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青正襟坐在臥榻之上,閉目沉思,眼前又浮現多年前之景。


    蘇逸肉身已得重塑,二十五年來,三魂七魄陸續歸於重塑肉身,隻待時機,等魂魄蘇醒之時,便可實現昆侖諸位同門心願,重結天罡陣法。


    天罡之陣,世人知曉得此陣便可得天下,哪有幾人知曉,天罡陣乃天帝所布,此陣是守護神州不受魔域染指之關鍵所在,昆侖修仙者曆來擔負守護此陣重任,若不是同門中出了叛徒,又怎會讓魔域乘虛而入。邵青與師弟蘇逸同守開陽印,眼見耳聞魔域屠戮同門血洗附近村莊,卻不能離陣半步,痛心疾首,卻無能為力。


    最後關頭,魔域妖孽攻入陣中,蘇逸舍身以魂魄守住開陽印,魔域見此番搶奪功虧一簣,便大肆屠戮,邵青則身負重塑蘇逸魂魄重結天罡陣之重任,不得不及早撤退。禦劍經過之處,生靈塗炭。開陽印是天罡陣之關鍵,魔域覬覦人間,也妄圖侵占昆侖以進攻仙界,重結天罡陣,才能避免魔域入侵。


    重結天罡陣,必須融天地日月精華,十洲仙島之靈氣,集昆侖修仙者眾人之力,以及仙山洞天神器中的四件:開陽印、璿璣權樞、搖光照、玉衡。


    但世人愚昧,被魔域之人煽動野心,導致昆侖失守,天罡陣險些覆滅,若非蘇逸用魂魄鎖住開陽印,加之昆侖三千同門魂魄護陣,讓天罡陣勉強再支持了二十多年。魔域當年功虧一簣,自然不會善罷甘休,狼子野心的恭順親王雖然已經老邁,但是其子野心更甚其父。


    六百年便有一場浩劫,難道這就是天數嗎?那些枉死的同門,無辜的百姓,便是天道的代價?既然天罡陣有一統三界之能,為何不借助這天罡之力,重整三界,結束這場無邊浩劫?


    昆侖修仙之人在二十五年前那場浩劫中多數都已化為星點魂魄,那日將蘇逸之魂魄交予隱居民間的徐長老之時,求其為之用麒麟之目重塑肉身。


    當日邵青跪於徐長老身前詢問,“既然天罡陣有一統三界之力,不借助天罡陣之力,結束這後世無窮之浩劫?”


    “混賬!”徐長老拂袖大怒,“天地之間自有天數,其間道法又豈是憑一人野心可以左右!你此等想法,與魔域又有何異!”


    “弟子糊塗,長老恕罪。”邵青口服心未服,如今想起,也覺徐長老過於迂腐,如同那個蘇逸一般。


    想起長老以為他的大誌卻是野心,此時坐在床上闔目靜思的邵青不免苦笑。


    多年查訪,散落在世間幸存的門人已然不多,張百川,此人手持天罡陣法陣之神器之一搖光照,卻也銷聲匿跡。


    那日邵青在故沅城郊村中找到張百川,邵青想說服張百川與之同謀大業,結束人間浩劫,卻被張百川一頓斥責。


    “如果生靈屠戮蒼生浩劫也是天意,我寧可不要這天道!”邵青雙手握拳,“張師兄,你卻也如此迂腐不堪!三千昆侖弟子舍命守護,也不能保住山下黎民性命。如今重結陣法,但人心欲望之強,又怎會保不準又重現當日悲劇,那時又有多大把握能抵抗住魔域入侵?”


    “難為師弟也知人心欲望之可怕,這也是先祖訓導阻止任何人妄圖獲取天罡之力,”張百川冷笑,“當日親眼見你強奪開陽印,蘇逸師弟為了阻止你才用魂魄鎖住開陽印。如今你想強奪搖光照也是妄想!”


    “你!”邵青震怒之時卻又仰麵苦笑,“枉費我苦心,居然都是如此固執?”


    “搖光照已與我魂魄相合,就算邵師弟今日奪取,也會枉費你一統三界的苦心。”張百川冷笑,霎時間右手集氣為劍向邵青刺去,但邵青並未躲閃,那一劍正中心脈,頓時血流如注,邵青順勢向前倒下,半跪著捂著胸口,額頭青筋畢露,痛苦萬分。


    “你!”張百川一驚,他沒料到邵青居然豪不閃躲,也不用內力護體。震驚之餘,張百川想過去攙扶邵青,卻被邵青搖手拒絕。


    “野心也罷,蘇逸師弟為保神物之力不被魔域奪取,何嚐不是以魂魄禁法成為神器之主?為抗魔域保得神州安寧,成為神器之主亦或是成為天罡之主,不過五十笑百而已。”邵青強忍痛楚苦笑幾聲,“此後也不再有我這個野心之人,救天下蒼生於危難,重結天罡陣便托於師兄了。”說罷便昏死過去。


    張百川立刻用內力護住邵青的心脈,但也無濟於事,氣息逐漸微弱。


    “原以為師弟是野心之人,卻不料師弟以死明誌。是我糊塗!”張百川悲憤長歎,張百川突然記起隨身所帶掌門指環,這是涵陽真人臨終所托,也許還有救。


    張百川立刻負起昏迷不醒的邵青,禦劍瞬息千裏,突破外圍迷境來至長洲羅浮山。


    張百川將邵青浸沒於羅浮山靈樞池中,從懷中掏出昆侖掌門指環遞於幻姬麵前。


    幻姬道:“家師已仙去,曾向弟子交代,羅浮山受昆侖山恩惠,曾立下誓言,如是昆侖門人有求,必當竭力報恩。”


