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出屋外,來至一處小林之間,韓秋神色凝重,搖頭道:“曹玉本加之失血太多,又被法術所困,現在陷於夢魘而不得出。”


    嶽喬雙眸微垂,輕聲歎道:“我找到他們二人的時候,趙姑娘也已經奄奄一息,若非曹玉割腕以血為趙姑娘解渴……”說到此處,嶽喬稍稍頓住,闔目頷首,“當時帶著三人,也不便與那兩人糾纏,他們所使用的法術詭異莫測,擅用幻術迷惑人心。”


    趙誠緊隨二人身後,緊咬嘴唇,蹙眉不語。


    韓秋麵容沉靜,點頭道:“我雖無十分把握,但也會盡力施救。那味藥,還需勞你去打聽。”


    “韓師兄放心,自會盡力而為。”嶽喬雙眸微垂,隱有憂思。


    “現在我需迴山複命,二位暫時別過。”韓秋向二人揖禮道別。


    韓秋走後,嶽喬看著一側始終靜默不語的趙誠,問道:“趙誠,可還是放心不下?”


    趙誠雙目微垂,略顯沉重,“小晴已經無事了,我是在擔心曹玉。不過曹玉的事情,還是莫要告知小晴。”


    “我知曉輕重,盡可放心。”嶽喬溫和一笑,稍稍點頭。


    趙誠繼而問道:“嶽大俠也是蜀山的修道弟子?”


    “我並未拜入蜀山門下,不過父母與蜀山頗有淵源,故與韓道長師兄弟相稱。大俠二字並不敢當,我虛長你幾歲,還是以兄弟稱唿才不見外。”


    趙誠淡然而笑,點頭應道:“嶽兄,你是為何事去往昆侖?”


    嶽喬稍稍停下腳步,點頭說道:“我每年都會去昆侖山間尋找父親的遺物,尋了很多年,始終無果。這次因為那些人的迷陣,機緣巧合下尋到的父親的佩劍,也了卻了家母的一樁心願。”


    “敢問伯母現居於何處?”趙誠笑容謙和恭敬,微微頷首。


    嶽喬點頭答道:“母親並不住在這裏,而是住在杭州城外。”


    “杭州?聽聞是江南出名的富庶之地,可惜卻無緣一去。”


    “往後自然是有機會的。”嶽喬點了點頭,側過臉望著趙誠略顯晦暗的雙目,“趙誠,雖然我將你們帶出密境,莫要因仇恨而迷失本性自作迷障。”


    “嶽兄……”趙誠被嶽喬的話語點醒,猛然抬起頭來。


    嶽喬麵色清冷沉靜,點頭說道:“此事蜀山自然會查下去的,但那些人深淺未明,還需些時日,等候消息。很多時候,並非意氣用事逞一時之快便能成事,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有些時候也無異於以卵擊石,並非聰明之舉。”


    “多謝嶽兄忠告。”趙誠抱拳謝過,“嶽兄可是要迴杭州探望伯母?”


    嶽喬點頭淺笑道:“我已傳書與母親,晚幾日再迴家探望。我現在去市集上看一個老朋友,曹玉的藥裏還缺一味,尋常的藥鋪怕是尋不來的,或許那位朋友能有辦法找到。”


    ……


    酆都城內,一間簡陋的粥棚裏,也隻有寥寥幾位客人。粥棚的掌櫃便是白石英所化的石妖如今化名石二,生得粗眉細眼笑容憨厚。石二瞅見遠遠走近的嶽喬,連忙招唿道:“嶽兄弟,也有一年未見了,哈哈!”


    嶽喬微微揚手抱拳道:“石兄,甘露境的朋友可好?”


    石二請嶽喬坐下,端來一碗素粥,連忙笑道:“嘿嘿,都好著,不過許多也不安於甘露境,總想出去看看,我們也不強求,他們隻要安分過生活也好。”


    嶽喬點頭道:“阿芙蓉你可知道哪裏能尋來?”


    石二稍稍有些驚訝,連忙側過頭問道:“阿……阿芙蓉……要這作甚?”


    嶽喬眉頭不展,神色凝重:“一個朋友傷重虛弱,加之之前被困於迷幻法術之中,如今雖尚留一息,需這阿芙蓉相助,我才有辦法進入他的夢境,助其破除魔障。”


    “所以你想著要用這以毒攻毒的辦法?但阿芙蓉為迷幻之物,能讓人迷失心智,你當真不怕?”石二壓低了嗓音,略帶神秘地語氣問道。


    嶽喬沉靜而笑,點頭道:“我自有定力,盡可放心。”


    石二托著下巴,蹙眉點頭說道:“但這法子也險了些,而且阿芙蓉一直都被視為禁物,若是蜀山的人知道了……怕是……”說到這裏,石二麵露難色。


    嶽喬點頭道:“這是為了救人,這邪物也是用於正途,石兄盡可放心。且此事韓師兄亦是知道的。”


    “韓道長知道?”石二故意擠弄著眉眼,小聲說道:“甘露境裏的幾個蝶妖也許知道那阿芙蓉的蹤跡,有了消息,我會立刻通知你。”


    ……


    甘露境中,幾個石靈圍在一處小聲嘀咕著,還時不時神秘地瞥瞥四周情景,顯得格外小心。白石英如今退去了石二的模樣身形,又化作了石頭原型,被幾個石靈圍在了中間。


    “阿芙蓉……”青琅顯得有些驚恐,“這個可不是鬧著玩的,若是被擒住讓人落了把柄,那不把我們給做成五石散?”


