來。”


    蘇逸本欲說什麽,卻見桃笙兒搖了搖頭,眼神示意他看向前麵。


    漆黑的甬道,法寶發出的幽光,陣陣閃爍,將人的臉色映得蒼白詭異。


    蘇逸抬頭看去,那壁畫至此,仿佛進入了真實的世界,一棵菩提古樹之下,身著破舊袈裟的僧人路過,彎身將樹下一隻死去的蟬托在手心,時間仿佛定格在那一刹那。


    桃笙兒輕聲說道:“我在龍象寺裏見過這幅畫。”


    蘇逸聞言驚詫,沒想到她竟然和龍象寺有過一段淵源,卻不知當初這位姑娘可是鬧得人神共憤。


    忽然一聲蟬鳴從甬道深處傳來,在這安靜的環境裏,是如此的清晰入耳。


    渾天儀霍然落下,將蘇逸二人籠罩其中,青光乍起,將周圍數丈照的灑亮。


    桃笙兒臉色有點難看,低罵一句:“裝神弄鬼。”


    手中錦緞飛出,往前掃去。


    隻是一聲蟬鳴之後,便再無動靜。


    兩人漸漸接近那處拐角,身邊的壁畫已經越來越模糊,遭受了歲月的侵蝕,層層剝落。


    隻是不知,當他們踏入拐角處那一刻,身後那幅壁畫,菩提古樹下僧人手中握著的那隻蟬,忽然動了動,竟然從壁畫中剝落出來,絲絲透明的蟬翼輕微抖動,等它飛出的時候,隻見那些壁畫仿佛頃刻間化作塵埃,悄然粉落,那隻青蟬抖翼鑽入黑暗之中,杳無蹤跡。


    而遠處的兩人毫無所知。


    仿佛一座迷宮,永遠不知道盡頭在哪裏,兩個人就像滄海裏的孤舟,手中是孤燈螢火,淹沒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蟬鳴聲此起彼伏,都在這一刻燥動起來,無數的壁畫頃刻間剝落,化作塵埃湮滅,讓人措手不及。


    蘇逸屏住唿吸,眯眼看向前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是腳下忽然踩到什麽硬物,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低頭看去,頓時嚇得亡魂大冒。


    一堆骷髏倒在牆角。


    頭骨被碰到,軲轆軲轆滾到一旁,漆黑的眼洞仿佛在注視眼前之人。


    蘇逸仿佛被什麽掐住了咽喉,喘著粗氣,渾身大汗淋漓。


    桃笙兒目光一凝,蹙眉道:“有人來過。”


    難道來的人就是眼前這具骷髏?


    還是說另有其人?


    “你沒事吧?”


    桃笙兒詫異的看了眼蘇逸,見他一臉冷汗,似乎有點不適應。


    蘇逸也說不出為何,可能是方才見識了太多詭異的壁畫,亦或是那些蟬鳴聲擾亂心神,竟被這骷髏陡然驚嚇到了,不過他到底是見過太多生死的人,片刻間就恢複過來,轉身對那個骷髏說了聲抱歉。


    他倆不是第一批來這裏的人,顯然還有人更早到這裏,骷髏上落滿了灰塵,可見已經是經年之前,不知為何客死這裏,竟然沒有留下絲毫打鬥的痕跡,亦或是被漫長的歲月掩蓋了一切。


    蘇逸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仿佛冥冥中有一雙眼睛在注視著自己,有一雙手在操縱著一切,往原定的軌跡靠近,不管是壁畫,還是其他。可惜這裏隻有他和桃笙兒兩人,並無外力借助,不然也不會如此被動。


    往後的甬道越發的曲折了,不似先前的好走,周圍的壁畫在方才都已經湮滅殆盡,仿佛有意為之,再也瞧不出半點有用的東西,蘇逸和桃笙兒一前一後走在甬道裏,手中法寶祭出,陣陣光華籠罩,在這無盡的黑暗中,搖曳隱現,卻是唯一的依靠。


    腳下有點凹凸不平,無數的小石包鱗次櫛比的散落在地上,霞光照下,蒼白發亮,抬頭看去,周圍的牆壁上,頭頂之上,竟然都是這種白色的石頭,密密麻麻不下數萬顆,一直延伸到甬道的盡頭。


    蘇逸隻是覺得有些奇怪,並不在意,剛要落腳踩去。


    桃笙兒陡然喝住了他。


    蘇逸轉頭看去,麵帶疑色問道:“怎麽了?”