    張百川看著靈樞池水中微弱的氣息趨於平穩,當下便舒了一口氣,素聞長洲有起死迴生之法,果然不失所望。


    “道友亦可先返迴,邵少俠被昆侖靈虛道劍所傷,需在長洲調理數日才可痊愈。”幻姬一身素衣,斜靠在靈樞池旁的青玉石上,仔細端詳著水中之人。


    張百川道別辭謝,今日之事讓他迴想起邵青那番話,亦覺心中矛盾,隻願邵青師弟早日痊愈,方能從長計議。


    ……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此刻端坐在臥榻上閉目沉思的邵青,悠悠念出這句詩,想起二十年前在長洲羅浮山中的情景。


    ……


    那日邵青昏睡不醒浸在靈樞池水中,悲憫蒼生之痛,卻不得理解,被當做狼子野心,昏迷中的邵青眉頭緊皺,念叨:“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有趣,人還沒醒過來,就知道念詩呢?”一女子的聲音打破了池水中邵青的夢魘,邵青昏昏沉沉睜開眼睛,模糊中見到一位素色衣裳的女子曲腿盤坐在不遠處的青石側,在看著自己。


    “你來這浸浴靈樞池水足有十日,耗費了我門中數百年心血精華才把你救活,”幻姬向邵青走過來,緩緩蹲下,看著邵青尚不能完全睜開的雙眼,又仔細端詳這個男子,他昏睡的時候,自己就時常來之側探望。這個男子閉目沉睡的樣子當真好看,為何先師總說世間男子都汙穢不堪呢?如今他微微睜開的眼睛,讓幻姬原本平靜的心起了波瀾,竟然有如此清澈明淨的雙目,幻姬心中忐忑,有些麵紅耳赤,連忙迴過頭,背對著邵青,有些窘迫地說道:“公子如今已然大好,起身隨我來吧。”


    邵青逐漸清醒過來,看看自己浸沒在靈樞水中的傷口已然痊愈,連疤痕都不見蹤跡,原本帶血之衣物也被這池水漂洗得異常幹淨。


    邵青從池水中站起身,走上岸來,環顧四周,不似昆侖高寒,此處發現這處洞天靈力充沛,草木繁盛,而且草木都頗具靈氣。幾株盛開如雲霞的鸞枝也好奇地探過身來。邵青並不介意,那幾株花草在自己身邊好奇探望。


    “都迴去。”幻姬似乎卻有些慍怒,讓那些不太規矩的花木都嚇得退了迴去,“小女子幻姬,是這羅浮山之主人,門下弟子不多,但都為女子,所以並不方便與公子相見。”幻姬溫婉一笑,仿若昆侖朝霞氤氳。


    邵青看著有些發呆,幻姬也被邵青的眼神弄得心緒不寧,麵容立刻泛起了紅暈,反見更加嫵媚明豔。


    “在下唐突。”邵青意識到自己的失禮,立刻賠罪,“姑娘姿容氣色不似凡人,莫非是這洞天仙子?”


    “嗬~”幻姬莞爾掩口一笑:“羅浮門人皆為仙境之內草木所化,我是雪梅之仙靈,得先師點化,蛻去草木之身化為人形。先師羽化登了天仙之列,羅浮山中諸事便有我來打理。”


    “羅浮仙境,在人間也有聽聞,不料今日所見,遠超世人之猜想。”


    走至長洲邊界,一隻翠鳳翩然而下,在邵青身側徘徊,翠鳳能鑒別人間美醜,幻姬一看便知邵青是心智純淨之人,“先生傷已大好,羅浮境中祖師有訓,不能長留男子。”幻姬是在道別,但是心中又萬分難舍,“何況小女子心知先生是身負重任之人,有鴻鵠遠誌,希望先生能得償所願。”


    “仙子救命之恩,邵青沒齒不忘。此番別後,望後會有期!”邵青抱拳告辭,正要禦劍而起,卻被幻姬叫住。


    “仙子有何吩咐?”


    “玉衡之事,百川道友已告知幻姬,可惜玉衡原為人間珍奇,後隨先師被置於長洲泉眼之地,可歎如今島上諸人皆為草木仙靈,並無資質駕馭人皇所製玉衡,須得尋覓世間容姿出眾頗有仙根的奇女子才能使用。素聞人間新奇,不知先生是否能帶幻姬一同前去?或許能找到能駕馭玉衡之有緣人?”幻姬此時有些不安,心中想到:先師曾對幻姬說過,幻姬終身不能踏入人間,否則恐有情劫,情劫難渡,難成正果。但此刻的幻姬根本顧不得情劫這一判詞,既見君子,雲胡不喜?若能朝夕得見,遠勝過瑤宮寂寞,又何須正果之身?


    “仙子?!”邵青有些驚異,“在下身負重任多有劫數,恐連累仙子。”


    “幻姬心知先生重任,昆侖山之事我亦有聽聞,張百川道友也將一些過往之事說與我知曉,世人不知先生苦心。”幻姬此刻有些哽咽,“幻姬卻知先生心如明鏡不沾塵埃,更何況重結天罡陣,也需要長洲之力,先生為何拒幻姬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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