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合來至城中藥鋪,將藥方遞與掌櫃。


    掌櫃接過藥方,默念道:“胤丹三十二分,萱草根二十四分、女貞實二十四分,龍葵子二十四分、青木香二十四分、苦參十八分、白瓜子十分、幹蒲桃二十八分、菰首二十分、寄生實十八分、杜苦根十二分、蓮日三十二分。這方子古怪,以前都沒有見過,不知是治啥病的?”


    蘇合淺淺一笑,點頭道:“治療不足之症,向遊方的道人討來的一道海上方。”


    掌櫃捋髯歎道:“海上方倒是見過一些,沒見過這麽古怪的。這些丹藥雖然普通,但這搭配的確古怪了些。”掌櫃說罷,轉身為蘇合抓藥。


    ……


    鄭書麒匆忙中將趙誠帶至一處隱秘的山間村落,此地遠離桐柏山,應當能暫時避開長訣的耳目。


    此時鄭書麒放飛一隻符鳶,暗暗念道:“蘇合,希望我沒信錯你!”鄭書麒望著草叢裏靜靜躺著的趙誠,蹙眉歎道:“我向水藍承諾,一定會救迴你的性命。”


    突然一草叢外響起一陣奇怪的響動,鄭書麒長劍出鞘,警惕地向異響傳來處望去,發現來者正是蘇合。


    鄭書麒稍稍鬆了一口氣,抱拳問道:“蘇少俠,你果然脫困!敢問在下師父如何?他可無礙?”


    蘇合神色肅穆沉重道:“長訣道長已由徐湘送往蜀山,前因後果,過些時日便會有消息。”


    鄭書麒目露寒光,問道:“師父所犯何錯?!”


    蘇合搖頭道:“當時我讓你帶趙誠逃走,你如此做了必然是相信在下。令師在新煉製的玉靈丹中加了傷人的藥物,幸而蜀山徐道長發現,山下民眾中毒未深還能補救。”


    鄭書麒雙目緊閉,要緊牙關,不再說話。雖然不願承認,但種種細節表明,師父的確行事有異。


    蘇合將昏迷的趙誠背負背上,對鄭書麒說道:“趕往京城菩提寺,或許還有救。”


    ……


    關鎮外的那間瓦舍,兩隻石靈守在門口焦急地等待著,突然一行人禦劍而至,正是楊綜等人。兩隻石靈興奮不已,急忙跳至楊綜身前,喚道:“楊將軍!曹玉和公主都在裏麵,這次還尋到了趙晴!”


    楊綜隨石靈來至屋內,此時昭平與曹玉仍在沉睡之中,但卻不見趙晴身影。


    楊綜心頭一蹙,問道:“為何不見趙晴?”


    白雲母與青琅玕麵麵相覷,不知所以,“剛剛還在這裏,怎麽突然就不見了?應該沒走遠,我們去四周尋找。楊將軍,你先將曹玉和公主帶迴京城!”兩隻石靈自知闖了大禍,一瞬間跑得沒影,四下搜尋趙晴的蹤跡去。


    楊綜此時也無暇估計其他,施法將曹玉與昭平公主帶離此地。


    ……


    此時趙晴趁石靈不被逃至桐柏山山腳下,又因疲累而昏厥過去,朦朧中,感覺到一股寒意圍繞四周。恍惚中睜開眼睛,才知自己竟然身處一個隱蔽山洞,而身旁之人,正是嶽喬。


    嶽喬眼眸清冷,隱現寒光,意味深長地望著趙晴。


    趙晴眼神裏並沒有太多驚恐難安,反而多了幾分憐惜悲痛,用嘶啞的嗓音低聲說道:“這是哪裏?”


    嶽喬緩緩站起身,笑歎道:“原本要迴桐柏山養傷,卻不料發生了這麽多事情!怪也隻能怪那長訣無用。我在桐柏山山腳發現了你,索性將你帶來此地。這裏是爛柯山。”


    “為什麽不殺我?當日明日送來摻有毒藥的飯菜,不是你的意思麽?”趙晴目光清冷從容,靜靜地望著嶽喬冷峻的輪廓。


    嶽喬稍稍一驚,隨即哂笑道:“那長訣又自作聰明亂揣度我的意思!”


    趙晴望著嶽喬狠毒冷毅的眼睛,心頭微微一顫,眼前之人不是嶽喬,她反複多次地告訴自己,但是卻難以控製自己的感情。


    此時,任飛從門外走來,向嶽喬抱拳道:“爛柯山裏已準備妥當,上仙可安心養息,借此地靈力恢複功力。”


    嶽喬麵露冷峻笑意,稍稍揮手道:“你可知曉接下來該如何做?”


    任飛麵容十分恭敬,抱拳道:“屬下知曉。”


    嶽喬劍眉輕挑,哂笑道:“那便去吧!勿要擾我。”


    任飛躬身退下,隨即離去無蹤。


    趙晴捂著胸口疼痛之處勉強走至嶽喬身側,望著嶽喬堅毅冷酷的側臉問道:“你讓他去做什麽?”


    嶽喬不屑笑道:“讓他去人間為禍,引開那些人的注意,以保我在這裏無人察覺。”


    趙晴痛苦的臉上卻多了幾分釋然。


    嶽喬笑道:“現在我對你還有幾分好奇。任飛說,你的容貌是被阿芙毀去,原因也是因為嶽喬。不過我窺視嶽喬心緒多日,也不知你在他心中究竟有何分量?你弄成這樣,當真是不值!”


