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京城,滿城的梧桐紅楓樹葉都已落盡,衰草枯楊說不盡的蕭瑟迷蒙。芙蓉江與曲池之上,都結了薄薄的一層素冰。


    南郊的玄天觀內,已是銀裝雪裹一片素白。長青的幾棵鬆柏之上積雪壓枝,幾個玩鬧的女冠和年輕的宮人正在這鬆樹下嬉鬧玩耍,不時搖落樹枝上的素雪。幾位皇子和公主前些時日都住在這玄天觀內,每日飲食用度皆與這女道相同,並不見往日奢華。半月前賢妃返江都省親,幾位皇子皇女都隨賢妃去了江都,細算著時間,也應當到了。


    一隻符鳶在玄天觀內盤旋一陣後落在周幼薇的手間,周幼薇目光憂慮,吩咐身側伺候的璿真:“我需入宮麵聖,璿真,你留在這裏,若有事即刻通知於我。”


    璿真察覺到周幼薇臉色的異樣,意識到事情的不一般,揖禮應下,為周幼薇披上一件禦寒的鬥篷,恭送周幼薇走出玄天觀。


    ……


    皇宮紫宸殿內,皇帝白曦聽聞周幼薇的陳述,蹙眉凝思許久,迴答道:“楊綜沐謙二人已將菩提寺以空間法術屏蔽,以保爭鬥之時不會傷及京中百姓。此時不宜疏散京中百姓,謠言之禍遠勝,京中若人心不穩,必然引發天下動亂,朕已經下旨,菩提寺需整修近一裏內的居民遷至南郊居住,此舉已經引發不少民怨,但事關重大,此時若走漏風聲,怕是會更加恐慌,人心一旦亂,即便重華不攻,這京城也會內耗。周觀主,朕心意已決,仍會留在京城。皇城即將有大事發生,身為君王怎能在此刻棄子民離去?送他們去往江都避禍,這也是朕的一點私心。”


    周幼薇頷首行禮道:“貧道遵命。今日收到江都的消息,賢妃與幾位皇子公主都已到達江都周府,請聖上放心。”


    ……


    江都城,既有二十四橋的明月,又有幾朝遍地的胭脂金粉。即便是在冬月,也蓋不住那眾多秦樓楚館的鶯燕啼舞、旖旎暖情。


    瘦西湖旁的那間周府比以往更加熱鬧了幾分,周府外羽林侍衛站崗護衛。江都人都道是皇妃省親,連兩位皇子三位公主都來到了這秀美的瘦西湖畔。雖然賢妃並未封後,但位同皇後,往後繼承大統的人選必然也是賢妃誕下的皇子。世間眾人也都私下稱當這位周府的周老爺就為周國舅,不過周長華性子低調謙和,自詡商人不喜僭越的稱謂,那些人見了周長華也隻稱唿一聲周老爺。


    曹玉與昭平公主尚未成親,所以還需迴避。曹玉便移居周家的一處香料鋪子之後的別院居住。


    今日天氣晴朗柔和,恰好雪霽,又有梅香。絲竹管樂從湖麵上的畫舫中傳來,在湖麵相互交織,格外醉人。曹玉暫時棲身的那間香料鋪子的後院臨近湖畔,今日才有幾隻運載香料的貨船剛剛駛離。曹玉隨著香料鋪子的王掌櫃學習著辨識香料,此時突然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一側石台上躍下。


    昭平一身華貴的孔雀金羽織成的寶藍色衫裙,從一側船塢上的石台躍下,昭平笑容燦若朝霞。曹玉並未感到驚訝,猜到昭平又是偷偷跑出隻為尋自己。曹玉雲淡風輕地笑笑,點頭問候道:“露兒,多日不見,愈加漂亮了。”


    昭平掩口一笑,歪著頭打量著曹玉,“舅舅把你訓導得不錯,模樣看著也沒以前那麽討厭。之前在京城,就聽說你突然有事離開了,也不知為何。那些侍衛也說不出所以然,讓我為你擔心好久。我這次隨母妃來江都見舅舅,才聽人說起,原來你也在這裏。嗬,你可怪機靈的,知道來討好舅舅。被侍衛跟著一點都不好玩,曹玉你帶我去四處逛逛如何?好不好嘛?聽舅舅說你劍術不錯,比那些侍衛都強多了,我才不讓別人跟著,就你陪著我可好?”


    曹玉頷首淺淺一笑,點頭道:“好,不知道露兒想去哪裏看看?”


    昭平撫掌笑道:“哪好玩就去哪,聽說富春樓的包子不錯,附近也熱鬧,你陪我去可好?”


    湖畔的一處集市裏,各種小吃食擺滿了兩側。富春樓的包子遠近馳名,慕名而來的眾人早就將這富春樓占滿。


    曹玉與昭平二人好不容易擠進去,占到了一個角落裏的簡陋小桌。昭平捂著嘴癡癡笑著,好奇地打量著四周穿梭來往的客人,小聲說道:“這揚州話比官話好聽多了,母妃和姨母偶爾會教我幾句揚州話。”


    曹玉小聲問道:“你在周府裏難道就沒吃過這富春樓的湯包麽?”


    昭平狡黠地轉了轉漆黑的眼珠,掩口笑道:“舅舅自然是把最好給我們了,還請了這裏的老師傅去周府做菜,但是那不一樣,我就想和你一起。”


    曹玉有感於昭平這番暖徹心扉的話,欣然一笑,望著昭平明媚的麵龐,問道:“露兒,我曹玉此生定不負你。”


    昭平捂嘴垂麵而笑,搖頭道:“哪要聽你這些?哼!”