    桃笙兒臉色有點不自然,似乎帶著點別樣的情緒,指著那些白色石頭,聲音弱不可聞道:“你仔細看看。”


    蘇逸不明就裏,定睛看去,心頭霍然一驚,果然發現了一絲不同尋常之處。


    那蒼白的石頭上,竟然有絲絲紋路,不似雕刻上去,仿佛天然而成,帶著種玄妙的意味,讓人心神陷入。


    蘇逸陡然驚醒,再看去時,哪裏還是白色的石頭,分明就是巨大的蟲繭!


    入眼密密麻麻足有數萬顆蟲繭,這是何等的驚人,難怪桃笙兒麵色不自然,就是蘇逸也看的頭皮一陣發麻。


    這些蟲繭都已經化作頑石也就罷了,若是還活著,被蘇逸這一腳踩下,若是被驚醒了,那是何等恐怖的場景,簡直讓人不寒而顫。


    此刻已經分明,那數萬顆蟲繭遍及甬道之內,將去路攔截,而不遠處就是一扇古銅色的門,隱約可以看見繁雜的紋路,唯獨那門外一丈內頗為幹淨,竟然沒有半顆蟲繭,那東西仿佛對它十分忌憚,不願靠近。


    蘇逸一時震撼的無法言語,森白的蟲繭覆蓋著一層銀霜,讓人心生寒意。


    進退兩難。


    莫非這些巨大的蟲繭裏都是古蟬,現在那嘈雜的蟬鳴聲正是從此而來?


    桃笙兒眼光閃爍,彈指一道法訣發出,將不遠處一顆蟲繭擊破。


    隻聽一聲輕微的脆響,蟲繭四分五裂,絲絲剝落下來,露出透明的蟬翼,包裹著青色的蟬身。


    那蟄伏的青蟬似乎被驚醒了,羽翼輕輕抖動,身子緩緩舒展開來,竟有拳頭大小,醒來將周圍剝落的蟲繭吞下,肉眼可見的迅速長大,眨眼竟有人頭大小,羽翼抖動間颶風掃起,沙石亂飛,讓人睜不開眼來。


    桃笙兒冷哼一聲,手中柳枝兒抽出,一下將那青蟬摔出好遠,掙紮了兩下就不動了。


    “不好!”


    蘇逸趕緊拉著桃笙兒往迴跑去。


    剛才那一下足足驚醒了數百顆蟲繭,隻見那些蟬繭紛紛剝落,一個個巨大的青蟬蘇醒過來,往蘇逸二人追來。


    蘇逸撐起渾天儀,青光灑落,光幕垂下,將那些青蟬抵擋在外,撞擊之聲不絕於耳。


    桃笙兒麵色不善,掐訣剛要施展神通,忽然被蘇逸製止住。


    “你幹嘛!”


    桃笙兒不禁嗔怒道。


    蘇逸急忙說道:“幾十上百隻青蟬不足為懼,但要是引來了數萬隻青蟬,該怎麽辦?”


    桃笙兒話語一滯,不再動怒,而是從身上掏出幾張符籙來,正是當初龍虎壇小道士雲謙送贈送的上景洞元符。


    隻見她取出兩道符籙,分別拍在兩人身上,口中咒語念叨,把紅色錦緞收迴腰間,又讓蘇逸收迴渾天儀。


    天地間陡然黑暗一片。


    嗡嗡蟬鳴聲不絕於耳。


    仿佛就在貼麵而行。


    桃笙兒將臉埋在蘇逸懷裏,身子似乎有微微顫抖。


    蘇逸屏息凝神,不敢有絲毫亂動,唯恐上景洞元符瞞不過這群青蟬。


    半晌之後,聲音漸去。


    那數百隻青蟬已經不知所去。


    蘇逸二人才緩緩鬆了口氣,手中的符籙又多了幾道裂痕,不知還能再用幾次了。


    兩人默然無語,看著遠處蟲繭遍布的甬道。


    一籌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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