    趙晴聽聞此言卻出奇地平靜,想起當日所言,問道:“你說,嶽喬愛慕的是一個叫做何月棠的女子,那位姑娘如今可好?”


    嶽喬垂首哂笑道:“何月棠,我遲早要取她性命,將她魂魄打散永世不得輪迴!”


    趙晴聞之駭然,“你為何要這麽做?你不可傷她!”


    嶽喬轉過頭望著趙晴乞求的目光,不解搖頭道:“你愛慕嶽喬,卻得了這般下場。我為你除去這根刺,你卻如此恐懼?當真是善良得可笑!把你這醜女留在身邊陪我說說話,倒是能憑添幾分趣味。”


    趙晴眼淚止不住從臉頰流下,搖頭泣聲道:“你要殺便殺。”


    嶽喬搖頭歎道:“嗬,自然是要殺,但不是現在!讓你看著嶽喬變成十惡不赦的魔頭,看著你痛苦不堪的模樣,豈不是有趣?!我在天界受了那麽多年的痛苦,如今已經學會欣賞她人的痛苦,品味這種鮮血和仇恨的味道,當真是妙不可言!”


    趙晴拔下發簪想要刺入自己的咽喉,卻被嶽喬一把扣住,嶽喬目光如鷹般懾人,厲聲道:“你的命在我手裏!我不會讓你輕易死掉!”


    趙晴的身子搖搖欲墜,望著嶽喬決絕的麵孔,絕望地喚了一聲:“嶽大哥……”此時,懷中的那枚白玉石子從趙晴懷內滑出,落在嶽喬的腳邊。


    嶽喬拾起那枚白玉,不屑地笑著:“能否告訴我,這又有什麽故事?”


    趙晴接過嶽喬遞過的白玉,沉默許久,才緩緩說道:“這是嶽大哥給我的,當日他說這是一枚上好白玉,可惜被汙漬侵蝕而喪失了原有的玉質。他讓我幫他淨化這枚玉石。他說,心魔就如這塊汙漬一樣,讓原本清澈的心被黑暗蒙蔽……你……也是如此……你幾次未殺我,我相信你一定不是十惡不赦之徒。”


    嶽喬仰麵冷笑,笑容中帶著淒厲和絕望,歎道:“或許以前我可以稱作一個好人,但如今,嗬嗬。”


    趙晴輕輕闔上雙眼,將那枚玉石緊緊握在手中。


    爛柯山中不似人間冬月裏的寒冷,這裏卻如陽春三月般溫暖和煦。但嶽喬周身始終被一陣寒氣包裹著,就如同他那冰冷決絕的雙眸一般讓人懼怕。


    山風拂過,層層草木搖曳,嶽喬望著洞口外蔥鬱繁茂的草木,笑道:“沒有我司青重華,草木春榮冬枯,始終不變。沒有天帝萇戈,人間亦然有序。無怪乎聖人所言,不欲以靜,天下將自定。隻可歎,我身為司青重華,我的命運卻不如這人間草木!趙晴,你可有興趣聽聞我的故事?”嶽喬稍稍側臉,斜眼望著趙晴滿是斑駁傷痕的麵容。


    趙晴點頭道:“你說,我靜靜聽著。”


    嶽喬仰麵而笑隨性而談,將這數千年的過往、那漫無邊際的痛苦皆微微道來……


    趙晴靜靜聽著,心頭不禁觸痛,淚如雨下。對眼前之人的憎惡和恐懼此時竟然已經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同情和痛惜。


    嶽喬察覺到趙晴神色的異樣,冷笑道:“我是你的仇敵,為何要對我的遭遇如此同情?”


    趙晴緊咬嘴唇,搖頭道:“你為蒼生請命,卻遭如此不公待遇。這個天下,的確愧對於你。”


    嶽喬心頭似有觸動,哂笑一聲,又向天際望去,“故事裏的那位補天的驪山之女,你知是誰?”


    趙晴不解地抬頭凝望嶽喬冰冷的側臉,緩緩搖頭。


    嶽喬故作釋然地笑了笑,“驪山之女的轉世正是何月棠!”


    趙晴猛然一怔,隨即垂首不語,心頭心緒萬千,暗自尋思:也隻有這樣的女子才能值得嶽大哥喜歡吧……


    嶽喬笑道:“所以我要何月棠永世不得輪迴並非是為了你,而是我的私怨!如今,你我的仇人都一樣。”


    趙晴搖頭道:“你為了蒼生遭受數千年的痛苦,驪山之女亦是為了蒼生舍身補天!你不該遷怒於她!”


    嶽喬神色凜然搖頭歎道:“有趣,你因被阿芙嫉恨而毀成這樣,你卻為何月棠求情?”


    趙晴神色哀婉,搖頭道:“她是嶽大哥愛慕的女子,我不想見嶽大哥傷心。”


    “真讓人動容,隻可惜,你與她的糾葛與我無關。倘若不打散此人的魂魄,我即便能撕裂天穹裂痕,也難保她不會再度補天!我一再功虧一簣,一再讓他們失望!如今隻有天界傾塌,雪天境的囚牢才會崩潰,我才能救出那些被困的舊部故友!他們已經等了數千年,已經沒有太多時間!”嶽喬說到此處,闔上雙目,悠然念道:“吾友……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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