    “這事情蜀山韓道長是知道的,是用來救人,雖然方法險了些,但我們總不能坐視不理吧?我們能留在這裏,也是受了他們的庇護。”


    鍾乳石也點頭附和道:“阿芙蓉雖然是邪物,用在救命上那就是功德一件了。”


    ……


    一隻蝶妖錯愕地望著石靈,突然被問及阿芙蓉一事,讓他們也不知所措,支支吾吾半天。


    白石英小聲問道:“知道你們往日裏用阿芙蓉迷惑人心,既然也改過了,我們自然不會追究。如今我們要尋阿芙蓉也是為了救人。”


    “救人?這東西也能用來救人?”蝶妖有些不信,瞪大了眼睛,低聲地詢問著。


    “那當然,放心,你隻要告訴我們阿芙蓉在哪,我們去尋就好了,也不用你去犯險。”青琅安撫著膽小的蝶妖。


    蝶妖微微垂下頭,不停地撥弄著手指,“我知道,在一個處名為葬雲崖的地方有阿芙蓉的蹤跡,不過……那裏的事情,你們應該也聽過吧?我得到的阿芙蓉也是數年前機緣巧合下得到的,如今也沒有存餘了。”


    ……


    如今已近黃昏,趙晴緩步在酆都的那處僻靜小院外踱步,遠遠地瞥見不遠處林間,嶽喬半蹲著身子,似乎在看什麽。


    嶽喬站起身,看著走近身側的趙晴,溫和一笑,“趙姑娘,看你好了許多,讓人欣慰。”


    趙晴略帶羞澀地一笑,刻意迴避嶽喬的眼神,趙晴也不知為何此刻單獨與嶽喬相處的時候會如此窘迫,往日裏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勁頭,如今卻已不見了半分。趙晴故意垂頭,向草間望去,也隻看見翠綠草叢中臥著一塊模樣普通的白石英,低聲問道:“嶽大哥,剛才在看什麽呢?”


    嶽喬搖頭笑了笑,“看這塊石頭模樣有趣,所以多看了幾眼,讓趙姑娘見笑了。”


    “嶽大哥也喜歡石頭?”趙晴聽聞此話不由心頭喜悅,連忙抬起頭,卻與嶽喬四目相接,讓趙晴原本還略顯蒼白的麵頰頓時暈開一片緋雲,趙晴望著嶽喬沉靜清澈的雙眼,微微呆住了片刻。


    嶽喬笑容溫和沉靜,點頭道:“小時候喜歡在莫幹山的清溪裏尋些顏色漂亮的石頭,爹娘不能陪我的時候,我便一人和那些石頭玩。”


    “嗬嗬,嶽大哥怎麽跟石頭玩呢?”趙晴眨了眨眼睛,略帶好奇地問道。


    嶽喬一手拾起幾塊小石頭,向天空中拋去,順勢一躍,手中長劍如疾電般閃過,靈動的身影飛旋而下穩穩落地,劍鞘之上穩穩地托著那幾塊剛剛拋上的石子,“趙姑娘見笑了。”


    趙晴眼神有些微微呆住,片刻後迴過神來,連忙掩飾方才的窘迫,欣然而笑。


    嶽喬點頭道:“這幾日總擔心你心結難解,如今能見你笑出來,我也欣慰許多。”嶽喬說罷,將劍鞘上平托的幾粒石子又放迴地上,“這幾日曹玉還需勞煩你與趙誠照料,我需離開幾日。”


    趙晴稍稍仰麵,望著嶽喬的側臉,“嶽大哥是要迴杭州看望伯母麽?”


    “是去幫曹玉尋一味藥材。”


    趙晴輕咬嘴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嶽喬從懷中取出三隻香囊,“酆都這裏毗鄰鬼界,陰邪之氣比別的地方要重上許多。你與趙誠傷重初愈,加之被困於迷障中吸入太多迷煙,如今要祛除還需一些時日,這香囊你分與趙誠與曹玉。”


    趙晴好奇地接過那幾枚香囊,放在手中看著,香囊做工精巧,但其上的繡案卻十分特別,不知是老鼠還是兔子。


    嶽喬點頭笑道:“請一位前輩為你們三人配製的,應對你們的情況,時常佩戴身側,能辟除邪穢,亦能助眠破魘。”


    嶽喬趙晴二人緩步向小院中走去,暮色浸臨,將這山間映襯得愈發寧靜。嶽喬將趙晴送至小院門口,抱拳道別。嶽喬的身影隱沒在這靛色的夜色裏,趙晴卻仍然站在門口悵然凝望。


    “小晴。”趙誠的聲音打破了趙晴的思緒。


    趙晴連忙迴過神,看著趙誠抿嘴淺笑,“哥哥,這是嶽大哥送給我們的香囊,讓我們佩戴身側,能辟除邪氣。”


    趙誠溫和的望著趙晴,點頭道:“看你走出門,原想跟上,見到你與嶽兄相聊甚歡,我也不去打擾了。”


    趙晴微微垂首,“嶽大哥說要為曹玉去尋一位藥材,現在曹玉如何呢?”


    “氣息平穩了許多,有韓道長和嶽兄為他醫治,不會有事了。”趙誠目光清澈溫和,寵溺地望著趙晴。


    家中遭逢這樣的變故,二人卻都刻意迴避,不再提起。因為他們心中明白,幾次死裏逃生實屬不易,但此仇不可不報,卻又不希望對方以身犯險……


    “哥哥,市集離這不遠,明日我想下去看看,正好把這塊玉佩當了,能多少換些銀錢,我們幾人不能總靠嶽大哥接濟。”趙晴從身上解下一塊玉佩,不舍地撫摩著,這玉佩她自幼佩戴身側,現在亦是有諸多不舍。


    趙誠點點頭,頗覺寬慰,“你去散散心也好,我本該陪你去,但曹玉尚未蘇醒,我就守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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