    兩人說笑了一陣,等了許久也不見小二送上包子,除了這一桌,其餘的眾人也在焦急的等待著。


    隻見到店小二和打雜的夥計不停的將成籠的包子端上二樓的一個雅座內。獨不見給他們上菜,有人不耐煩地訓斥店小二道:“小二,怎麽迴事,都等了幾盞茶的功夫了,怎麽還不見包子上來?!”


    店小二連忙賠笑道:“各位客官息怒,今兒的包子都被一個客人買去了,現在正在加緊蒸呢!各位再等等。”


    眾人不解,紛紛向那二樓雅座望去,不由暗自心驚,到底都是些什麽人?竟然這麽能吃?!


    有人耐不住好奇的性子,走上那二樓撩悄悄開門簾望見裏麵隻坐了兩人,而一旁的碗碟杯盞堆了幾尺高,忙碌的店小二還來不及將這些撤掉。


    葉甜吃得滿嘴都是油膩湯水,連身上的衣服都沾了許多汙漬,卻絲毫不在意的模樣,繼續大快朵頤。葉甜的模樣看著煩悶,不似以往那般開朗,心中還是記掛著隻有不到兩天壽命的趙晴。


    陶無病心疼地看著葉甜,問道:“你今天吃了這麽多,多食無益。我平日也並不限你吃,但今天確實有些過了。看你一直不開心的樣子,現在可好受些?”


    葉甜微紅的眼睛還是飽含哀傷,塞了滿嘴的東西,嘟囔著說道:“我心裏不好受,不停地吃才能好受些,我想晴姐姐……”


    陶無病微微垂麵,心頭驀然作痛。


    剛才那偷看的人躡手躡腳地跑下樓,對堂中眾人說道:“你們猜,那屋裏有幾人?”


    眾人麵麵相覷,七嘴八舌地猜到:“這麽大的飯量,少說也有十幾個人。”


    “但是那屋子這麽小,坐上四五個倒勉強,怎麽會有十幾人?”


    “哎呀呀,你也別賣關子,直接說吧!”


    那人狡黠一笑,故作神秘,“就兩人,一男一女。那男的倒沒吃,看著那女的長得那麽秀氣嬌小,居然飯量這麽大。”


    眾人愕然,紛紛不解,也不信那人所言。


    那人不悅道:“難道還騙你們不成?不信自己上去看。”


    眾人中有幾個好事者,聽著這一番話,按捺不住,紛紛向樓上跑去。


    昭平心中好奇,向樓上望去,小聲說道:“我們要不去看看?”


    曹玉眉頭微蹙,搖頭道:“你還是勿要生事了。”


    昭平心有不甘,望向二樓。


    那些好事之人剛剛湧上撩開門簾,瞧見葉甜,原來是個秀麗明媚的女子,紛紛出言調戲。


    “喲,好美的姑娘!是不是你的郎君不讓你吃了?到哥哥這裏來,讓你天天都能快活,白日裏快活了晚上更快活!”


    陶無病怒而擋在那幾人身前,斥責道:“你們這些狂徒,還不快走!”


    葉甜站在陶無病身後,怒瞪這一雙漆黑眼眸,看著那些狂徒輕薄的笑臉。


    “嗬!一個弱不禁風的小白臉,讓開讓開。小姑娘生氣的樣子更讓人喜歡!快讓哥哥疼疼。”那人說罷,一把將陶無病推開,正待伸手去調息怒氣正盛的葉甜。


    還未等葉甜發作,那輕薄狂徒的手臂突然感到生疼,一個身影閃過,擋在那人身前,來者正是曹玉。


    曹玉怒而直視那猝不及防的幾人,滄海劍尚未出鞘,但淩冽的劍意直逼那幾人,讓他們不敢逼視。曹玉雙手環抱,冷眼不屑地望著那幾人,斥責道:“還不快滾!”


    那幾人手臂被劍鞘打得生疼,臉上也被劍鞘抽出幾道血痕,捂著疼痛處望著曹玉問道:“你是誰!憑什麽又多管閑事!”


    昭平在樓下笑嘻嘻地看著曹玉,暗暗欣喜道:果然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


    就在此時,幾名羽林衛尋找昭平來到了此地,幾人抱拳向昭平行禮,壓低聲音說道:還請昭平公主迴周府行館。


    昭平似有幾分不悅,失落地挑了挑眉頭說道:“真是陰魂不散,掃興!”


    羽林衛王其一躍躍上二樓走道,擋在那幾個還不肯罷休的人身前,向曹玉抱拳道:“曹公子。”


    那幾人瞥見王其腰間懸掛的那枚赤金金牌,心頭赫然大驚,連忙識趣連滾帶爬地離開。


    曹玉抱拳向王其謝過,“若非你們及時趕來,我怕又要因打架鬥毆遭受義父斥責了!”


    王其謙和一笑,抱拳道:“今日周老爺在別院設宴款待,請曹公子也務必光臨。”


    曹玉點頭道:“這幾位是我的朋友,還有些話要交代,你們先送公主迴去。”


    王其抱拳領命退下。


    昭平心有不甘,卻也無可奈何,隻能不舍的望著曹玉,囑咐道:“你快些跟上,別讓我們等太久!”


    曹玉溫沉一笑,點頭道:“放心。”


    葉甜上前抱拳道:“謝謝曹玉哥哥幫我教訓那些混蛋。”


    曹玉笑意似有些無可奈何,搖頭道:“我隻是在你動手之前出手,如果等葉甜你動手,那些混蛋怕是要更加難受了!你們二人從鄱陽湖來江都遊玩,一路可盡興?趙晴在鄱陽湖可好?”


    葉甜聽聞趙晴的名字,突然又哭了起來,抱著陶無病慟哭不已。


    曹玉心頭猛然一緊,緊張問道:“快告訴我,是出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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